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大宋-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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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情立即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眼就看见死神在向自己的死敌赵挺之招手一般。而自己,就是现在就死去,也算是甘心了。
沐云淡淡一笑,深深地看了罗有德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会解决所有麻烦的!”说着,便指了指桌子上那张供纸,道:“这张供纸,就麻烦你先签一下吧!”
罗有德毫不犹豫,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沐云的面前,看也不看那供纸的内容,拿起笔来便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沐云道声:“多谢!”再不多言,拿起那张供纸,转身便开门而去。
出了门,他向押着罗有德过来的狱吏招了招手,那雨狱吏便恭谨地走了过来,轻轻唤道:“副教主——”
沐云淡淡地说道:“回头给他弄点好吃的,就说是我犒赏他的。然后——”
那狱吏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副教主放心,时下属下一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辜负副教主的期待!”
沐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贡院。
自从出了泄题事件之后,数万考生和所有的官员都被封锁在内。直到一个时辰以前,得到消息说卖题的首恶因为抗捕,已经伏诛。而他的同伴经过审讯招供说是今日才混进城的,并不知道都有哪些考生买题了。但是如此众多的考生不可能长期关在一起的,所以有司请出了当今宰相章惇向皇帝进言,这才决定暂不追究买题的考生,允他们各自回到住所。
当然,事实上,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买了题目已经不重要了,纵使查出来,恐怕也就是一个法不责众的结局。重要的是谁泄题了,这个范围并不广,因为事先知道题目的除了皇帝就只有两位主考官——知贡举赵挺之和同知贡举蔡京。皇帝作案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没有哪个皇帝会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的。
剩下的就两个选项:赵挺之还是蔡京。
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他们只好继续在贡院里呆着了。虽然还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这其实就是监禁,只不过没有穿囚服、戴镣铐、进铁窗而已。他们自己心下也很明白:此事若是最终无法查明,那他们各自的官场生涯也一定会就此结束了。对于科举泄题这种事情,只要是有嫌疑的,朝廷绝对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饶是以赵挺之这样的心肠极为刚硬之人,面对眼前这样的局势,也有些一筹莫展的感觉。现在的他根本无法为自己辩白,只要坐等有司的调查了。
不过,对于大宋朝的官僚系统的办事效率,赵挺之是清楚得很的。大宋朝的官制太复杂了,官员太多了,人浮于事,当官的除了扯皮推诿十分强悍以外,很难指望他们在其他方面有很好的作为。即使是皇帝措辞严厉的圣旨下来,接旨的官员首先想到的也不是如何去做事,而是想着万一做不成事情,该如何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大宋朝走到今日,其实早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繁花似锦了,弊病已经多得不能再多。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决意要变法。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一向以来,都是他在决定别人的命运,没有想到终究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前程就全然捏在别人的手上!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正思忖间,就听背后一阵低低的人语之声传来。赵挺之回头一看,就见一名官员在几名禁军军士的带领之下,向这边走了过来。
待他们走到近前,赵挺之这才看清了那官员的面貌,端的是颇有威严,若他是一名武将的话,往战场上一站,绝对能震慑住对手。
那名官员来到赵挺之面前,微微一笑,道:“赵舍人是吧?下官乃是新任大理寺推丞沐云。我大理寺奉圣上谕旨,将要谳问科考泄题一案,下官乃是本寺派出的主审官,得罪之处,舍人莫怪!”
赵挺之连忙收拾起心情,道:“好说,好说!”
那几名禁军军士见问案就要开始,连忙向沐云说道:“沐推丞在此问案,我等就不蒿恼了,我等在外边侍候着,推丞若有吩咐,但请放声喊话便是!”这次泄题事件,他们作为锁院之人,也是有嫌疑的,自然要竭力避开。
沐云当然也不会去挽留,便道声:“多谢!”拱拱手,将这些碍眼的家伙尽皆送走了。
待得这些人都已经走远,沐云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转向赵挺之道:“赵舍人,你应该知道,对于科考泄题这种棘手案子,我大宋的官员从来都不是很热心的,你知道下官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前来谳问吗?”
赵挺之心下暗道:“应该是很不热心才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沐推丞乃是鼎鼎大名的‘铁血提刑’,下官虽然孤陋寡闻,也是听说过的。你初入朝堂,为陛下尽忠,为社稷出力的殷切之心,下官也是能明白的。人,谁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呢,以沐推丞这般年纪,却做到了这等高官,还如此积极进取,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哪!佩服,佩服!”
他虽然口称“佩服”,语气中却没有一丝佩服之意脸色也不略见缓和。因为他知道,只有强硬的表现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若是此时露怯,岂不正是不打自招?而他看了沐云这“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下也把他归结为那种行事莽撞,城府不深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会挥舞着大刀冲向暴民了。
对于这种人,他是有自信应付的,他毕竟久历官场,应变能力还是自信的。
第95章 降服
沐云却摆摆手,道:“不然。wwW。下官虽然年轻,但官场上的成规,还是要遵循的,只是下官身受委托,不敢不来见赵舍人啊!”
赵挺之兴趣大起,问道:“哦,想不到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还有人想着来探望老夫,真是让老夫感念啊!只是不知道却是哪一位呢?”
沐云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位和他同样被誉为铁血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这个人,赵舍人可未必乐意见到。还记得前些天朝堂之上,那个阻你出任知贡举的那个人吗?”
赵挺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哼,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莫非又有什么新鲜花样拿出来?哦,我倒是忘记了沐推丞是大理寺的属官,还管着他的案子哩!怎么样,莫非他是承认了诬陷本官,请沐推丞代为致歉吗?可惜太晚了,老夫素来恩怨分明,对于视我为友的人,加倍视之为友,对于视我为仇寇的,加倍视之为仇寇!所以,老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以怨报德,忘恩负义之辈!”
说到罗有德,赵挺之心下虽有的怨气顷刻间就全部爆发了出来。他今日本就精神压力极大,这时候再受到刺激,说话就变得越发激动,简直是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沐云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挺之的过激的反应,直待他平静下来,这才淡淡地说道:“赵舍人不必如此激动的,其实,罗补阙倒并没有致歉之意,他只是请下官来递一句话:“他昨夜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个姓鹿的和一个姓郑的两位老朋友来找他讨债。他就告诉那两位朋友说,他们找错人了,真正应该找的是你赵正夫赵舍人!”
赵挺之一听此言,脸色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脸色瞬息变得苍白,一双努得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沐云,嗫嚅道:“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招供?”
沐云微微一笑,道:“他不可能招供什么?”
赵挺之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但面色依旧潮*红,虽然经过一场大雪之后,如今这外面的天气十分寒冷,但他脸上却依稀有汗珠冒出。不过,他仍是咬着牙齿,说道:“沐推丞此言是什么意思,请恕老夫鲁钝,难以理解!”不过,从他说话的语气里,任谁都能听出他不但是懂了,而且是很懂。
沐云微微一笑,道:“绍圣元年(公元1094)3月,你因为忽然发现以前喜欢过,又被拒绝入你府中为妾的歌姬竟然成为了户部某位郑姓郎中的正妻,还为这位郎中生下了一子,你心中不忿之下,便命罗有德弹劾之。你们找出他昔年和苏大学士往来唱和的诗稿,经过一定的篡改,交给陛下,说他和苏子膽一般,对先帝不敬。陛下当时震怒,未听分辩便将这位郎中贬出了京城。”
“绍圣五年7月,你和中书省的其他几名官员勾结,利用栽赃陷害这样并不高明的办法,把时任中书舍人的某位鹿姓官员赶出了朝堂,不久之后,你自己便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中书舍人之位。而这一回,递章弹劾他的,还是罗有德。”
“本来,这些也不算什么,偏偏这两个人年纪都不甚大,贬官上任的途中却偏偏都‘染病’亡故了。这就不能不说有些奇怪了。当然,作为你来说,永远都不必担心有一天会有人找上你来讨这两笔血债,因为不论是对付那位姓郑的,还是对付那位姓李的,你都是站在幕后推动,并没有来到台前。就连雇凶杀人你都是找的你最忠实的追随者——罗有德。”
“你认为只要这样,就可以把他永远地绑在你的战车上,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你的桎梏,对不对?只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固然是一个永远也不敢宣之于口的秘辛,对你又何尝不是?你难道还能用这样的事情来威胁他不成?所以罗有德背叛了你,你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诧和自责多一些。你惊讶于自己掌握了他这么多秘密,他竟然还敢背叛你。到了这个时候,你才倏忽发现你掌握着的他的不法之事虽多,但每一件里面却都有你赵舍人自己的影子在。你竟然无法拿出一件来威胁他!所以你自责,你觉得自己驭下之道还是太失败了,根本无法应对突发之变!”
“当然,你更加想不到的是,你不敢拿出这些物事来威胁他,他却敢拿出这些物事来和你携亡!你一直都小看了他的勇气。”
这一大番话说完,沐云便饶有兴致地看着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赵挺之。他在等着赵挺之跪下来向他求饶,他觉得一个平日里十分威严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但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赵挺之并没有跪下来,而是咬着牙继续死硬:“沐推丞的这些故事,老夫听得也觉得十分精彩。只不过,故事就是故事,在没有事实根据之前,它注定只能是个故事而已,或者,连故事都不是——只是谣言!老夫就是参你一个诬陷,沐推丞,你觉得你冤枉吗?”
沐云“哈哈”大笑,说道:“下官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就听说过赵舍人你大胆泼辣的风格,今日一见,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悍几分,佩服,佩服!也罢,既然舍人想要证据,下官这里倒是带了几张物事,赵舍人想要一观吗?”
赵挺之吞了一口唾沫,说道:“求之不得!”
沐云也不拖泥带水,便从袖中抽出两张纸来,递给了赵挺之。
赵挺之顺手接过,只瞄了一眼,便说道:“沐推丞莫非又要行罗有德那厮栽赃之事吗?老夫字体虽然鄙陋,但习文练字多年,总算是养成了一些风格。你这张纸上的字体,只要是一个眼不瞎,心不愚的人,都不会认为是出自老夫之手吧!”
沐云“嘿嘿”一笑,道:“赵舍人说的是,这确实并非出自你老人家的手——这不也正是赵舍人你的高明之处吗?给下属写便条的时候,都要找人代笔。这也是下官为什么这么欣赏赵舍人的原因。心狠手辣之余,又心细如发,除了错用了罗有德,你这些年在官场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失误。”
赵挺之冷笑道:“代笔?沐推丞,笔迹不对,你就说是代笔,你以前断案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明明不是某人杀的人,你偏说是他所为,当人家提出不在场证据之事,你又说他是雇凶杀人?若你一直都是如此为我国朝社稷效力的,老夫便无话可说了,你要说老夫做了什么饿事都随你吧!反正当今天子天目如炬,谅也不至于闭目塞听,被谗言蒙蔽了圣聪的!”
“哦?”沐云心下真是越来越佩服赵挺之了,“不过,下官的话并没有说完。关于代笔一事,下官是如是推测的:赵舍人这些都是机密之事,找外人代笔,以你的谨慎,必不放心,因此要找都会找自家人。而你家中唯一还留在身边的自家人,除了几名只是略略识得几个字,写出来见不得人的滕妾之外,就只有三衙内德甫兄了。说起来也是下官一时好奇,便找了一些三衙内平日的文字来一比较——嘿嘿,你猜怎么着?”
赵挺之脸上泛起一种难言的红光,忽然,把手上那两张纸往嘴里一塞,就这样在沐云惊愕的目光中生生地把它吞了下去!看着赵挺之那张老脸上现出的得意之色,沐云很无辜地说了一句:“赵舍人竟然如此饥饿了吗?竟然连纸张都要吞吃?只可惜下官今日并没有多带,就委屈舍人只能吃上两张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