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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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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一个多月前,张皇后生前最宠信的女官芙蓉还差人来灵都观登门拜访过静虚子,希望将来静虚子能够收留自己入观修行,以了此残生。可谁知那人走了才不到十天,张氏留在京城的残余势力又给他送来了一位背部负伤且身份不明的姑娘。
  静虚子与张皇后素无瓜葛,即连芙蓉长得什么样他都未曾见过。他之所以愿意接纳像李腾空这样家世背景的人在观中行医,皆因受了故主玉真公主的影响,对当年曾受杨氏迫害的朝臣寄予同情罢了,并不想引火烧身,殃及灵都观的存亡。可一旦与芙蓉有了牵扯就不同了,她是朝廷严令辑拿的张氏残党魁首,倘若真的像她所说,有朝一日遁入空门,潜心修道,静虚子自谓也不是肩膀担不起事的人,纵使冒些风险,也不致将他拒之门外。但如果芙蓉在打灵都观的主意,试图把他主持下的这座道观变成张氏残党的又一处据点,静虚子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基于这样近似中立的态度,静虚子才在进院之后有意先给了来兴儿和纳玉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自己则采取了回避的姿态,想等他二人谈说的有个眉目之后,再视情形决定该怎么对待二人。在静虚子看来,纳玉代表的就是芙蓉,而来兴儿身为官军校尉,即便与纳玉原就相熟,也不致于和她沆瀣一气。
  当他坐在李腾空日常行医的上房之中,侧耳听到不远处纳玉的宿房之中隐约传出阵阵争吵之声时,静虚子手捻长须,禁不住笑了。然而,未等他的笑容从脸上尽行消散褪去,来兴儿就拉着纳玉一头闯了进来。
  “这位姑娘来到观中已有大半个月的光景了,贫道平时忙于观中杂务,还未来得及请教姑娘怎么称呼?”静虚子见来兴儿不避男女之嫌,手拉着纳玉走进房来,颇觉意外,忙又堆起笑脸首先向纳玉问道,他要先搞清楚纳玉到底是何许人也,才能判断来兴儿是否也是张氏埋在官军中的一颗钉子。
  “贫女唐果儿,这些天有赖道长照拂,不胜感激。只是眼下仍有一事,万望道长替贫女做主才是。”纳玉见到静虚子,脑中灵光一闪,倒是想到了一个安置颖王的地方。


第一百零一章 明哲保观
  静虚子只听纳玉报出了姓名,并不肯说明自己的身份,颇有些失望,又听她有事求助于自己,心下一沉,眼望来兴儿,勉强应道:“姑娘既是我观中之客,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事,贫道自当勉力为姑娘解忧。不过,倘若姑娘所求之事不在我灵都观该管范围之内,贫道也许就爱莫能助了。”
  他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是先用话堵住纳玉的嘴:灵都观以内的事,我可以帮忙,但如果牵涉到灵都观以外的人和事,譬如那位神秘的病人,就别指望我会出手帮你了。
  静虚子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他既盼望着能从来兴儿和纳玉的口中获悉那位神秘病人的真实身份,又担心一旦知道之后,夹在朝廷和张氏一党中间骑虎难下。
  纳玉可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一心想的就是能够把李舒从来兴儿等人手中解救出来,给他安排下个暂时可以养病的妥善地方,听罢静虚子的回答,径直央求道:“事到如今,贫女只能如实相告了。这位将军捉到的那位嫌犯,本是贫女大恩人家的公子,如果到了今夜他能留下一条命在这人间,贫女恳请道长收留他在观中养病,直到他身体完全康复为止。”
  她见自己一说出嫌犯,静虚子骤然脸色一变,忙紧接着补充道:“请道长放心。方才贫女已向这位来将军询问过,他们只是在山下村中巧遇公子落难,怀疑他是从蒲州逃出的叛军,故而才动手拿住的。贫女敢对着观中的天尊起誓,公子绝非大奸大恶之人,收留他不会给灵都观和道长您带来麻烦的。”
  来兴儿不能不说话了,他要借助静虚子的力量来使纳玉知难而退,彻底打消救助李舒的念头。
  “道长,这位唐果儿姑娘是末将在长安大明宫当差时的旧识。”来兴儿一张嘴,就点明了纳玉昔日的宫人身份,同时,也好叫静虚子能够掂量出此事的份量。“她方才所说的一切,大半与末将要说的并无多大出入,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被末将带人抬至观中的那位病人在发病前曾自承就是……”
  “阿嚏”。
  来兴儿正要说出那人自认是朝廷捉拿的叛酋颖王李舒时,不意静虚子冷不丁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贫道不管此刻躺在院门外,命悬一线的那位施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也不想过多地向姑娘打听他于你家到底有多大的恩情。”静虚子双手抬起,边响亮地揉捏着鼻子,边对来、纳二人说道,“你二人一同进得屋来,说的话虽不多,可贫道已大致知悉了你二人的争执所在:小将军,你怀疑那位施主是朝廷捉拿的嫌犯,想等他苏醒过来,即押他回营请功,并不愿要他留在灵都观养病,是也不是?”
  来兴儿在纳玉幽怨的目光盯视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静虚子把脸转向纳玉,问道:“姑娘,你知恩图报,想要贫道帮你说服这位将军,将那位施主留下,直至病愈为止,是吧?”
  阴差阳错的被静虚子这么一搅和,无形之中三人都回避开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门外的那位书生的真实身份。而这正是静虚子想要的结果。
  眼看着纳玉在自己的追问下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静虚子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冲着纳玉倒起了苦水:“唉,并非是贫道不敢收留下姑娘的恩公。贫道从先师手中接过这灵都观的主持,实不欲观中数百名道士及杂役人等受到无辜的牵连,使这灵都观毁在我的手上啊。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一俟如腾空早些时所说,天黑时分那位施主还有气息,有救活的可能,贫道多派人手,将他小心抬回山下松台村中暂住,仍由腾空每日下山替他诊治,直至他复原为止……”
  来兴儿一听就乐了:这静虚子竟是个老滑头,果真照他说的那样做,李舒还能活到身体复原的那天吗?明日天一亮,自己就会派人回大营报信,找来与认得李舒之人,待到李舒的身份察明之后,他只怕连一丝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纳玉想攀扯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静虚子从她手中拔断了。情急绝望之下,她接连倒退几步,趁来兴儿和静虚子不注意,回身从墙上摘下李腾空用以防身的那把长剑,拔剑横架在自己的脖项前,怒目横眉冲来兴儿吼道:“来兴儿,马上带着你的手下,滚下山去。要是不答应,现在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静虚子唯恐纳玉自刎于灵都观内,将来自己无法向芙蓉交待,慌得从座中一跃而起,连连冲纳玉摆手劝道:“姑娘何须如此,姑娘何须如此啊?你如放心不下,尽可陪在那位施主身边,谁能害得他呢?”
  来兴儿先前在纳玉宿房中见她情愿舍身相救李舒,心底已泛起了一丝犹豫,只是事关重大,仅凭纳玉一已私情,且她尚无法保证李舒从此以后不再为非作乱,尚不足以使他放过李舒,此时见纳玉再次以死来挟迫自己带人从灵都观撤出,不由得脑门中窜起一股火来。他虽与纳玉情投意合,彼此皆已心生爱慕之意,却无法容忍眼前这种蛮不讲理的要挟,才欲对纳玉置之不理,想着等到她头脑冷静下来,再慢慢劝说于她。耳听得静虚子的一通解劝之辞中隐含有驱逐纳玉出山门的意思,不禁将胸中的火气尽数撒向了静虚子。
  “你用不着这样,我这就带人下山就是。”来兴儿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静虚子,平静地向纳玉说道。说罢,不待二人作出回应,转身竟走出了上房。
  这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静虚子反应过来来兴儿是将这颗烫手的山芋扔在了自己手中时,已不见了来兴儿的踪影。他费尽心思地想息事宁人,把祸事推至山门之外,临了却被来兴儿轻轻地一句愿带人下山给堵了回来,气恼之下,他冲着纳玉狠狠地甩了甩手,撂下一句:“姑娘请自便。”也扬长而去了。
  转眼间已是人去房空,纳玉缓缓地把剑放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来兴儿方才临出门时转头冲她一瞥,目光中满满地带着都是失望和困惑,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为了她义无反顾地带人撤下了山。为了一个颖王李舒,值得自己去陷来兴儿于不忠、甚至是反叛的危险境地吗?一时间,纳玉心乱如麻,她也分辨不出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眼瞅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纳玉手拎长剑,走出房,来到了小院门前。院门外,包括来兴儿在内的军士们果然撤走了,就连静虚子带来监视军士们的十几名值役道士也不见了影子,只留下那个女道童独自一人蹲在李舒的身边,不时地伸手试探着他的鼻息。
  一抬头看到纳玉手提长剑,从院中走了出来,女道童先是一惊,继而冲着纳玉甜甜地叫道:“师姐,他还活着咧,他有救了。”


第一百零二章 变起仓猝
  来兴儿从小院的上房一退了出来,即不由分说,唤过那四名军士就要下山。军士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来兴儿问道:“将军,咱们就这么走了?丢下书生不管了?他可自称是颖王李舒啊!”
  来兴儿把眼一瞪:“叫你们走就走,甭废话!”从静虚子方才的话中,他已料到此番纳玉是无法在灵都观内安身了。与其强逼着纳玉与自己拚命,倒不如以退为进,佯做下山,实则在灵都观设下埋伏,等到纳玉被静虚子赶出山门之时,再出手,将她和颖王一同拿下。来兴儿的这番心思不便对军士们明说,只能厉声吆喝着他们跟自己下山。
  四名军士今天上得山来,跟着来兴儿受了一肚子的气。此时眼见来兴儿将颖王李舒抛在一旁不顾,呼喝着哥儿几个就要下山离去,他们自是不肯轻易地把到手的功劳放走,相互间交换了个眼神,团团将来兴儿围在中间,涎着脸央求道:“将军,眼瞅着再有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天就要黑了,你瞧这样好不好?仙姑不是说天黑这人如果还有一口气在的话,就算是保住命了吗。咱们就在这儿坐等到天黑再下山。到时,他活过来,咱们可以带他一起下山回营请功,万一他要是死了,咱们便把他的首级割下,带回营中,也不枉今天在这山上受了一天的鸟气。”
  还有人不怀好意地问道:“将军和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是旧相识吧?你与她进院里都说了些什么,方不方便也说给我们哥儿几个听听啊。”
  来兴儿以往无论是在长安城的大明宫中,还是扮做睦王出使逻些,接触的都是皇帝身边的禁军,禁军中即便是最低层级的军卒,也皆是勋戚子弟,他们最为看重的就是服从军令和严守军纪,但凡是将军、校尉传下令来,没有人敢说个不字的。
  可是,傅奕手下的这些军士就大为不同了。随着府兵制逐渐被募兵制所取代,世代以军士为生业的军户已越来越少,为适应平叛的需要,大量临时招募来的军士纷纷进入官军的行伍之中。论起作战来,他们之中并不少见勇猛善战之人,然而,不论是与禁军,还是与府军相比,这些募兵最大的不足就是,他们的头脑之中只认准了当兵吃粮,立功得赏、挣钱这一件事,缺乏严明的军纪和行伍之人应有的荣誉感。
  从骆三儿到钱大顺、崔九等人,来兴儿自认以往与军士们相处得颇为融洽,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自己离开长安,头一回带兵,就遇到了将带不动兵,兵不服从于将的情形。
  来兴儿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早晨在丁老实家中,那落魄书生一声孤叫出口,就勾起了军士们立大功挣大钱的无限欲望。此时,要让他们把吃到嘴边的这块肥肉再吐出来,只怕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可是,关于自己与纳玉相识,纳玉拚死要救颖王,而自己意图采用欲擒故纵之计这些个事儿着实不便向他们明说。左右为难之际,来兴儿迫于无奈,刷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用剑尖儿点着四名军士,用力朝山下的方向一挥,大声命令道:“立刻下山,不从者斩。”
  静虚子派在院门外监视几位军士的十几名值役道士眼见几名官军起了内讧,大感新奇,每名道士都双手抱肩,津津有味地站在不远处瞧起热闹来了。
  “啾啾……”
  就在灵都观前来兴儿和几名军士相执不下之时,隐隐约约从山脚下松台村的方向传来了几声马的嘶鸣之声。
  这是小白龙发生的叫声!来兴儿头脑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再也无心与几名无赖的军士多做纠缠,先是“啪啪啪”连刺几剑,晃住了三名军士,旋即腾身高高跃起,飞起一脚将挡住下山去路的一名军士踹倒在地,呼喊一声“山下出事了,快随我下山。”率先冲了出去。
  三名被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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