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九辑)-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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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抢去了似的。眉心想爱一个人看来真是很苦的事情。
由天说在和朋友吃饭。他问眉心在哪儿?眉心说在香格里拉。由天说我可请不
起你,是不是很有钱的一个老板?眉心说是个女朋友。你瞎想什么?由天笑着说我
不想不行啊,深圳的有钱人这么多。多一个我就多一个对手。眉心,也许我真的不
适合你。眉心失语。由天的身边有很多人,闹哄哄的,有个男的扯着嗓子唱把悲伤
留给自己。由天说眉心我给你唱首歌吧。由天就唱把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
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眉心拿着手机站在洗手间里,她的眼里
已经涌满了泪。只不过洗手间里没有别人,没有人知道她的伤悲。
星期一是眉心最忙的时候,因为总公司要在北京开分公司,作为经理助理的眉
心就有些忙不过来。等她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时才发现早已经下班了,同事们都走了,
空空的办公室里只有她自己。眉心想给由天打个电话,想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或
者说两个人可以去吃饭,东门有家刚开的牛排不错。拨到一半眉心就停住了,算了
吧,他都不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要给他打呢?
这时候经理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了,眉心说你也没有走?经理说是啊,咱们都这
么忙。没有吃饭吧?我请你。眉心说不了,你用不着这么客气。经理说那不行,我
作为一个经理肯定要关心我的员工的,尤其像你这样好的部下。走吧走吧。
两个人就找了一家酒店,经理点了一大堆的菜。眉心说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多
菜?浪费呀。经理说我们都多吃点。眉心,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又瘦了。
女孩子不能太瘦。眉心说还能有什么心事,只不过工作忙了点。经理说不对吧?你
是不是失恋了?眉心苦笑着说还没恋呢哪儿来的失。经理说那就好,在深圳这地方
什么都可以谈,就是不能谈爱情。眉心说难道说在深圳真的没有爱情吗?还是我们
太偏见了。经理说也许有吧,至少我没有碰到。爱一个人有时候是很苦的事情。眉
心接口说爱一个人也是没有理由。经理说体验深刻。你还不说,我从你眼睛里看出
来了,是个什么样的人?比我优秀吗?眉心没有想到经理说这种话,她的脸一下子
红了。经理说开玩笑开玩笑,我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啊,家里那个母老虎还不把我
吃了。不过,眉心。说实话我是很喜欢你的。那就为我的这种纯洁的喜欢干杯吧。
眉心回到住处已经十二点多了,她才发现有两个手机没有接。眉心心里一喜,
她以为是由天来的,结果那是两个陌生的电话。回拨过去,一个男人说眉小姐,你
怎么不接我电话?眉心说你哪位?男人说我是老黄啊。眉心说老黄?她想了一会说
是黄老板吗?你一说老黄把我给说愣了。黄总说你把我忘了吧?客套了一阵子黄总
问她在哪儿?眉心说在家里。黄总说我去开车接你,我们在阳光呢。眉心说不去不
去,我明天还有事呢。黄总说陈红红也在。于是陈红红就接过电话,好像他们在唱
歌。眉心对陈红红说我不去了,真的。太累了。陈红红说就玩一会,人家黄总想着
你呢。正说不下的时候,黄总倒替眉心解了围,他大度地说那就改天吧。改天我再
约你。
眉心就失眠了。
陈红红打电话来的时候,眉心正在和同事们商量周末去哪儿,经理说大家忙活
了一周了,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同事们都吵着去小梅沙烧烤。经理就同意了,他
说这次你们可以带家属或者说朋友。男同事们都叫起来了,他们说我们没有女朋友
怎么办?女同事们就喊:凉拌。这个时候电话就响了,那部白色的电话机在桌子上
起劲地响着,同事们谁都没有要接的意思。眉心就说我接了,要是找你们的我可不
给叫。眉心的话没落,市场部的小伍就冲了上去,他说是我的是我的。小伍最近正
处在热恋中,大家都以为又是那个南方女孩子来找他了。当小伍温和并带有磁性的
声音刚说了一句你好时,他就大叫了起来,他说陈红红你他妈的又没事做啦?他把
电话递给眉心的时候小声地说:你们俩不是在搞同性恋吧。陈红红对眉心单位的人
没好印象,同样眉心单位的人也对她没好印象。他们经常在陈红红来找眉心的时候
磨磨嘴皮子。
陈红红说她的托尼不见了,托尼是陈红红养的一只美国狗,平时陈红红就把它
当成儿子一样。陈红红说我早晨起来的时候还看见了呢,一觉睡起来它就不见了。
眉心听到了同事们的轻笑声,就说等一会再说吧,我现在正在开会呢。陈红红就不
高兴了,她很不情愿地说你开会,就你开会重要?我丢了托尼就不重要啦?你是知
道的,没有托尼我一天也活不下去。
陈红红穿着睡衣,她手里拿着一包纸巾,呜呜咽咽地哭着。她好像正在和杰威
要什么东西。她说我就要,才二千多块钱。杰威好像说给她从国外带过来,陈红红
就不愿意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最后,还是没有说通杰威。陈红红把电话摔了。眉
心说你看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陈红红就抽抽嗒嗒地说:不跟他过了。他妈
的,一个古筝都没舍得给我买。眉心不知道陈红红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一开始
还因为她是为托尼哭呢,谁想到她却说起古筝来了。陈红红看了一眼眉心说你怎么
这样看我?眉心,我的托尼找不到了,杰威也不给我买古筝,我不想活了。
按照以前,眉心此时应该把陈红红搂在怀里安慰她的,但眉心自己都烦得无处
诉说了。她坐在那儿看着陈红红哭,等到她哭得差不多了,眉心拉了拉她的手说去
吃饭吧。什么事一吃饭就好了。
陈红红说那个女孩子弹得真好听呀,我一进门就被迷住了。那儿的学费一个月
才三百块钱,老师说学四个月就能够自娱自乐了。你知道的眉心,我这个人虽然不
懂音乐,但从骨子里还是对音乐很喜欢的。杰威一年到头的不回来,那么大的屋子
里晃过来晃过去就我一个人。以前杰威还说过给我买钢琴呢,现在我为了给他省钱
要一个古筝他还推来推去的。眉心,你说说,我这样总比打麻将,吸毒,或者说包
二爷好多了吧?他妈的,真不想和他过了。
陈红红说够了才想起问眉心最近过得好不好?眉心低下了头说还是老样子。没
什么大悲也没有大喜。陈红红,我觉得你还是找份工作吧,不为了挣钱也能打发时
间呀。陈红红说工作?多累呀。我现在是做天和尚撞天钟,要是撞不动了再说吧。
我有时候觉得人活着挺没有意思的。眉心说那是因为你太闲了,人太闲了总不是什
么好事。要是一天到晚的忙得要命,你就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陈红红说这话倒对,
我那天在琴行里听了那么一小会,我就觉得挺开心的。真的,我从来没有那样认真
地听过一首歌曲。你知不知道弹这古筝的女人给人一种很好的感觉?
两人吃过饭,眉心又陪着陈红红去了报社,她要刊登寻狗启事。陈红红说托尼
能值一千美金呢。结果报社广告部却已经下班了。陈红红忿忿地说这么早就下班,
挣个大头鬼钱!眉心就安慰了陈红红一番,她笑着说陈红红你现在回家,说不定托
尼已经回到家了呢。陈红红就说但愿吧,眉心,要是你有事你就先走吧。眉心本来
是想走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红红说我知道你每天都上网,要
不,你上网帮我找找托尼吧。找到了我请你去香格里拉。
经理找眉心谈了话,他希望眉心能去北京的分公司帮他。眉心想来想去,觉得
去走走也好。老呆在一个地方就烦了。眉心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由天。正犹豫的时候,
由天却打电话过来了,同事把电话递给眉心时冲她挤了挤眼睛。由天问眉心忙不忙,
他说要是不忙我今晚请你看电影。眉心心里一喜,她还是装出很漠然的样子说什么
电影?由天说是《说好不分手》,听说挺火的。眉心说那好吧,如果我有空的话。
眉心说这话只不过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想不出今天晚上能有什么事比她见
由天更重要。
眉心在还没有下班的时候就打算穿什么衣服了,由天最喜欢她穿那件纯棉的长
裙,配那件绣了边的蓝色毛衣。眉心想他们都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由天有没有
变化呢。还是那套休闲装吗?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眉心正要走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她以为是由天结果却是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说你赶快到市里医院来。眉心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第
一个念头就是由天出事了。当她赶到市里医院时,正碰上医生推着陈红红进了急救
室。眉心拦住一个护士想问问陈红红的情况,没想到护士很不近人情地把她拒之门
外了。
那个医生问眉心是陈红红的什么人?眉心说是她的朋友。医生说朋友?你还是
把她的家人叫来吧,这么大的事你做不了主的。眉心心里一跳,她问医生陈红红怎
么啦?医生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说是胃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此时的深圳是秋天,眉心却觉得从头到脚的冷。
眉心在医院里守了陈红红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她不停地给杰威打电话,可是
对方却关了机。陈红红苦笑着用手势阻止了眉心,她的眼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
眉心伤感地想,如果自己是陈红红的话能来帮自己的又是谁呢。
由天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眉心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元旦的时候,眉
心就跟着经理来到了北京。有一天,眉心打开电脑开始清理信箱,有一个最近发过
来的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封邮件在一天内发了九次,邮件里写满了Don't keep
me waiting long。
不该惆怅
张保良
苕儿是聪儿的哥哥,苕儿先天性傻拉巴叽的。苕儿和聪儿是六爹嫡亲的儿子。
六爹六十挂零年纪,在桂花村王姓人中,他辈分大,十有八九的人都叫他爹。因他
见天日时,是第六个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大家叫他六爹。
六爹根本想不到聪儿会打苕儿。苕儿挨打后的那副惨样,六爹当时确实气得双
脚跳。六爹晓得改了二十多年的革,听伢儿们说,还要进一步改,进一步革。但是,
怎么也弄不明白还要往土里改,朝地里革。革得聪儿打苕儿,弟弟打哥哥!
三天前的中午,聪儿喜滋滋颠到垸南的千斤坪的桑地,看桑苗的长势如何。他
见到的场面,使他咬牙切齿怒火中烧,论火气非把苕儿这杂种杀了不可。
苕儿正光着背膀汗流浃背,挥舞板锄将绿油油娇嫩嫩的尺多高的胡桑苗,一锄
一棵百发百中。挖断的桑苗蔫拉巴叽萎缩着,未挖的桑苗正摇着绿嫩的叶子,像是
向聪儿招手求救。苕儿如果把聪儿的屁股挖了,聪儿还不会生气,那一锄一棵地挖
桑苗,比挖聪儿的心都难受。
“苕货,住手!”聪儿的吼声惊天动地,把地边的喜鹊惊得扑哧张翅而飞。但
是,吼声对苕儿来说,只不过是对牛弹琴,无动于衷。苕儿仍气喘吁吁,一锄一棵,
很执著很卖力的样子。聪儿饿虎般扑过去,一把掀翻苕儿,苕儿不知所措地向聪儿
睁着疑惑不解的眼儿。聪儿抢过苕儿手中的板锄,锄柄对着苕儿的屁股雨点般落下,
声音闷闷的像捶死猪。打得苕儿抱头滚地,嚎得精疲力竭为止。
苕儿爬着向垸里去。
聪儿丢了板锄,望着挖倒的要死不活的胡桑苗,眼泪滚滚落落地挂满了脸。
六爹见到苕儿时,苕儿裤子破了,屁股上数不清的血痕。苕儿鼻涕眼泪泥土糊
满脸,要不是有双眼儿能转动,如泥匠捏的泥人差不多。六爹把苕儿揽在怀里,一
字一句地问他:“谁打……你?为了什……么事?”
苕儿又苕又哑,呜呜哇哇嗷嗷叫。他向六爹打着往嘴里扒饭的手势和挖地的手
势。六爹原以为苕儿要吃饭,忙去盛碗饭来。苕儿却不吃,只哭,仍做扒饭和挖地
的手势。
六爹眼泪汪汪的,指着苕儿的鼻子说:“等我两眼一闭去了你娘那里,看你么
样活啊……”六爹知道是聪儿打了苕儿时,是日暮西垂的时候。
聪儿进屋见了六爹:“父,我把苕货打了。”声音很低沉,也很平静,听得出
他认为自己打苕儿打得有理。
六爹满是皱纹的脸一阵痉挛,闷声问:“为么事?”
“他把桑苗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