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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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以他的猜测,当来兴儿得知了母亲的真实死因后,即使不致于对李进忠切齿痛恨,必欲杀之而后快,也绝不会再听信李进忠的任何花言巧语了。
因此,在听到李进忠在府门前一见到来兴儿,竟然自作聪明地当天就把来兴儿留在了身边当差,想以此向皇帝和自己示威时,吴弼的嘴角禁不住挂上一丝笑容:李进忠这样做,倒是给自己省了事,待到暗杀行动发动之时,说不定来兴儿会成为自己无意之中布下的一支奇兵,为暗杀行动的成功增加一分把握。
“尊主,她回来了。”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冲着吴弼抱拳禀报道。在眼前的这样差使未大功告成之前,基于稳妥的考虑,吴弼要求麾下一律不得称呼自己作大将军,而代之以尊主这样江湖气十足的称谓。
“差使办得怎么样啊?”
吴弼说话的语速虽不快,但焦急、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回大,不,尊主的话,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个半大小子。不过瞧情形,像是差使办得不错。”
吴弼听到差使办得不错这几个字眼,长吁了口气,冲黑衣人命令道:“带她一个人来此见我,你们抓紧时间按照我事先的交待去布置善后事宜吧。哦,叫人速速问明随她前来的那个半大小子的真实身份,再来回我。”
黑衣人遵命退下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的黑影像一阵风似地飘进了光明堂。
“十二娘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结果了那老儿的性命,可喜可贺啊。”
吴弼呵呵笑着从身边的几案上端起一碗茶,亲手向辛十二娘奉上。
“尊驾要十二娘办的是趟皇差吧。我们姐妹十几年前就曾共同立下过誓言,从此以后,再不沾染朝廷政争之事。今天算是瞧在十万贯赏格的份上,令十二娘破了戒,就请尊驾验完货立马付钱,十二娘回得山去,只怕少不得要挨两位姐姐一番训斥呢。”
辛十二娘说着,将手中拎着的皮囊轻轻放在了几案之上,接过吴弼捧上的茶碗,仰面一饮而尽。
第八十二章 以衣抵债
到了此时,吴弼一直暗自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他侧身打开皮囊,仔细瞧了瞧里面装着的李进忠的那颗人头,略一思忖,回过头来,对辛十二娘抱歉地说道:“今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在下决然不会向这世上第三个人吐露半个字的,十二娘不必担心。只是关于咱们先前谈妥的那十万贯的赏格嘛,恐怕还需另约下时间才能交付给你啦……”
辛十二娘闻听吴弼此言,脸色一变,“啪“地将茶碗重重地撂在了几案上,两眼闪着寒光,阴恻恻地问道:“如此说来,尊驾是打算违约吗?”
吴弼饶是身经百战之身,被她这目光一盯,也禁不住浑身打个寒战,他自知理屈,忙陪笑解释道:“十二娘既然猜到了这是趟皇差,也应该体谅一下朝廷眼下的难处吧。十万贯倘若放在几年前,并不算是什么大数目,可如今四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向朝廷伸手要粮要晌,这十万贯一时之间筹措起来还真有些为难。不如这样吧,我先给你写下一份字据,十日后再行付款如何?”
辛十二娘怒极而笑,她自问出道后十几年间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原本替朝廷杀人已是破戒,不想今晚还遇到个想赖帐不给的主儿。她倏地一把从吴弼手中抢过那只皮囊,倒提在手中一抖,李进忠那颗形容恐怖的人头便滚落到了地上。
辛十二娘高举着空空的皮囊,冲吴弼晃了晃,微笑着说道:“尊驾可知我这只皮囊自出道以来,十几年来从没有走空过。实不相瞒,地上的这颗人头是我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尊驾不愿为它付钱也就算了,只是我这皮囊之中现在还少了样物件,尊驾有没有兴趣知道是什么呀?”
吴弼仰天大笑道:“按十二娘所说,无非是想要在下这颗项上人头喽。昔日深居闺阁之中的仕宦人家小姐,想不到如今沦落到甘愿为钱而滥杀的地步,真令人可发一笑!”
辛十二娘手腕动处,已将一把短剑亮了出来,风轻云淡地说道:“随尊驾怎么说都行。明天天亮前我若见不到钱,只有对不住尊驾了。”
吴弼心知她这话并非虚言恫吓,遂收敛起笑容,改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身为官宦人家小姐,十二娘今晚挥剑一斩,已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一件。目下朝廷需花钱的地方甚多,库藏的确难以为继,不如这样,今日之事待老夫回奏圣上,为令尊恢复声名,追赠谥号,成全你一家荣宠不衰,如何?”
辛十二娘听吴弼提到父亲,面色一沉,紧咬牙关回道:“前朝的是非曲直,后世自有公论。十二娘不贪图你这廉价的恩荣,只要你拿出事前答应下的十万贯,今夜便可留下你一条性命。”
吴弼无奈之下,只得平摊两手,冲她做了个抱歉的姿势,据实说道:“不瞒十二娘说,老夫手上现如今确实还拿得出十万贯钱来。不过,设身处地地替朝廷着想,老夫并不想把几万平叛将士数月的粮晌就这么交到你一个人手中。姑娘但另有所求,老夫无不尽全力设法成全,还望姑娘能够体谅老夫的这番苦衷才是。如若不然,今夜老夫即便死在十二娘剑下,也恕难从命。”
辛十二娘手中的剑尖微微一颤,似乎被吴弼的这番话所打动,犹豫了片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大人公忠体国之心,确乎令十二娘不忍苦苦相逼。不如这样吧,就按大人方才所说,十二娘但求一物归已,便不再向大人讨要那十万贯钱来使啦。”
吴弼好容易劝得她松了口,自不肯轻易放过眼前这个大好机会,急忙问道:“姑娘所求,不知是何物?老夫纵然没有,也可向圣上讨了来,交付与姑娘。”
“天蚕衣,大人你听说过吗?据十二娘所知,此物眼下就在大明宫惠贵妃那儿,明天天亮前十二娘如能到手此衣,便不再为难大人您了。”
吴弼浑不知天蚕衣为何物,不过听辛十二娘说到此衣现在景暄手中,心中一阵窃喜,才要开口应承下来,转念一想,沉声问道:“这天蚕衣与十二娘有什么渊源吗,你为何偏偏向老夫讨要此物?”
辛十二娘似乎不愿谈及这个话题,只冷冷一笑,随口支应道:“行走江湖之人,自然对兵器、铠甲等物视若珍宝,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恐怕大人还没有那大的面子,可以向贵妃娘娘讨得此衣吧?”
“只要这天蚕衣确如姑娘所说,现在贵妃娘娘宫中,老夫且先撂下句话给姑娘,此事必不叫姑娘失望就是。”吴弼明知她这是激将之计,仍慨然应道。
辛十二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回了句:“我劝大人还是先别忙着放话吧,今夜待我见了天蚕衣,一切才作得数的。”
吴弼面色微微一红,转身就向光明堂外走去,口中说道:“姑娘且请在堂中稍事歇息,老夫这就入宫求见娘娘去。”
辛十二娘倒是颇为欣赏吴弼雷厉风行的作派,满意地在几案一侧坐下,冲着吴弼的背影提醒道:“这人头,大人不要一同带进宫,向皇上请功吗?”
不承想吴弼听了她这话,倒停下了脚步,回过身问道:“方才老夫仿佛听姑娘说起过,李进忠老儿不是死在姑娘你的剑下,个中详情,还望姑娘据实告知才是。”
“杀死那老儿的小子我已给大人您带来了呀。如果要是大人觉得一件天蚕衣不足以酬劳十二娘的话,封官赏爵的事就着落到这小子身上吧。”
先前在晋国公府书房跨院内,眼见得来兴儿不顾自己死活地救护李进忠,辛十二娘心中对这个面目俊秀的半大小子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好感,有意要卖个人情给他。
吴弼听了这话,不带丝毫迟疑地当即调头向厢房处走了过去,他要先亲眼瞧瞧,这个亲手杀死的小子到底是谁,然后才能入宫向皇帝回奏。
第八十三章 心照不宣
次日天色未明,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长安城中的各个里坊间传散了开来:“尚父”、中书令,晋国公李进忠昨夜被回鹘巨盗波护削去了首级,杀死在晋国公府的书房内。
一早接到晋国公府的丧报,在内侍省衙署内当值的内常侍尚敬心底虽已暗暗猜到了几分端底,却仍一刻也不敢耽搁,顾不得天色尚早,便匆匆赶至瑶华宫去向皇帝禀奏。
守在瑶华宫门口的王保儿远远地看见干爹来了,忙满脸带笑地迎上前,躬身施礼道:“恭喜干爹,贺喜干爹,过不了两天,干爹就要升任省监了吧。”
尚敬哭丧着脸,压根儿没理睬王保儿的刻意恭维,焦急地向他探问道:“皇上醒了吗?”
王保儿昨晚趁皇帝在正殿与婉容谈话之机,与一同守候在门外的杉儿打浑斗趣,正聊得热闹,不防被急急赶回的樱儿瞅个正着,劈头盖脸便骂了一顿,憋了大半夜的气儿出不来,此时见干爹问起皇上,遂没好气地抱怨道:“平日里瞧着挺温柔娴惠的一个人,才不过侍了一回寝,就变得狐媚起来,皇上昨夜与娘娘说话说到了二更天,又被这狐媚子缠上,只怕现在还睡着呢。”
尚敬无心理会王保儿口口声声说的这个狐媚之人究竟是谁,一心只顾着验证自己的猜想,问道:“昨儿夜里皇上一直都在这宫里?见过什么人没有?”
王保儿听尚敬这一问问得蹊跷,这才注意到干爹的脸色不善,认真地回想着答道:“圣上昨儿未定更时就来了瑶华宫,一直到现在,没出过宫门一步,儿子其间没离开过半步,没见有什么人入宫见过皇上呀。”
才一说完这话,又夸张地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故作神秘地冲尚敬说道:“就在樱儿回宫后不久,吴大将军巡夜路过过宫门前,曾要儿子代他向圣上回过一句话来着……”
尚敬听说吴弼夜间曾经来过,眼中登时放出光来,却没有开口再问,只用眼神示意王保儿接着往下说。
“您也知道,吴大将军整日都跟在圣上身边,这些日子下来,儿子和他倒是颇为熟络。”王保儿见尚敬来了兴致,遂有意把昨晚见到吴弼的情形尽可能地说得详细些,以满足干爹的好奇心,“因此,昨夜里一见到他,儿子便不知高低地问他:‘大将军今儿怎么一身布衣就巡起夜来了呀?’”
“你是说吴大将军昨儿晚上身着布衣在宫中巡夜?”尚敬越发好奇起来。
“是啊。”王保儿见自己的话果然引起了干爹的关注,得意地点了点头,“吴大将军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询,只用手向前指了指宝象宫的方向,对儿子说:‘日间老夫把随身的一块玉佩落在了宝象宫外,这就去找找。’他边说边向前走,及至走过宫门前十几步远,却又停了下来,回身冲儿子问道:‘皇上目下可在丽妃娘娘宫中?’听儿子答了声是,他像是随意地说道:‘烦请小公公入宫向皇上回奏一声,就说吴弼的差使已经办完了,天色已晚,老夫就不再打扰皇上和娘娘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在宫门前统共呆了不到一碗茶的功夫……”
从王保儿绘声绘色地描述中,尚敬已对李进忠的死因有了自己大致的判断:皇帝居东宫作太子时,他身为内坊掌事宦者,但凡隐秘的差使,皇帝大多委他去办,他手里掌握的眼线虽远远比不上张皇后跟前的芙蓉,可也多达上百人。后来,他被当做皇帝的替罪羊罚作苦役,离开了皇帝身边,而今,吴弼作为皇帝的亲娘舅,自然是代替他的最佳人选。吴弼口中的差使多半与李进忠之死有着莫大的关联。
李进忠两年前奉旨主持检视东宫之时,曾亲自对尚敬施以严刑讯问,对他的死,尚敬内心深处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但同时,他也不无忧虑地联想起自己即将受到皇帝重用,接掌内侍省,而在他之前,前后两任内侍省监:李进忠和谢良臣最终都未得善终,又不禁使他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惶恐。
思忖再三,尚敬仍然决定请王保儿入宫唤醒皇帝,毕竟李进忠表面上依然是皇帝口中的“尚父”,倘若贻误了他的死讯,自己这个当值的内常侍担罪不起。
皇帝躺在瑶华宫偏殿樱儿的床上,睁开懵懂的睡眼,冲乍着胆子赶来报告李进忠死讯的王保儿笑骂道:“你这奴才,一大早就跑来扰朕的好梦,危不全已死,朕昨日就知道了,用得着你再来禀奏?”
王保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纠正道:“爷您醒醒神儿,是晋国公府一早差人来报,‘尚父’李进忠大人昨晚薨逝了……”
“你说什么?!”
皇帝腾地一声在床上坐了起来,唬得侍立在床侧的樱儿发出了一声尖叫。
“快,快,为朕更衣,朕要亲临晋国公府探看。”
皇帝煞有介事地冲樱儿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