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第2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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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某且听听这厮说个甚也好。”
程河东沉吟了一下之后,还是摇手拒绝了庄明义的提议,只是在走到城碟前对着跟随在身后的数名亲卫做了个“杀”的手势。
“程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姚望舒一见到程河东从城碟处探出了头来,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派头十足地拱手行了个礼,笑呵呵地出言寒暄道。
“尔系何人,为何在城下狂吠,嗯?”
彼此都在河西任职,辖区又相隔不远,程河东自是与姚望舒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并不算太过熟络罢了,此时一见姚望舒在那儿拽文,程河东心里头歪腻得够呛,也懒得给其面子,这便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道。
“你……”姚望舒一向自恃进士出身,瞧不起周边诸州那帮土包子刺史,尤其是对程河东这个武将出身的刺史无甚好感,往日里一见面,总是变着法子讥讽上几句,讨些个口舌便宜,这会儿冷不丁地被程河东如此喝骂,脸上立马便挂不住了,待要发作之际,猛然想起了自个儿眼下的身份,气登时便泄了一大半,只是黑着脸瞪了程河东一眼,咬着牙道:“程大人还是老样子嘛,这都刺史了,也不抽空多看几本书,啧啧,言语无状又岂是君子之道哉。”
“尔这叛逆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也配跟程某言君子之道?废话少说,有屁快放!”程河东哪有心思跟姚望舒这等汉奸多套近乎,这便豹眼一瞪,声如雷震般地断喝了一嗓子。
“哼,好个粗鄙之辈,姚某也不跟尔一般见识,听好了,大相有言相告,如今河州已降,鄯州已成孤城,援军无望,若能早降,必厚爵以待,若不然,当有玉石俱焚之祸,另,我家大相早已安排好了妙策,若是英王敢来,我家大相必趁虚取兰州无疑,尔等还不早降更待……”
被程河东如此当众辱骂,姚望舒气得浑身直哆嗦,可又奈何程河东不得,只能是装作没听见程河东的无礼之言,提高声调,嘶吼着转述噶尔?钦陵的交待。
“射!”
程河东压根儿就不相信姚望舒的言语,这一见手下数名亲卫已移动到位,毫不犹豫地便断喝了一声。
“嗖,嗖……”
程河东手下几名亲卫都是箭法高手,一听得程河东将令已下,自是不敢怠慢,霍然站了起来,各自张弓搭箭,瞄着姚望舒便放,但听弦声暴响中,五支羽箭如天外飞虹般划破空间,只一息便已射到了姚望舒身前不过数尺之距。
“铛,铛……”
没等姚望舒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护卫着姚望舒的八名骑兵中有三人从马背上跃起,刀光闪烁着连成了一片,硬生生将五支羽箭全都磕飞到了一旁。
“哎呀!”
姚望舒本就是无胆之辈,直到羽箭被磕开了,这才醒悟了过来,哪有胆子再呆在这等险地,惊呼了一声,一拨马首,调头便向本阵狂逃了去,那小样儿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哈哈哈……,叛贼,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攻便攻,耍这些花活作甚,无趣!”
一见到那几名护卫的身手如此了得,程河东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但却绝不想放过这等打击对方士气的大好机会,这便哈哈大笑着讥讽了噶尔?钦陵一把,言语中的豪气可谓是十足得紧,一众守军将士们全都被感染得跟着哄笑了起来,原本稍有些低落的士气便在这哄闹中高涨了不老少。
“大相,下官,下官……”
姚望舒亡命逃回了本阵,一见到噶尔?钦陵那张漠然的脸庞,登时便有些子吃不住劲了,口齿不清地想要解释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说甚子才是了,直憋得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幻个不停。
“姚大人受委屈了,本相必会为尔做主的,来人,请姚大人到中军大帐歇息去!”
噶尔?钦陵虽从本心里瞧不起姚望舒这等软骨头,不过么,为了用人,噶尔?钦陵倒也不会给姚望舒脸色看,这便温和地安抚了一句,着身边的亲卫将姚望舒护送回了西边的大营,而后冷着脸一挥手,高声下令道:“传令:四面合攻,先杀上城者,晋三级,赏牛羊马匹各百!”
“呜,呜呜……”
噶尔?钦陵重赏之令一下,凄厉的号角便响成了一片,原本仅仅只是列阵于西城外的吐蕃大军立马闻声而动,飞速地展开阵型,从西、北、南三面合围了鄯州城,与东面一道,同时发动了凶狠异常的冲城强攻,战事方一开始,便已是白热化之程度……
末时已过,日头早已偏西,可枹罕城头的激战依旧在持续着,陶罐炸弹早已用尽,檑木滚石也已是消耗个精光,便是连箭支都已寥寥无几,而吐蕃军的冲击却始终不曾消停下来,反倒一浪高过一浪,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守城官兵们只能依靠血肉之躯拼死地鏖战着,城防处处告险,若非有着“邓记商号”一众武艺高强的护卫们处处补漏,只怕城防早已告破,可即便如此,随着战事的推移,唐军官兵乃至协守的民壮之伤亡已是过了半,城防已到了摇摇欲坠之地步,然则上至张明武、李耀东,下至普通一兵一民皆无丝毫的退缩之意,依旧拼死地在城头上厮杀着,艰难无比地抵挡着吐蕃军的一拨拨强攻!
“王大哥小心!”
身材魁梧壮硕的王通乃是城中仅次于李耀东的高手,一手流星锤远攻近守皆宜,端得是厉害无比,仅仅光凭一人便牢牢地守护住了老大一段城墙,胆敢从其眼前冒出头来的吐蕃官兵无一不被重锤击下城去,一场恶斗下来,死在其手中的吐蕃勇士不知凡几,奈何人力有穷时,纵使王通体力过人,连战了近三个时辰之后,也已是累得几乎抡不动锤了,一个疏忽间,被一名突然窜上了城头的吐蕃勇者欺到了身边,面对着急速劈杀过来的一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王通便是连躲避的动作都已来不及做了,正自危急间,却听边上一声大喊响起,一道身影突闪而出,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吐蕃勇者劈杀过来的一刀。
“小五!啊……,老子杀了你!”
王通本已自忖必死,这一见平日里最相善的商队护卫刘五为自己挡住了必杀的一刀,而刘五自己却惨被一刀拦腰劈成了两截,心一疼,瞠目欲裂,大吼了一声,丢下流星锤,双手一抓,生生将来不及抽刀再劈的那名吐蕃勇者举了起来,猛然一掷,竟生生将其掷下了城头,这等勇悍之举登时便吓得两名刚从城碟处冒出头来的吐蕃士卒心慌意乱地又缩回了头去。
“尔等都该死,杀,杀,杀!”
面对着好友的惨死,王通势若疯虎般地嘶吼了起来,脚下一勾,将地上的流星锤挑起,双手一拽,便已拽住了锤链,一个大步窜到了城边,双手一抡,流星锤呼啸着便沿着墙面扫荡了下去,但听数声闷响之下,三架相隔不远的云梯尽皆被扫成了两截,梯上的吐蕃官兵如同下饺子一般地跌下了城去。
“嗖,嗖……”
王通这一发飙之下,战果倒是非凡,可他自身却也暴露在了吐蕃骑兵的视线之中,但听数声弦响,十数支羽箭如飞蝗般地射上了城头,避之不及的王通当场身中四箭,魁梧的身子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倒在了城头血泊之中。
“援兵,援兵何在?援兵……”
王通挣扎着要想再次站起,可重创之下,哪还有一丝的力道,只能无奈地躺在了血泊中,怒睁着双眼,呢喃地念叨了几句,头一歪,人已生死不知地软在了地上……
“李老哥,援兵何时能到?”
不止是王通在盼着援兵,刚砍杀了两名吐蕃士兵的张明武也在焦急地期盼着援兵,面对着即将告破的城防,张明武已是顾不得许多,直接嘶吼了出来。
“杀!我等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援兵不至,我等惟战耳,死又算个毬!”
李耀东也不知道援兵何时能到,可却清楚在援兵到来之前,这城怕是保不住了,然则他却没有半点的胆怯之意,大吼了一声,连接劈出数刀,将与其正面缠战的两名吐蕃士兵斩杀当场,而后勇悍至极地向着陆续涌上了城头的敌军杀了过去。
“李老哥说得好,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死便死,杀个痛快!弟兄们,杀,杀啊!”
张明武也明白援兵怕是盼不到了,这一见李耀东在玩命,心中的豪情登时便涌了起来,哈哈大笑地附和了一句,挥刀冲上了前去,与李耀东并肩而战,直杀得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官兵纷纷倒退不已……
第三百七十九章骑军突击(上)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上了城头,赫茨赞紧绷着的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容,可也没就此松懈下来,而是一扬手,便准备下达总攻之令了,然则,没等其令谕出口,却见一名骑哨从北面亡命飞奔而来,赫茨赞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迟疑地放下了手,强自咽下了将要出口的命令。
“报,大将军,北面三里处发现唐军骑兵,约有三千余众,正向我部高速杀来,请大将军明示!”
骑哨冲得极快,数息间便已冲到了中军处,但见其一个滚鞍翻下了马背,气喘吁吁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是何处来的兵马?何人领军?”
一听唐军骑兵杀来,赫茨赞的脸色不由地便阴沉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喝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禀大将军,看旗号是安西的骑兵,军中大髦上有个‘李’字,却不晓得是何人领军。”
这一见赫茨赞气色不对,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安西?李?”
赫茨赞原本以为来的该是廓州的兵马,这一听居然是安西军,不由地便愣住了,一时间还真想不明白远隔近千里的安西骑兵怎生杀到了此处的,可不管怎么说,唐军援军既已杀到,自由不得赫茨赞不小心行事的,而今,摆在其面前的便是个两难之问题——如何在迎击唐军援军的同时拿下已是摇摇欲坠的枹罕城!
“传令:步军接着攻城,不许停,骑军后撤,随本将前去迎敌,宁古思都,尔即刻集结所部,随本将一道出战!”
赫茨赞说到底还是不愿放弃已是唾手可得的枹罕城,又自忖己方骑兵多达六千,再加上宁古思都的三千部众,已是来援唐军的三倍还多,在这等双方都是疲兵的情况下,赫茨赞自是不相信自己一方会输,这便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对战场势态进行了一番的调整。
“呜,呜呜……”
赫茨赞的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便即响了起来,原本正在城下游曳不定地为己方步军提供火力支持的吐蕃骑兵大队立马向后撤了去,于此同时,原本正懒懒散散地在战场侧翼看热闹的撒拉部族军则乱纷纷地向北转向,整个战场登时便是好一阵子的纷乱。
“援军!援军到了,弟兄们,将贼子赶下城去,杀啊!”
吐蕃军的这番调整动静着实不小,原本正苦苦支撑的唐军官兵自是全都注意到了势态的变动,只是一时间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罢了,然则张明武却是不管了,高声呼喝着便将猜测之词当成了事实来宣布,此言一出,原本已是力不能支的守军登时便士气为之大振,拼死苦战之下,竟强行挡住了吐蕃步兵的冲击,双方在城头上杀得个难解难分。
“加快速度,跟上!”
枹罕城北三里不到的大草原上,一面火红的战旗迎风激荡,旗下一员青年将领策马如飞,此人正是左骁卫中郎将李贺——自前年吐谷浑一战后,李贺并未回归陇关建制,而是留在了安西军中,由李显出面保奏,升任左骁卫中郎将之职,率部驻扎于沙洲,名义上归安西都护阿史那道真统领,实则只听令于李显一人,此番李显离开洛阳之前,他便以演习的名义率部潜到了玉门关附近,随时待命,三日前接到李显密令之后,便率全军进了关,狂奔近千里,以驰援河州,此时此刻,已能望见枹罕城上那滚滚而起的黑烟,李贺自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杀到城下,嘶吼的下令声里满是渴求一战的激动。
“驾,驾……”
李贺所部并非全是汉人,实际上,汉人在其中仅仅只占了一半多一些,至于其余么,那可是西域各族之大荟萃,几乎哪一个族的兵都有,可有一条却是相同的,那便是勇悍——这支骑军可不是府兵制的产物,而是李贺打着边军旗号捣鼓出来的募集之兵,除了府兵制应有的土地之外,更有着饷钱可拿,每月一贯的钱虽不算多,可对于贫苦之辈来说,却足以养活一大家子人了的,各族自命勇武之士自然是趋之若鹜,原本预定招募一营兵的,结果却扩招到了三营,至于训练上更是严格按照《卫公兵法》操练,兵力上虽不算多,可战斗力却是高得惊人,这一集体加速之下,当真有着摧枯拉朽般的气概!
“列阵,列阵!”
远远望见北方的烟尘已近,赫茨赞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扯着嗓子不停地嘶吼着,指挥着一众手下排兵布阵,好一通子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