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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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为妾,姐妹俩通常见不着面。所以,当三年前父亲兵败被处斩之后,纳玉在长安城中最为亲近的人就要算是钟嬷嬷了。正因如此,她在尚服局中听到钟嬷嬷私下里夸奖来兴儿是个心地善良、古道热肠的小娃娃时,才在心中对这个仅谋过一回面的小宦者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从使团前往逻些的半途于星宿川遇袭开始,到逻些城中数次出手相助,直至两人一同逃离逻些,千里相伴返回长安,纳玉也弄不明白,每逢来兴儿遇到了危难,自己何以会不自觉地就想要帮他一把。难道仅仅因为听了钟嬷嬷夸赞他的一番话吗?
一想到方才在金仙观中听那个自称是七仙媛的女道士说起钟嬷嬷也死在了李进忠手里,纳玉心中就充满了仇恨。她要杀了李进忠,为长宁、为钟嬷嬷甚至是为太妃报仇!
纳玉这样想着,快步走出独柳巷,径直朝着城东的晋国公府奔去。
李进忠的晋国公府位于朱雀大街的仁化里,与景云丛的东阳郡公府相距并不远。然而,若论起戒备森严来,却远非名义上是全国兵马统帅的景府能够相比拟的。
原来,李进忠三个月前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一举击溃张皇后的势力,扶保太子登极做了皇帝以后,担心暗伏于长安城中的众多张氏残党会找他报仇,未经皇帝允准,便擅自做主,动用二百名禁军军士充做晋国公府护卫,把自己的府邸守护地铁桶一般。
纳玉远远地望见仁化里的坊门外站着四名手持长戟的禁军军士,正在逐个盘查进出里坊的行人,心知想要从坊门进入仁化里,靠近晋国公府已无可能,遂掉转方向,沿着仁化里的坊墙向南走去。
按她心中所想,是要找到一处不为所注意的所在,翻墙而入。不料围着坊墙走了多半圈,却发现沿着坊墙,每隔百步就有一名禁军军士在来往巡查、把守,根本不给人以翻墙进入仁化里的任何机会。
就在纳玉感觉到无计可施之际,由远及近忽然传来了一群人的呼喝之声:“快抓住他,韦老爷发下话来,有擒获波护者,赏黄金五两哪!”
纳玉被街上的行人裹挟着迅速闪在了道边。只听旁边有人低声议论道:“这波护不是前些时被曾大尹亲自出手拿住,关在万年县的大牢里吗?难道有人敢劫狱救他出来不成?”
另一人忙打断他,说道:“听那呼喝之声,分明是有人已将波护从牢中救出,被差官们发现,正向咱们这儿追过来呢。”
众人说话的功夫,只见从东面飞也似地跑过来三四个身着胡服的汉子,为首一人眼见此处人多,遂朝身后的同伴挥手示意,要他们别停下,继续向前跑。自己则随手抓起道旁站着的一个行人,直冲进临街的一家药铺。
过不多时,又见一二十名身着公服、手持棍棒的县衙差役大声吆喝着追了过来。
负责在坊墙各处把守的禁军军士们闲极无聊,突然见到有热闹可瞧,纷纷聚拢了过来,有给差役们指明那几个胡人逃跑方向的,有怂恿着差役进药铺拿人的。
带队的伙长欲上前拦阻,又被四散赶路的行人夹在中间,不得脱身,只得高声吆喝着手下的军士赶紧回到岗位上去,却不见有人听从。一时间,场面变得异常混乱起来。
纳玉瞅准这是个趁乱进入仁化里的良机,正欲迈步向坊墙根靠拢过去。冷不丁身后有人伸手将她一把扯住,劝止道:“姑娘且莫莽撞行事。”
纳玉转回头看时,见说话的竟是太妃跟前侍奉的孙嬷嬷,不禁又惊又喜道:“嬷嬷,怎么是你?”
孙嬷嬷警觉地朝身前身后扫视了两眼,冲纳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讲话的所在。你到南内西边的金明门等着我,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待纳玉答应,孙嬷嬷已随着人群先离开了。
纳玉知道,钟嬷嬷三年前调至尚服局任掌衣后,这位孙嬷嬷就代替了她的位置,也算得上太妃跟儿前数一数二的亲信。她既要自己换个地方说话,必定有重要的事告诉自己。故而,纳玉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决定按孙嬷嬷所说,前往金明门待待与她会面。
跟随钟嬷嬷在尚服局当差时,纳玉就经常奉钟嬷嬷之命来往于大明宫和南内之间传送消息,对南内并不陌生。当她穿街过巷来到金明门外时,一眼便瞧见孙嬷嬷已站在那里候着自己了。
第五十三章 回鹘巨盗(二)
纳玉紧跑上前,正要开口搭话,孙嬷嬷摆手制止了她,回身向着把守宫门的军士笑道:“你瞅瞅我这个侄女儿,拖拖拉拉的到现在才来,让您见笑了。”
那军士和孙嬷嬷显然十分熟络,听孙嬷嬷如此说,冲纳玉笑着点点头,与孙嬷嬷玩笑道:“嬷嬷,你这侄女儿生得真够俊的。小的我还是光棍一条,不如……”
孙嬷嬷呸了一声,笑骂道:“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瞧把你给美的。她怎么着也得嫁个将军校尉啥的,跟着你个大头兵,喝西北风呀。”说着,带着纳玉便走进了金明门。
两人进了南内,来到南薰殿西厢孙嬷嬷的宿处。孙嬷嬷掩上房门,给纳玉沏了杯茶端过去,才不无担心地问道:“姑娘几时返回的长安,独自一人跑到仁化里去做什么?”
纳玉啜了口热茶,一五一十地答道:“我今日才进的长安城,先是到长公主府旁的金仙观祭拜了长公主,听观里的道士说,太妃和长公主都是被李进忠给逼死的。因此,我便寻思着……”
孙嬷嬷急忙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自己则抹了把眼泪,叹息道:“幸亏被老身撞见,否则只怕你还没进得了晋国公府,就会被人给逮住的。”
“嬷嬷,那太妃和长公主母女究竟是不是如那道士所说,是被李进忠给逼死的呢?”
“这话要老身怎么回答你呢。”孙嬷嬷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论说起来,太妃母女之所以自寻短见,大半是为了阻止江陵王奉诏返回长安。但如果不是那天一早,禄光庭奉了李进忠的命令率人包围了南内,只怕她娘俩还不至于走得那么匆忙。”
纳玉虽一向被旁人视作太妃的心腹,却并没有过多地参与他们的夺权密谋,也不清楚太妃母女为什么会以自尽的方式阻拦江陵王返回长安。她只听孙嬷嬷说起李进忠命人包围了南内,才导致太妃母女寻了短见,心里不由得更加确信李进忠便是杀害太妃母女的罪魁祸首了。
“嬷嬷,你到仁化里,莫非也是为了……”纳玉心念一动,试探着问孙嬷嬷。
“不瞒姑娘你说,老身承受太妃重恩,无以为报,只想早日亲手屠了那条老阉狗,为太妃,也为死在他手里的宫内诸多老姐妹们报仇雪恨。”孙嬷嬷双眼迸射出炽热的怒火,紧咬牙关,恨恨地说道。
可是,旋面她的目光又变得黯淡下来,无奈地说道:“只是那老阉狗平日里防范甚严,我每天都到仁化里周边转上一遭,却连他的面儿都见不着,更不用说动手行刺了。”
见纳玉手中捧着茶杯,低头默然不语,孙嬷嬷关切地问道:“姑娘如今在哪儿落脚啊?长公主府可千万去不得,里面不知混进去多少靖宫差房的眼线呢。”
纳玉仿佛没有听到孙嬷嬷的问话,蓦地把手中的茶杯往旁边的几案上一放,毅然说道:“看来要想潜入晋国公府杀了那条老阉狗是万难做到的啦,只有等着他出行时在半路下手啦。”
“咱们势单力薄的,断难整天守候在他府门前,等着他出来……”孙嬷嬷的话音中透露出些许无望。
“即使他出来了,身边也会有众多的护卫随行,要想一击得手,也是难上加难。”纳玉接着孙嬷嬷的话茬说道。
“不过嘛。”孙嬷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再过两天便是先帝爷百日大祭的日子。到时,李进忠肯定要来南内参加祭仪,咱们能不能事先埋伏在宫门附近,伺机刺杀了他?”
“宫门附近?那儿戒备最为森严,嬷嬷怎么会想到在那儿动手?”
“正因为宫门附近有重兵把守,才是行刺上佳的地界儿。”孙嬷嬷目光炯炯地盯着纳玉,说道,“你想哪,李进忠一路上都会备加小心,到了宫门处,眼看着就要进入南内,周围又全都是值守的军士,无论是他本人,还是随行的护卫,此时心里必然产生片刻的懈怠……”
纳玉听得频频点头称是,不待孙嬷嬷说完,便打断她道:“嬷嬷说得甚有道理,请嬷嬷在南内替我安排下个临时的住处,两日后我便埋伏在金明门处,亲手结果了李进忠的性命。”
孙嬷嬷听了她这话,连连摇头道:“如今京城之中,局面甚是混乱,南内并非朝廷要害之地,为姑娘安排下个临时住处,倒并非难事。但说到两日后的行刺之事,姑娘还年轻,就让老身与那老阉狗同归于尽吧。”
无论纳玉如何争辩,孙嬷嬷必死的决心已下,在谁去行刺的问题上半点儿也不肯松口,非要坚持自己亲自动手杀了李进忠不可。
两人争执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纳玉心知再争下去,徒劳无益,眼珠一转,主动岔开了话题,向孙嬷嬷打听道:“方才在仁化里听人说起的那个被人劫狱救出的波护,嬷嬷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名头如此响亮?”
孙嬷嬷见她不再跟自己争着去刺杀李进忠,满意地点点头,答道:“姑娘久在深宫之中,对宫外发生的事所知不多也是自然的。要说起这个波护来,可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哦,可能你还不认得他吧,就是挟持人质冲进药铺里的那个赤发黄脸大汉。”
“他就是波护?生得倒是颇有些与众不同,可也未见得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自己被抓进大牢不说,还要连累人去救他。”纳玉自恃有家传的技击绝艺傍身,说起话来不免透露出心高气傲。
孙嬷嬷听她说话如此托大,也不欲与她再起争执,遂站起身来,对纳玉说道:“波护不过是一介无关之人,好端端的偏要说他做甚?老身还是去替姑娘安排下个住处才是正事。南内虽说是看管松懈,毕竟也属皇宫禁苑,人多眼杂,倘被人认出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反而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总之,一切都须小心些才好。”
纳玉本只为转移她的注意力才故意提起波护,听孙嬷嬷如此说,不再勉强,也随着站起身,表示一切皆愿遵从她的安排。
接下来两日无话。
待到第三天的清晨,纳玉早早地便起了身,浑身上下收拾利落,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孙嬷嬷的宿房,走至床边,对着尚在熟睡之中的孙嬷嬷说了声:“嬷嬷,对不住了。”挥起一掌,切在了孙嬷嬷的后脖颈上。
孙嬷嬷闷哼了一声,立马晕了过去。
纳玉回身走出宿房,掩好房门,施展起轻功提纵术,朝着金明门的方向飞掠而去……
第五十四章 先皇遗诏(一)
依照本朝立朝一百多年来的成例,先皇的百日祭奠本不属于特别隆重的皇家典仪。如按《孝经》所说,逢父母丧,为人子者当守孝三载。然而,对于日理万机的皇帝而言,三年的时间不免过于漫长了些。
皇帝既然无法真正做到为故去的先皇和太后守孝三年,因此,就有那一干所谓的饱学之士、朝中司礼之臣为了迎合圣意,言之凿凿地替皇帝编造出许多理由,将为先皇和太后的守孝之期不断地缩短,并且径直由三年缩至一年,继而又变为三个月,直至缩短为三七二十一日为止。
遵照这一新的说法,自先皇或太后驾崩之日算起,一旦出了三七,朝中、宫中便可一切恢复如常,该纳妃的纳妃,该聚饮的聚饮,该歌舞的歌舞……俨然已是一派新朝新气象,完全不见了既有的举国皆哀的悲伤氛围。
可是,今年的先皇百日祭奠,却因丽太妃母女的甘愿以身为先皇殉葬而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妻妾殉夫、儿女殉父虽古已有之,但发生于皇室之中,至少在本朝立朝一百多年里还属绝无仅有的事情。
即位不久的皇帝于得知丽太妃和长宁长公主以身殉葬的消息次日,出于心中感奋,当即颁下一道圣旨:在先皇百日忌辰当天,皇帝将亲率后宫妃嫔、朝廷勋贵、文武百官等一应人等到南内亲自为太妃母女扶灵送葬,以彰其行。
这样一来,在江朝文武,甚至是居住于长安城中的百姓眼中,原来不过是应景儿的先皇百日祭仪就显得分外隆重了起来。
然而,就在三天前,李进忠亲自带入延英殿,奏报来的一则关于蒲州叛军营中公然竖起颖王旗号的讯息却令皇帝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倘若一旦坐实江陵王李舒投靠了蒲州叛军的消息,那么,不仅皇帝曾寄予其重振皇族厚望的皇长子睦王极有可能已身遭不测,更使皇帝感到十分难堪、颜面尽失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