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第5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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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然将将落到山下,离天黑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左右罢了,实是已不足进攻之准备时间,心下自不免黯然一片,可又万分不甘接受这等惨败之结果,只恼得气喘如牛一般。
“侯赛因大人,我等纵使拿不下谷口,可只要总督大人那头能拿下敌指挥所在之山头,胜算依然在我,今天黑将至,我等不妨先收了兵,明日再战也可。”
“是啊,大人,明日再战也不迟!”
“我军无夜战之准备,骤然为之,必多损兵将,非战之道,还是先收兵为妥。”
……
不止是穆阿仑?伊本?哈桑一人不想再战,便是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手下诸将也大多是此心,这会儿见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在那儿大喘粗气,显然有些子下不来台,自是各自上前进言了一番,算是为其搭了个下台的台阶。
“唉……”
眼瞅着众人皆无丝毫战心,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心底里登时便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悲哀与凄凉,抬头看了看如血的残阳,又远眺了一下狼藉的战场,长叹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便即拧转马头,默默地向主力所在的方向纵马行了去。
“呜,呜呜,呜呜呜……”
默罕默德?苏本?侯赛因这么一走,虽是并无交待,可实际上却已是默许了诸将们的撤兵进言,诸将们自是暗自松了口气,各归了本部,旋即,一阵响似一阵的收兵号中,一万四千余大食残军开始了后撤,片刻之后,马蹄声急间,原本列阵于山前的大食军已是消失在了远处。
“贼子已撤,我军胜利了!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正在阵地上紧张备战的唐军一见大食军已撤走,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阵地全都沸腾了起来,欢呼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呼……,他奶奶的,总算是守住了!”
身为南口总指挥,刘子明并未似普通士兵那般雀跃欢呼,反倒是有些子无力地重重坐在了草地上,随手将血迹斑斑的横刀往身边一搁,低声地骂了一嗓子,内里有着太多的感慨,只因他实在是没想到自个儿独自领军的第一战便是这么场硬仗,最艰难时,连他这个总指挥都亲自上了阵,而今总算是挡住了大食人的狂野攻势,刘子明自是有理由感慨上一番的。
“报告副师长,贼军已退,请指示!”
刘子明大气尚未喘定,浑身硝烟味的第一团副团长萧勇已跑了来,一个标准的立正,紧赶着请示道。
“留下一个营与炮兵营一道保持警戒,其余人等即刻打扫战场,将贼军尸体都给老子扔下河去!”
刘子明拍了拍手,站起了身来,随意地回了个礼,交待了一句之后,也没管萧勇是如何应答的,便即拔出腰间的单筒望远镜,瞄向了主峰所在的位置,尽管明知道离得远,啥也看不清楚,可还是不放心地看个不停……
主峰处的战斗依旧在激烈地进行着,得到了主力支援的阿穆河毫不怜惜手下军卒的性命,强攻一拨紧接着一拨,不计代价地强攻着山腰处的唐军阵地,几番厮杀下来,固然是死伤了七八千人马,可也对唐军的阵地形成了极大的威胁,不止是增援上来的原吐蕃战俘死伤过半,便是后续加入战斗的一千唐军骑兵也已是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好在唐军辎重营就在主峰上,弹药与短弩所需的钢箭都不缺,硬是凭着精良的武备与强大的火力支援,生生摁死了大食军的近十轮狂攻,阵地倒是尚能岿然不动,只是主峰上的预备队已是全无,林成斌手头只剩下了三百亲卫军与后勤营的百余名战力不强的辎重老兵,形势对于唐军来说,依旧甚是严峻,哪怕天已将黑,可能不能守到李贺所部赶到,却尚不好断言。
尽管林成斌已知晓李贺所部已是顺利地冲破了敌军的封锁阻拦,正在向主峰急赶,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主峰上的部队都已是激战多时的疲兵,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下降到了谷底,面对着大食军一拨接着一拨的生力军之进攻,难免有疏失的时候,真要是阵地被攻破,此番围歼大食东线主力的战略计划可就得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了,那后果林成斌实是承受不起,值此关键时刻,林成斌尽管表面上平静依旧,可心底里却已是有些子波澜起伏不定了的,远眺着山下敌阵的眼神里也就难免带上了一丝丝的忧虑之色。
“总督大人,非是小的们不拼命,实是唐军武器太犀利,我等……”
随着又一拨的大食攻山部队被唐军打退了下来,穆斯塔法?伊本扬已是再也沉不住气了,率领着一众亲随将领来到了前线阵营之中,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溃败回来的领兵大将,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登时便惊得那名将领浑身哆嗦不已,一头跪倒在穆斯塔法?伊本扬的马前,口中呐呐地出言试图解释上一番。
“似尔这等废物留来何用,来人,将这蠢货拉下去砍了,其所部所有百人队长以上者一律斩首,遍示诸军,再有违令妄自后退者,皆依此办理!”
穆斯塔法?伊本扬虽不懂得“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这么个典故,可却深深明白这句话的道理之所在,眼瞅着天色将晚,而己方却一无进展,实在是不敢将脱困的希望寄托在后几日的搏杀之上,此时此刻,有心拿败军之将的人头来作法,以鼓起再攻部队的决死之勇气,自是懒得去听那员败将的解释之言,也不待其将话说完,已然冷漠地一摆手,毫不容情地下了令,此言一出,自有侍卫在侧的亲卫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拉起哀嚎不已的败将,拖到了一旁,手起刀落间,一个斗大的头颅已是落了地,那等血淋淋的场景登时便令一众在侧的将领尽皆为之凛然不已,尤其是阿穆河这个前敌总指挥更是脸色惨白如纸。
“阿穆河,此番你亲自率部攻山,拿不下山峰,自己提头来见!”
正所谓担心什么,还真就来什么,就在阿穆河忐忑不已之际,却见穆斯塔法?伊本扬阴森森的眼神已是落到了其身上,一句话便将阿穆河所有的侥幸心理全都砸了个粉碎。
“是,末将遵命!”
将令已下,再多的担心亦然无用,阿穆河也只能是强打起精神,高声应了诺,策马冲回到了本阵,一把扯下身上的锁子甲,重重地往地上一丢,黑沉着脸大吼道:“全军听令,卸衣甲!”
“刷拉,噗嗤……”
列阵待命的阿穆河所部最后的四千人马尽管不明白阿穆河此令的意义何在,可一见自家主将面如锅底,却是无人敢随便发问,只能是遵令行事,一时间扯衣卸甲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总督大人有令,拿不下山峰,砍老子的头,在此之前,老子先砍了尔等的头,都给老子听好了,此战只许进,不许退,为了真神的荣光,跟我来,杀上山去!”
阿穆河冷漠地望着一众手下扯衣卸甲,直到众人忙乎已毕,他方才翻身下了马背,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往山岭的方向重重一劈,怒吼着下达了决死一战的命令。
“为了真神,杀光异教徒,杀,杀,杀!”
一众大食官兵都是被宗教洗过了脑的货色,这一听主将搬出了真神,立马全都狂热了起来,在神职人员的带领下,尽皆狂呼着宗教口号,跟随在阿穆河的身后,向主峰发动了潮水般的最后之强攻……
第七百一十章血色黄昏(下)
“报,大将军,南口贼子已退,刘副师长发来捷报,歼灭敌军多达七千五百余众!”
主峰的山顶上,林成斌正默默地观察着山下敌阵的变动,却见一名哨兵满脸喜色跑到了近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令刘副师长,南口须防敌夜袭,务必加强警戒!”
听闻南口无碍,林成斌紧绷着的心弦自是稍松了一些,但并未有甚特别的表示,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声,双眼却始终定定地望着山脚下的敌阵,眼神虽坚毅如昔,可深处却满是忧虑之色——最后一攻了,只要顶住了这最后的垂死挣扎,谷地里的大食军将再也无一丝一毫的逃脱之机会,全军尽灭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这最后一攻能否顺利守将下来,却尚在两可之间,毕竟久战之师疲惫难免,唐军虽强,到了此时,也已是到了强弩之末的窘境,接下来只能靠将士们的顽强意志来坚持了!
“团长,贼子又上来了!”
主峰山腰处的第二道壕沟里,一身血衣的第三团团长水成敏不顾己身的伤势与疲乏,在壕沟里往来巡视着,为疲惫已极的将士们鼓着劲,正自忙乎不已之际,却听哨兵一声惊呼,心神不禁为之一凛,猛然侧了下身子,入眼便见数千光着膀子的大食军有若潮水般地冲出了本阵,正在向山脚汹涌而来。
“炮兵,给狠狠地打!各部即刻就位,备战,备战!”
只一看大食军这般架势,水成敏便知大食军这是要玩命了,哪敢大意了去,飞快地跳了起来,落在战壕壁上,挥着手便嘶吼了起来,此令一下,在战壕里或坐或卧的大唐官兵们全都紧张地站起了身来,冲上了战位,准备迎接大食军的最后之强攻。
“轰,轰,轰……”
随着大食军的冲锋部队进入射程,四门重炮开始了发言,旋即,六门步兵炮也加入了这场炮火的奏鸣曲,三轮急速射下来,炸点处处,生生将毫无抗手之力的大食冲锋队形轰得个死伤累累,然则这拨大食军却并不因伤亡惨重而退缩,依旧狂呼着宗教口号,如怒涛般向前狂奔,很快便冲到了山坡处,已是进入了大炮射程的死角,正打得热闹的炮兵们不得不就此停了火。
“杀,冲上去,杀光异教徒,真神在上,儿郎们,杀啊!”
唐军的炮火可不是烟花,看着壮观,挨着了更是要命,阿穆河虽侥幸逃过了死劫,可也被横飞的弹片在额头、胸膛上各拉开了一道血口,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有若地狱恶鬼一般,但却并未因此而生退意,反倒是发狠地冲在了大军的最前沿,挥舞着弯刀,高声嘶吼着下达了强袭之令。
“杀光异教徒,杀,杀,杀!”
一见自家主将如此勇悍,方才从炮火的洗劫中回过神来的一众大食官兵全都为之士气大振,狂呼着口号,拼死向山腰冲去,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接近了唐军放弃了的第一道战壕处。
“给我打!”
水成敏一直很冷静地盯着狂冲而来的敌军,待得其先锋已然接近到离第一道战壕已只剩下二十步之距时,方才怒吼了一声,率先扣动了扳机,一枪将一名狂呼着冲在最前端的大食勇者撂倒在地。
“呯,呯,呯……”
水成敏的将令一下,尚能坚持在战壕里的四百余第三团官兵纷纷扣动了扳机,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中,狂涌向前的大食军有若被重锤敲击了一下般,最前头的官兵瞬间便倒下了一大片,可余者却浑然不顾,践踏过同僚的尸体,依旧狂野地向前狂奔不已,如怒涛般漫向了第一道战壕。
“嗖,嗖,嗖……”
枪声方歇,六百余骑军手中的连环弩也紧跟着发射出了漫天的箭矢,数千支钢箭有若飞蝗组成的黑云般从第二道战壕的后头升起,高速划破空间,准确无比地扎进了大食前锋之中,霎那间,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数百名冲在最前面的大食军纷纷滚到在地,经此两拨打击,大食军的冲锋势头不妙便是一窒,可很快便又再次向前冲了起来,尚存的三千余大食军嘶吼着纷纷越过了第一道战壕,呼啸着向二十余步之外的唐军第二道战壕扑了过去。
“杀,将贼子赶下山去!”
大食军来得太快了,快得唐军压根儿就来不及装填子弹,也来不及为射空了的强弩装填钢箭,此时此刻唯有刺刀见红,方能遏制住大食军的凶残,水成敏顾不得多想,大吼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刺刀往枪口上一套,飞身跃上了战壕壁,一马当先地发动了反冲锋。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有了水成敏的带头,幸存的唐军官兵纷纷嘶吼着冲了起来,陆军上了刺刀,骑军丢下射空的短弩,拔出了腰间的横刀,至于尚在阵地上坚持的八百余原吐蕃战俘,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即在阿鲁达的呼喝下,也紧跟这发动了反冲锋。
“轰!”
两支都有着决死勇气的人潮很快便凶狠无比地撞击在了一起,巨响声中,无数刀光纵横来去,嘶吼声、惨嚎声、兵刃交击声、着肉声混合在了一起,地狱交响乐开始了疯狂的演奏!
杀戮,疯狂的杀戮!双方都不肯退让半步,血在溅,人头翻滚,残肢乱飞,两支气势如虹的军队在山坡上展开了一场殊死的较量,自战斗伊始,便已是白热化之程度,人命如同草芥一般地流逝着,随着战局的推延,形势已悄然向着不利于唐军的方向在发展着,倒不是唐军将士不用命,也不是原先的吐蕃战俘不肯搏杀,而是大唐将士们激战多时的身体已经透支,此时完全是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在苦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