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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幸存者(法医秦明系列5)-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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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和林涛同时坐下,我接着说,“如果死者是躺在地上,凶手是可以形成这个方向的创口的。但结合我刚才说的第三条,凶手不可能在刺伤死者的同时把后背暴露给死者,让喷溅血迹喷在后背上,而前胸一点儿没有。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更何况,一个娇小的女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彪形大汉按倒在地上一刀捅死呢?”
  “还有,现场没有明显的搏斗、倒地过程的痕迹,周围物品和环境也不允许有这个过程。另外,我补充一个第五点吧。”林涛说,“我们听取了丁一兰在第一时间到案后的叙述,可以说和我们现场重建的情况完全吻合,没有一点儿谎话。如果是杀人后伪装,自然会漏洞百出。综上所述,死者是自杀无疑。”
  “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一名小侦查员插嘴说。
  “这个问题不专业。”我扑哧一笑,说,“这是网络上很多人质疑我们判断案件性质的时候,问的问题。我只想说,别人的心思你不要去捉摸,因为根本捉摸不透。一个个体就有一个想法,有的时候你永远想不到别人自杀的动机。”
  “这里我要补充一下。”大宝显然已经振奋了精神,他说,“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王峰的左侧前臂有很多平行排列的疤痕,这些疤痕外粗内细,可以判断是他以前自残形成的。也就是说,这个死者有着明显的自残史,根据调查,他是属于那种易于激动的人。一些鸡毛蒜皮都能闹个鸡犬不宁,这种疑似戴绿帽子的事情,吵得那么激烈,自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激情自杀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会场陷入了宁静,大家都在消化我刚才的观点。
  张局长自嘲地笑笑,说:“其实啊,我倒是希望你们告诉我这是一起命案。凶手现成的,押在我们的办公室,手铐可以随时给她铐上,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如果这是一起自杀案件,我们的不予立案通知书一出,实在不知道死者家属会闹成什么样。”
  我说:“不管闹成什么样,法医,就是一个永远尊重事实的职业。”
  突然,一名女侦查员推门进来,说:“刚才,我们把王巧巧带到办公室,在她的幼儿园老师的监督下问了几个问题。”
  “她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者。”张局长说,“她怎么说?”
  “她只重复一句话。”女侦查员说,“妈妈把爸爸杀死了。”
  全场一片哗然。
  张局长盯着我,说:“这,可不太好办了。”
  我也是吃了一惊,皱着眉头把整个案件经过在脑子里迅速捋了一遍。
  三分钟后,我恍然大悟,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所长说,事发后,王巧巧是交由她的爷爷奶奶照顾的,对吧。”
  所长点了点头。
  我说:“自己的儿子死了,无处泄愤,我觉得王巧巧的爷爷奶奶很有可能会教她这么说。”
  “可是,这没有依据啊。”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教孩子这么说的话,他们只会说,在警察面前就说妈妈把爸爸杀死了。我认为,可以采取一个办法,让孩子的老师单独和她对话,所有的民警回避,但是对话现场进行录像。”
  “你就这么坚信你的推断?”张局长问。
  我坚定地点点头。
  张局长说:“好!那我们就试一次。”
  等待。
  焦急地等待。
  二十分钟后,那名女侦查员重新进入了指挥部,微笑着把DV和投影仪连在了一起。
  画面上是一个女老师和孩子的背影。
  “真的是你妈妈把爸爸杀死了?”
  孩子沉默。
  “咱们在幼儿园是怎么说的呢?撒谎的孩子好不好啊?”
  孩子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爸爸把自己杀死了。”孩子犹豫了三分钟,回答道。
  “那巧巧刚才在警察阿姨面前为什么要撒谎呢?”
  “是爷爷奶奶让巧巧这么说的。”王巧巧说,“爷爷奶奶说妈妈是个大坏蛋,是妈妈骗爸爸把自己杀死了,所以就是妈妈杀死爸爸的。”
  会场又是一片哗然。
  “这是一件好事啊。”我摆弄着钢笔。
  “好事?”张局长问,“何来好事?”
  “你们想,王峰的父母其实此刻内心已经很清楚王峰是自杀的。”我说,“他们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才会把脏水泼到丁一兰身上,对吧?”
  大家点了点头。
  “但是那些帮助王峰的父母来派出所‘讨公道’的群众呢?”我说,“王峰的父母肯定也会瞒着他们,骗他们说丁一兰杀死了王峰,才能够煽动大家伙儿来帮他们。”
  “所以,我们可以把王峰父母制造伪证的证据告诉大家。”张局长说,“他们自然不会再来闹事。’
  “是的。”我说,“我相信,绝大多数人的心里,还是有着公平和正义的。”
  我们离开专案指挥部的时候,经过了关押丁一兰的办公室。此时,专案会的大概经过和内容可能已经传到了丁一兰的耳朵里。她突然冲出了办公室,拦在我们面前,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她的哭声里,夹杂的不知是悲恸还是感激。
  “年轻人这一冲动,毁掉多少人的生活?”林涛坐在副驾驶,感慨地说,“我真想去告诉所有的小夫妻,有什么大不了的关过不去?凡事冷静,才是解决事情的关键。”
  “我倒是心疼那个孩子。”陈诗羽说,“她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这一生,那一幕,是不是永远都不能抹去了?”
  “总之,这个案子很成功,很漂亮。”大宝说,“要是梦涵的案子也能这么顺利多好?”
  我看了看大宝说:“他们说,法医的工作是‘为死者洗冤,让生者释然’,其实,我们也会为生者洗冤,因为我们追逐的目标,其实只有两个字,真相!”
  “别感慨了。”韩亮一边开车一边说,“看你们情绪低落,我一直没说。你们没发现我们的路线不是回龙番吗?”
  “没发现。”我朝窗外看了看,为了缓解大宝的悲伤,开玩笑地说,“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师傅你贵姓啊?”
  韩亮说:“刚才你们的会场屏蔽手机信号,师父的电话打我这儿来了。”
  “又出事了?”我叫道。
  “青乡市。〃韩亮说,“一个精神病患者被杀,步兵(见“法医秦明”第四季《清道夫》)再现喽!”
  
  
第二案 小镇病人
  我们都有伤疤,内在的或外在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伤在哪个部位…都不会让你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不敢面对,藏起伤口,让那伤在暗地里发脓溃烂,那会让你成为一个病人,而且无论如何假装,都永远正常不了。
  ——《唐顿庄园》
  
  
  1
  一个多月前破案的快感,直到现在还依稀存在。
  那真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案子。跨越了整整半年,数名精神病人被害,媒体跟踪报道,社会影响恶劣。我们的对手居然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上入行的同行。高度伪装、下手狠辣,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然而凶手百密一疏,在一个简单的笔画上露出了马脚。而这个细微的线索,居然被我们轻易发现了,并且成为最后定案的铁证。
  破案后,我们不得不感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个月后,当我们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步兵?”陈诗羽叫道,“现场又出现‘清道夫’三个血字了?”
  “那倒没有。”韩亮做了个鬼脸。
  “讨厌!”陈诗羽捶了韩亮一下。
  “别闹,开车呢!”韩亮说。
  林涛斜着眼看了看前排打闹的两人,‘咽了口口水,说:“那你扯什么步兵?”
  “一般哪儿会有人去杀精神病患者啊?”韩亮说,“我看多半也就是个人格不健全的人。当然,也不敢保证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别扯了。”林涛说,“步兵现在在看守所里锁着呢。”
  大宝一直瞪着眼睛,此时终于插上了话:“步兵?会不会是步兵没有被抓进去?会不会就是步兵干的?我说梦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可能吧。你这个逻辑不通啊。如果我们抓错了人,那么步兵就没有必要报复我们;如果没有抓错人,那步兵怎么从看守所出来作案?更何况,步兵的交代,还有他的DNA、身份、笔迹都已经进行了鉴定,不会搞错的。而且你别忘了,我们都见过步兵啊,明明就没有抓错人。”
  “是啊,别大惊小怪。”林涛说,“韩亮他就没一句正经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诗羽。
  大宝说:“我怕有意外啊。毕竟别的案件,我们都在幕后,不会有人报复我们。但步兵是我们的同行,会不会是身份有问题?或者说,越狱?”
  “你当是看电视剧呢?还越狱!越狱这种大事儿,一发生早就媒体报道满天飞了好吗!”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看守所同事的电话。
  “我给你问了。”我挂断电话后说,“第一,我们绝对不会抓错人,在看守所的那个就是步兵,身份确凿,不会有任何问题。第二,步兵现在老老实实地被锁在看守所里候审呢。这回放心了吧。”
  刚刚因为查清案件事实而略有放松的大宝,此时又重新沮丧地低下了头。
  陈诗羽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满脸沮丧的大宝,又捶了韩亮一下,说:“讨厌!都怪你!”
  “从来就没个正经的,不知道你为啥还有那么多女朋友。”林涛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一下语气,说,“师父究竟是怎么说的。”
  “师父说,青乡市一个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韩亮说,“本来他的亲属没有什么意见,按照病故的程序,准备去殡仪馆火化了。后来这个病人的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说是看到他爸爸尸体的嘴里有血,感觉有疑问,就报案了。”
  “这样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万起,这有什么好去的?”我说。
  “师父看到了上报材料,说是当地法医确实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韩亮说,“因为死者真的有外伤,疑点不能解释。我们刚好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了,就别闲着,赶紧去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宝本身就是青乡人,韩亮这个人工GPS记路的功能也超级强大,我们和青乡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广。所以,每次到青乡出差,我们都省去了繁文缛节,自己驾车赶往现场。
  按照师父传过来的材料看,案件发生地是青乡市郊区的青笛镇。韩亮驾着车几乎没有打弯,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来,现场附近地区的经济条件要高于整个青乡市的平均水平,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每家每户都盖着两层的小楼,外墙装潢得十分精致,折射出这一片百姓殷实的生活。
  穿过了这一片繁华的小镇,我们来到了位于镇子最西头的现场。这是一条县道,因为有大车经常经过,扬起的灰尘持久不散,所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雾蒙蒙的。和小镇的中心相比,这个位置要冷清许多,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几乎看不到人烟。
  现场就位于县道的一旁,一座同样十分精致的二层小楼,大约和县道离了有二十多米。
  从小楼的两旁,一直到县道旁的梧桐树,都缠着警用警戒线。几辆警车依次停在县道旁边,占去了本就狭窄的县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为下车后,我们就要径直跨越警戒带,走进现场。然而,当我们下车后,才发现几个警察正在拆警戒带。
  “不是有案件吗?”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现场勘查证,说,“怎么不保护现场了?是案件破了?还是案件撤了?”
  负责拆除警戒带的一个年轻民警给我敬了个礼,说:“之前就没人说是案件啊,就法医在那里总说有疑点有疑点什么的。”
  显然他没仔细看我的勘查证,不然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法医的“鄙视”。
  “也就是说,现在证实这不是个案件了?”我问。
  “不是案件。”民警点了点头,说,“指挥部要求不保留现场了,还有死者的亲属要住进来呢,不能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儿子吗?不是他报警的吗?”我问。
  “是啊。”民警说,“不过他现在说他不告了。”
  一番对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说:“我能提个要求吗?代表省厅刑警总队。”
  小民警一脸茫然,说:“虽然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领导,您还是说吧。”
  “现场再保留一天。”我说,“我现在就去市局问问情况。”
  “移交交警队了?”我坐在刑警支队长的办公室里,惊讶地问道。
  刘三厦支队长说:“是啊,现在看,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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