替嫁以后-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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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月的手一抖。
她戳到手了,尖锐的针尖戳进指尖,痛到心尖。
但她没有叫疼,只是随手一抹,把那滴血抹了去,然后道:“姨娘别这么说,姨娘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云姨娘似乎没有听进去,只是有点失神地道:“我见到三丫头跟方家那大爷了,三丫头不知为着什么事,蹲在地上哭,方家大爷在旁边写着字哄她,他虽然不会说话,可看上去待三丫头不错,人生得也很体面。要不是从前姨娘心太高——”
惜月要重新缝制的手顿住了,她知道莹月为什么哭,低声道:“姨娘别说了。”
她不想多想这些,恐怕自己会难以再承受。至于是承受不住对莹月的所为,还是对于自己过往选择的追悔,她分不出来,也不想分。
她转移了话题:“姨娘没有见到老爷,对吗?”
云姨娘会出去,是为了想法设法堵徐大老爷去的。
打从她们逃家回来后,日子就一落千丈,徐大太太作为主母,从前是没想跟云姨娘认真,徐大老爷常年不着家,空的不只是她的屋子,也是云姨娘的屋子,对这些不受宠的妾们,徐大太太虽然仍旧看不顺眼,但不到十分扎眼的程度,于是不曾使过太激烈的手段对付。
但云姨娘敢这么跟她作对,就不一样了,不把云姨娘收拾老实了,别人有样学样地作反起来,她还怎么管家?
勒令迁院子,找借口把大部分下人调走,克扣份例,全套手段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对于待遇上的直线下降,云姨娘可以忍,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如果受点罪能让徐大太太把这口气出了,她愿意。
所以开始的时候,她没想过去找徐大老爷求情——想找也不容易,徐大太太疏漏了一回,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跑出家门去。
但徐大太太的酷厉不止于此,她撂下了要命的一句话,令得云姨娘和惜月魂飞魄散,心气全无。
——“二姑娘心高,伯府的公子都看不中,我竟不知该与你寻个什么人家才好了,既然如此,二姑娘就安心地在这院子里住下吧,不论十年八年,家里总是不缺你一口饭吃。
免得二姑娘嫁到那些不如意的人家去,委屈了你这娇贵身子不是?”
这一招太绝了,竟直接就绝了惜月出嫁的路,便是连那普通百姓的门户都不给她找了。
云姨娘哪里还能坐得住,冒着让徐大太太折磨人的手段再升级的风险,也得去找徐大老爷做主了。
要找徐大老爷,先得等,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今天。
可是她还是没有见到徐大老爷。
“我去晚了一步,没想到他就在家里坐了一会,已经又走了。”云姨娘咬着牙,忍耐着不在女儿面前露出怒容来。
惜月听了,怔了一会,她不想想起莹月,但不知怎地,又控制不住地提起她来,自语似地道:“到头来,是三丫头通透。我从前还说她傻,既不会讨好太太,也不知道多往老爷跟前去。我是都做全了,可是,又怎么样呢。”
不过一场无用功。
云姨娘没有接话,她说过一回莹月就算了,现在只是焦心在自己女儿身上,重重地叹过两声气,又觉自己太灰心丧志了,勉强挣出一点笑容道:“你别乱想,这是老爷的家,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们多打听着,下回肯定就能见到了。我违了太太的意,太太罚我罢了,你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哪能真的从此就不能嫁人了,只要能见着老爷的面,指定一说就通。”
惜月低垂着眼帘,唇边划过一丝讽刺的冷笑。
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三个月了,三个月!
她的父亲像全然不知道这回事一样,从前她主动承欢膝下,徐大老爷对她也和颜悦色,好似挺宠爱她一般,可当她没办法往他面前去了,他从来也没主动来过,也许甚至都没有想起来问过徐大太太一声。他眼里,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女儿。
这三个月熬下来,足够她对这个亲爹熄灭幻想,她靠不住任何人,只有靠她自己。
惜月丢开了缝到一半的中衣,站起来道:“菊英,打水来,我要洗脸更衣。”
菊英以为她热出汗来了,想洗把脸凉爽一下,就答应一声匆匆去了。她们如今往厨房去要个热水都艰难,幸而天热,只是洗脸的话,冷水也能凑合。
一时洗过了脸,惜月没有坐回来,而是坐到陈旧的妆台前上妆去了,云姨娘看愣了:“二丫头,你想做什么?”
徐大太太那句要命的言辞太吓人了,并且目前为止,她还真的兑现了她的话,没有让惜月出去见人的意思,所以惜月闷着越来越颓,已经有好一阵子粉黛不施了。
惜月静静地道:“姨娘不要管,我自有办法。”
云姨娘怎么能不管,她急道:“二丫头,你别着急,别乱想主意,再得罪了太太——”
惜月给自己画着眉,道:“姨娘,我还能怎么得罪她。”
云姨娘一时失语了:不错,这已经几乎是最坏的情况了。
“再坏,无非她拿根绳子来把我勒死!”惜月的语调在压抑中窜了一个高调,然后又平静下来,“那也没什么,我在这里,跟死又有什么差别。”
她不是傻兮兮的莹月,有本书就可以当这里是世外桃源,她跟望月才是相同的,生来一颗望上的心,叫她闷在这里,年华像那院子里的花草一样,那么用不着等到枯死的那一天,她已经憋屈得活不下去了。
云姨娘揪着心问道:“那——你想怎么办?你总得告诉姨娘一声。”
惜月已经画好了眉,在用唇脂了,她还是少女,再憔悴,丰韵的底子也在,粉不好,她就不涂,就用这两样也把气色提亮了几分,然后吩咐菊英给她梳发。
再然后,她才回答云姨娘:“太太不是不肯给我找人家吗?我也不要她费心了,家里今天现成有,只看我豁不豁得出去罢了。”
母女连心,云姨娘迅速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失声道:“你说大姑爷还是三姑爷?你、你难道要给人做妾?!”
“当然是大姐夫了。”惜月笑道,“姨娘,你记得吧,大姐姐往隆昌侯府才去一趟,就能把这位如意郎君收入囊中,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我甚至不需要正妻之位,想来大姐夫应当愿意怜惜我。”
云姨娘简直错乱:“这不行,你别胡来,你敢跟大姑娘抢夫婿,太太不会放过你的,何况大姑娘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到她手底下,日子恐怕就和姨娘过的一样——何况你是尚书后人,怎么能与人做妾!”
徐老尚书在徐家有着崇高的地位,徐大老爷和徐二老爷越是不争气,徐家人越是想念他老人家,连云姨娘都不例外。
“姨娘,你慌什么。”惜月反而十分镇定,“太太不想我去抢大姐姐的夫婿,那就把我嫁到别的人家啊。”
“或者,她要是不想我到大姐夫面前去丢人,那也该尽快替我找个人家。”
只有破开眼前的这一道死局,才好谈后面的事情。
徐大太太当然会大怒,即使答应给她找人家也不会找什么好人家,但再坏,会有个底线,因为她的丈夫,将来是要跟岑永春做连襟的,找个下三滥的,徐大太太不在乎自家的脸面,也得顾虑一下岑永春的想法。
……
云姨娘不说话了,她考虑起来。
求恳,她知道的,其实已经很难有作用了。
威胁,也许不失为一条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上午忙着去爷爷家吃团圆饭,我忘记说啦,为了补上这句今天也得二更下,哈哈,新的一年祝大家都健康平安发发发财!
44、第44章
莹月借了徐大太太的厢房在洗脸。
一边洗一边叹气。
因为洗脸之前; 她从镜子里瞥见自己的模样了——眼睛肿的; 鼻头红的; 脸颊涨的,真是丑得吓她一跳。
她小姑娘家,平时虽不十分在衣饰上用心; 到底心里还是有些爱美,想到自己就这么样蹲在院门外跟方寒霄哭——不堪回想。
方寒霄奇奇怪怪; 看见她这么丑,好像还对她有了点责任感似的; 她洗个脸; 他不回去堂屋里坐着; 还要在这边门口守着; 让她怎能不忧愁。
她只能把布巾多在脸上捂了一会; 权当是逃避过他了,然后假装翻篇地拿下来。
天热,她本来就没涂脂粉; 倒也不存在补妆的问题; 洗过脸后,正好徐大太太也派人来叫了:“三姑爷,三姑奶奶,太太那里摆饭了; 请三姑爷和三姑奶奶过去。”
莹月答应一声,站起来。
她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惜月不告诉她是为了自保; 她仍旧觉得她没有什么错,只是,她们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
和方寒霄走到堂屋里,丫头们刚摆布好桌椅,望月和岑永春已经入了席,徐大太太坐在上首,一眼看见莹月,她这时候甚为幸灾乐祸,有意问她:“三丫头,跟你姐姐拌什么嘴了?二丫头脾气向来硬些,恐怕给你委屈吃了。”
莹月不想跟她诉苦,道:“没有什么,我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
当着好女婿的面,徐大太太不便再逼问她,似笑非笑地罢了,心下十分畅快。
她如今,是再也没有心事烦恼了,儿子在外有岳父照管,女儿在京嫁得高门,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味,想想都能笑出来。
岑永春心中也有得意,这一对比,他横刀夺来的望月美貌大方,方寒霄不得已娶去的庶女说哭鼻子就哭鼻子,小娃儿似的,可见幼稚,比着望月明显要差一截。
他就又有精神和方寒霄说话了,方寒霄听着,并没有什么不耐烦之意——就出个点头或摇头,有什么好不耐烦的。
直到各色鲜美的菜肴摆上来,岑永春才终于意犹未尽地住了口。
他被方寒霄灌过一回,不长记性,因为觉得今日太扬眉吐气,还要找着方寒霄喝酒,方寒霄是无所谓,他的酒量喝倒两个岑永春毫无问题,就陪着他喝。
莹月小小地觉得有点不乐意——又喝。
等下又要一身酒臭地回去。
不过她也管不了,只好自己默默吃饭。
总算岑永春这次没有在岳家把自己喝倒的意思,感觉差不多了,就停止了,也用起饭来。
他的酒意在饭后渐渐有点泛了上来,望月见他醉眼惺忪,她是想在娘家多留一阵,就柔声劝他,问他要不要到徐大老爷的书房里午憩一下再走。
岑永春心情好的时候,就好说话,点头答应了。
望月很高兴,忙亲自扶了他去,徐大太太也一叠声命丫头帮忙去伺候着。
没人留莹月和方寒霄,莹月也不想再在这里,小声跟方寒霄道:“我们回去吧?”
见他点头,就站起来向徐大太太告辞。
徐大太太早巴不得把他们打发走了,敷衍地立刻应了。
莹月就同方寒霄出来。
走到大门外,上了车,行了一段了,她有点被颠得困了,在身边方寒霄淡淡的酒气中快合上眼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惊醒,脱口叫了一声:“哎呀!”
惜月给她的打击太猝不及防,她把赎石楠亲人的事给忘了!
方寒霄疑问地转头看她。
莹月很后悔地给他解释了,都怪她,她连银票都带出来了,结果出了点意外,就记不得要办的事情了。
方寒霄听了,探身出去,拍了车夫一下,做了个手势。
车夫粗着嗓门道:“爷,要回去?是有东西落下了吗?”
方寒霄点点头。
车夫就应着:“好勒!”
他侧出身子,冲后面那辆小车的车夫喊道:“回去,回去徐家,爷要取个东西!”
小车车夫道:“知道了!”
两辆车便转了向,掉头重往徐家而去。
莹月不好意思,又充满感激地道:“谢谢你。”
方寒霄扶了一把她因为转向而有些东倒西歪的身子,嘴角翘了翘,随意地摇了下头。
他们走出去不远,不多时回到了徐家门前,后面的玉簪石楠先跳下来,来扶莹月下车。
莹月一边伸出手去,一边向石楠笑:“我把你的事忘了,你不提醒我一声。”
石楠自己的亲人,她当然是记得的,只是莹月都哭成那样了,她怎么好拿自己的事再烦主子,就忍住了没有说,想着下回来时再想办法,到底心下有一点失望。
不想能重又回来,她高兴得不行,笑嘻嘻道:“多谢大爷,多谢大奶奶!”
一行人往里走,才离开的姑爷姑奶奶,门房上没有必要拦,就放他们进去了。
绕过影壁,才到外院,就听到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