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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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距此约有十多里路程,咱家已命人将马匹和一应物事备好,咱们这就走吧。”董老成了解来兴儿此时的心情,一进院,便径直说道。
院外已备好了两匹马。小白龙经过一夜休整,显得格外精神。它看到主人出来,仰颈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隐隐有龙吟之声,惊得并排站着的另一匹马“踏踏踏”倒退了几步,脚下险些绊了个踉跄。
“果然是匹神驹啊,从京城到此,三百里地跑下来,竟丝毫瞧不出倦怠来。”董老成紧走几步,扯住自己坐骑的缰绳,翻身上了马,回头冲来兴儿赞道。
来兴儿飞身上马,作个手势请董老成先行。两匹马相跟着朝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台山山势险峻、景色秀美,时值仲夏,从九成宫到后山的山路上浓荫咂地、百鸟啁啾,令人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然而,来兴儿却无心贪看沿途的景致,只盼着能早一点儿到达母亲的坟前。
两匹马绕过两道山梁,来兴儿耳畔陡然传来一阵轰鸣的水声。循声望去,原来是一道飞瀑高悬于正前方的山崖上。
“你瞧,那道瀑布旁边有一片松林,九成宫亡故宫人的坟墓都在松林之中。”董老成扬起手中的马鞭对来兴儿说道。
高崖飞瀑、苍松翠柏。眼见母亲埋在这样一处地方,来兴儿心中略感心慰。他两腿一夹胯大马的两肋,小白龙迈着碎步向松林走去。
果然,如同董老成说的那样,那片不大的松林中密密麻麻净是些坟堆,并且其中只有极少数的坟前立着墓碑。
两人在松林外下了马。董老成引着来兴儿一直走到将近松林尽头,在一座无碑、只插着一面白幡的坟前停下了脚步。
来兴儿心知这必是母亲的坟冢,鼻子一酸,不由得又淌下两行热泪来,也不待董老成说话,便上前扑倒在坟前,放声痛哭起来……
他哭罢多时,这才想起董老成还站在身后,扭头看时,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董老成身子倚在一棵松树的树干上,脑门上插着一把飞刀,鲜血顺着脸颊淌下,已将身上穿着的绿色官袍染成了红色。
“嗖嗖”。
不知从何处又射来两把飞刀,紧贴着来兴儿的身边擦过,其中一把恰射在坟上挑着的那面白幡上,立时将白幡击得飞了起来。
来兴儿矮下身形,一个虎步跃至董老成身前,使劲儿摇晃着他的肩膀呼唤道:“董大人,董大人快醒醒……”
可是,无论来兴儿如何呼唤,董老成早已气绝身亡,哪里还醒得过来。
“小子,此处风景不错,你今日有幸葬身在此地,也算是爷们成全了你的一番孝心了。”
七八条黑衣蒙面大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把来兴儿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狞笑着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害董大人?”来兴儿怀中抱着董老成的遗体,怒目问道。
为首的蒙面大汉手提长剑,一步步向来兴儿逼了过来,不以为然地答道:“爷儿们今天专为小子你而来,这老儿不过是你的陪死鬼而已。怎么样?你是自己了断呢,还是要爷亲自动手?”
来兴儿止住悲声,轻轻把怀中董老成的遗体平放在地上,借便捡起树边地上掉落的一颗松榛果握在掌中,缓缓站起身,假意向那蒙面大汉央求道:“大爷,在下不忍母亲眼见亲子遇害而伤心难过。可否另寻下个地儿,在下情愿自尽,到九泉之下陪伴母亲。”
那大汉听他话说得十分恳切,言语又在情在理,遂转头向四周打量着,要替来兴儿找到一处合适的自尽之地。
趁着他分神的功夫,来兴儿瞄准挡在来时路上的一个蒙面人,挥手将掌中的松果向他的面门直掷了过去,随即纵身扑向了那人。
不待那人反应过来,来兴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短刀,撒腿向松林外小白龙的身边跑去。
为首的蒙面大汉发出一声怒叱,所有人都紧随着他追了过去。
就在来兴儿堪堪要跑到小白龙的身边时,那伙蒙面人中身形最瘦小灵便的一位奋力撵了上来,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冲着来兴儿的脑袋直砍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小白龙发出一声怒嘶,高高人立而起,抬起两只前蹄,将那身形瘦小的蒙面人蹬翻在地。来兴儿趁势飞身跃上了马背,向小白龙低呼道:“小白龙,快走。”
那身形瘦小的蒙面人身手也着实了得,挨了小白龙一蹄,非但没有伤着,反而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向前纵身一跃,两只手死命地抱住来兴儿的右脚不放。
眼见得其他的蒙面人口中呐喊着也都冲了过来,来兴儿一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在马背上一探身,紧紧揪住那瘦小蒙面人的后脖领,拚命往上一提,竟将那蒙面人凌空拎了起来,往马背上身前一担,纵马落荒而逃。
小白龙奋蹄顺着崎岖蜿蜒的山路跑出约有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来兴儿回头望望身后,见那伙蒙面人没能追赶上来,方才缓下一口气来。
第五十二章 破绽百出(二)
他见前面不远有一处山洼,山洼中笔直生长的十几棵白杨树旁是一条静静流淌着的小溪,正可以饮马打尖儿,便一提缰绳,小白龙“踏踏踏”地朝山洼跑了下来。
山洼里小溪边,长满了绿油油的野草,小白龙高兴地直喷响鼻。
来兴儿用短刀逼住身形瘦小的蒙面人,喝道:“老老实实地下马,可别跟小爷玩什么花样!”
那蒙面人横卧在马背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来兴儿索性一把将他掀落到地上,只听“噗”地一声,好似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仍是不见他有任何动静。
来兴儿暗叫不好,蹁腿下了马,任由小白龙喜滋滋地跑去饮水吃草,自己则蹲下身,警惕地伸手把蒙面人的身子翻转过来,脸朝向自己,小心翼翼地用短刀挑开他的面罩。
只见那蒙面人年轻的脸上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面色黑中泛紫,嘴角渗血,竟死了。
从发现董老成被杀至今,来兴儿尚来不及对身边陡然而起的变故作出思考,现在看见这身形瘦小的蒙面人因被俘竟至自尽,愈发觉得这伙埋伏在母亲坟前,突施杀手的蒙面人大有来历。
他旋即搜索着蒙面人的全身,从他怀中摸出了半吊铜钱和一面腰牌。腰牌是竹木制成的,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醒目的鹰形图案,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右监门军鹰团二伙金世昆。
这伙蒙面人竟是出自侍卫皇城的右监门军!
来兴儿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个名字:李进忠。谁都知道,这左右监门军正是李进忠用以荡平张氏势力的两支军队。
联想起昨晚在九成宫值房中董老成所说的话,母亲正是在与李进忠会面后才写下的那首绝命诗,来兴儿感到不寒而栗:昨日自己在中书省当着李进忠的面儿才提到了九成宫,他竟立即派了杀手来九成宫追杀自己!
不过,他转念一想,立马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大破绽:漫说杀手身上不会揣着表明自己身份的腰牌,即便真是李进忠想要杀死自己,以他目前的身份,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地随便找个借口,公开要了自己的命,何必要费这一番周折呢?
想到此,来兴儿重新又对死去了的蒙面人全身上下细细地搜寻了一遍,结果却令他感到失望,蒙面人身上再无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正在这时,离他不远处正在小溪边啃食着地上野草的小白龙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来兴儿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不好!那伙蒙面人追上来了!
来兴儿翻身上马,掉转马头,纵马向九成宫的方向疾驰而去:蒙面人既然早早地就埋伏在后山飞瀑边的松林内,专等他和董老成二人前去自投罗网,必定事先得到了他们要到后山的消息,如此判断,九成宫内很可能有他们的内线。他必须赶回九成宫找到暗藏的内线,尽快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人想置自己于死地。
令来兴儿意想不到的是,他骑着小白龙才转过两道山梁,迎面正撞见清早在值房外打扫院落的那名宦者,只见他手里拎着个特大号的食篮,嘴里咿咿哑哑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一路走了过来。
“站住。”来兴儿出其不意地低喝一声。
那宦者闻声一抬头,见对面马上坐着的是来兴儿,不由得“啊”了一声,掉头就跑。
来兴儿本还没有就怀疑到此人的头上,而今见他如此慌张,疑心顿起,策马转眼间即撵上了他,故意诈他道:“这食篮足足装得下七八个人的吃食吧?你是赶去给同伙送吃的吗?”
那宦者显然是个有贼心无贼胆的角色,见来兴儿手持利刃,如此一问,脸上立时吓得变了颜色,随手把食篮撂在一旁,跪在道边,冲来兴儿连连叩头哀求道:“小大人饶命,小大人饶命啊。”
来兴儿看他作出这般反应,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也不下马,俯下身,拿手中的刀背狠狠在那宦者头上敲了一下,喝问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来害董大人和我?不老实答话,小爷今儿非活剐了你不可。”
那宦者尽管吓得体若筛糠,趴在地上浑身抖作一团,听到来兴儿这话,却仍迟疑着不肯轻易回答。
来兴儿心中悲怒交加,一时按捺不住,手起刀落,将那宦者的半只耳朵削了下来,厉声逼问道:“再不说,掉下来的就不只是半只耳朵了。你到底说与不说?”
那宦者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用手一摸,见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扯着嗓子惨嚎一声,这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小的……小的是奉了李进忠……李大人……”
“一派胡言。要是李大人要杀我等,又何须如此偷偷摸摸地行事?”
来兴儿生怕在此处耽搁久了,那伙蒙面人听到宦者的惨嚎声,会循声再追过来,挥刀冲着那宦者又要砍下。
那宦者前次没有防备,被来兴儿削去了半只耳朵。这回一见来兴儿举刀要砍,急忙使了个懒驴打滚,咕咕碌碌滚出去有三四丈远,顺手从怀中掏出个东西,就往嘴里塞去。
来兴儿跟随景暄习武已近两年,身手虽不如纳玉和钱大顺那般矫健,却也算得上敏捷,见此情形,急中生智,把手中的短刀当做暗器,瞄着那宦者直甩了出去。
这一下事发仓猝,来兴儿手上的力气使得难免有点儿大,短刀直钉在那宦者的心窝处。
那宦者大瞪着一双眼,惊悸地望着来兴儿,蹬了蹬腿儿,也死了。
来兴儿跳下马,走到已死去的宦者身边,弯腰将他想塞进嘴里的那枚东西拾了起来,赫然竟是块他并不陌生的绿玉牌。
害他的人原来竟是芙蓉派来的!
来兴儿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接受这个意外的发现,小白龙突然痛嘶一声,窜到了他跟前。
来兴儿直起身观瞧,只见小白龙的左臀上已插了一支飞刀。那伙蒙面人果然闻声追过来了。
小白龙不停地打着响鼻催促来兴儿上马,来兴儿不再迟疑,纵身上了马。一只飞刀又打了过来,擦着来兴儿的鬓边呼啸而过。小白龙仰颈长嘶一声,朝着东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五十三章 回鹘巨盗(一)
纳玉出了金仙观,心下不免踯躅起来:长宁长公主已死,自己才被发落到她府上不久,与府中上下人等皆不十分熟悉,况且长公主死在李进忠手上,说不准长公府中仍埋伏有他的眼线,自己如贸然回那里落脚,岂不正入了他的圈套?
可是,如果不回长公主府的话,在这繁华似锦的长安城中,纳玉还真想不出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来。
未入城前,来兴儿倒是对她说过,如果回长公主府不便的话,他可以设法在京城内帮她找个暂且栖身的地方。对于这个与自己年龄差相仿佛的小宦者,纳玉总觉得有些令人放心不下,可每回一想到他,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感到脸红耳热。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何以会这样。
自从年幼时跟随父亲护送如今的太妃不远千里来长安和亲,这几年间,她虽然身处大明宫中,然而平时结交甚至熟识的人并不多。
也许是出身南蛮小邦的原因吧,当她被太妃向父亲讨来入宫做了一名侍女以后,周围的宫人、宦者虽然瞧在她与太妃的这层关系上,表明上对她还算客气,可是,纳玉却时常能够敏感地察觉出他们其实打心眼儿里是瞧不起自己的。
只有久在浴堂殿当差做杂役的钟氏是真心喜爱这个眉目清秀、一嘴南蛮口音的小姑娘。甚至还在太妃熟识钟氏之前,纳玉就已经在跟随钟氏习学她家传的“天音”秘技了姐姐纳珠一直随父亲生活在军营驻地,后又嫁与张谅为妾,姐妹俩通常见不着面。所以,当三年前父亲兵败被处斩之后,纳玉在长安城中最为亲近的人就要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