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4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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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门来,遏必隆就大光其火。
“是皇帝选的?真的是皇帝选的?那么他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说啊,为什么不喜欢你?”遏必隆指着女儿嚷嚷,“你是不是御前失仪了,是不是没能好好回答太皇太后的话,教你的都忘了吗?”
一屋子女人都低着脑袋,不敢插嘴,又饿又累的灵昭却突然站起来,目光冰冷而绝望地看着父亲:“请阿玛以后,谨慎言辞,不要再对我大呼小叫。从此我是皇妃,与阿玛乃君臣之别,阿玛若不尊重,也别怪我不客气。”
遏必隆愣住,呆了半晌才嗤笑:“这就翅膀硬了,要甩开我们了?灵昭,你好好想想,没了你爹我,没了你背后的家族,你还剩下什么,你以为你能在宫里活下去吗?你就看看先帝那一代人,为什么是三阿哥做皇帝,而不是二阿哥?宁太嫔的娘家人,你叫得出名字吗?”
灵昭置若罔闻,径直朝门外走去,遏必隆在身后大呼小叫,门外立刻有宫人来询问什么事,他这才闭了嘴。
到大婚前,府里都会驻进宫人,是照顾伺候,也是监视保护,遏必隆想再对女儿如何,可不能随心所欲了。
他愤愤然离家,赶去向鳌拜解释这件事,骑马经过赫舍里家附近,这送礼拜贺的队伍,都排到街外来了。而他们势必等贺过新皇后,才会转去自家,一后一妃,天差地别。
索尼府上,几个儿子忙于应付前来道喜的客人,索尼独自往孙女的闺阁来,如今他这个爷爷要见孙女,也要留守的宫人点头答应方可。
舒舒早已在院门外等候,见了祖父便喜笑颜开,甜甜地喊了声:“爷爷。”
索尼向孙女行礼,舒舒大方地接受了,挽着祖父进门后,便请爷爷升座,端端正正地给索尼磕了头。
“好孩子。”索尼伸手搀扶孙女,细细端详她,“辛苦了。”
“不辛苦,不过是站在那儿有些累,宫里的人都客客气气照顾周到,您放心。”
舒舒和祖父一道坐下,为祖父端茶,贴心地说:“往后孙儿不能再伺候在您跟前,爷爷是个倔脾气,能为皇上打理家国大事,自己吃饭喝水却不细致,可不能再这样,您年纪大了,要知道保养。”
“爷爷知道,为了舒舒,爷爷也会好好活着。”索尼一面答应,一面语重心长地说,“舒舒啊,皇后可不好做,但从此太皇太后就是你的祖母,母后皇太后就是你的额娘,有什么事,只管寻求她们的帮助。孝康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若非在慈宁宫得到喜欢,先帝也不会对她青睐有加,更不会有现在的皇上了。”
舒舒莞尔:“那可不是,皇上是天命之子,大清江山注定是他的,他注定会来到这个人世。”
“是、是……”索尼怔了怔,但一想,又问,“舒舒,爷爷问你一件事。”
“您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将要成为皇后?”
“不知道。”舒舒否认了,欣然道,“是皇上今天才选了我,今日之前,大概连太皇太后都不知道,谁会成为她的孙媳妇,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索尼不自觉地眯起眼,终是摸了把胡子笑道:“爷爷知道了,舒舒,你且安心进宫,赫舍里一族,必将鼎力扶持你。”
“多谢爷爷。”舒舒欠身,“也望阿玛和叔叔们,能恪尽职守,效忠皇上和大清。”
然而,提到“恪尽职守”四个字,她想起了今日皇帝赐予钮祜禄氏香囊时说的话,于自己,是母仪天下,于钮祜禄氏,就是恪守本分。
此刻,紫禁城里,玉儿带着苏麻喇,在奉先殿为福临和元曦上香,告诉他们玄烨要成家了。
她站在灵牌之前,久久凝望,之后,目光便落在了皇太极的画像之上。
玉儿从苏麻喇手里拿过掸尘的掸子,缓步走来,轻轻擦拭画像,口中念念有词:“转眼,孙媳妇要进门了,而我现在白发已经遮不住,有时候想,还好你不在了,不用看见我老了的样子。”
苏麻喇上前接过掸子,抬头看见格格眼角的晶莹,她便留下格格一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在奉先殿外,苏麻喇却见到了石榴。
“回来了?”苏麻喇很惊喜,元曦故世后,石榴就回了佟家,小泉子来旺他们,则去了宁寿宫照顾母后皇太后。
佟夫人说,石榴将一切都献给了元曦,想带她回去好好照顾,虽然留在宫里能伺候玄烨,但对玄烨和石榴来说,彼此都是触景生情,绕不开的悲伤。
“姑姑,奴婢回来了。”石榴说,“奴婢想去坤宁宫,伺候新皇后,来请姑姑做主。”
苏麻喇说:“这事儿不坏,但新皇后是怎样的个性,我们都还不了解,贸然将你安排在坤宁宫,只怕皇后心有芥蒂。你若愿意,这件事待太皇太后决定后,还是要和皇后打个招呼。不然你是一片好心,只想照顾皇后,皇后却觉得,你是太皇太后派去的监视。”
石榴很有信心:“日久见人心,奴婢会尽心伺候皇后,皇后年纪太小,纵然聪明高贵,也怕叫人欺负。小姐不在了,奴婢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儿媳。”
待玉儿从奉先殿出来,见到石榴也很高兴,听说石榴想去坤宁宫伺候皇后,一时不能答应。
虽然没有比石榴更合适的人,但还是要顾及皇后的感受,人家必定会从娘家带来贴心信任的人,宫里强行为她安排掌事宫女,只怕不合适。
“有过孟古青的经历,我不能再随随便便把皇后当孩子看。”玉儿对苏麻喇和石榴说,“大清最尊贵的女人,理该受到尊重。”
眼下,皇后选了,七月行采纳礼,九月大婚,所有的日子都定了,可对玄烨似乎没什么影响。
他在选秀之后,就回到书房继续上课,反是福全坐立不定,围着玄烨不停地问,那个西鲁克氏是怎么样的人。
转眼数日过去,京城上下如火如荼地准备帝后大婚,朝堂上坐着的小皇帝,却几乎没什么改变。
从他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欲望和情绪,毕竟所有人都认为,皇太后这么早让皇帝成亲,目的就是在于让皇帝早日亲政。
可是少年皇帝毫不兴奋,那日众臣恭喜他选了皇后,玄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众爱卿,平身。”
今天,朝会上再议汤若望之案,鳌拜要将汤若望凌迟,一如既往地用他的大嗓门和凶悍来“胁迫”皇帝表态,过去从不会吭一声的玄烨,今日突然说:“这件事需谨慎考虑,诸位臣工回去之后,再做思量,择日再议。”
朝堂上一片肃静,鳌拜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怒然大吼一声:“皇上!”
玄烨冲他微微一笑:“朕耳朵灵敏,鳌大人往后不必大声说话这般费嗓子,朕都听得见。”
鳌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玄烨却一脸淡漠,问众人:“下一件事,是什么?”
第722章 同心结
汤若望的案子,在玄烨的坚持下,再次被搁置,大臣们见小皇帝态度坚决,纷纷附议,说皇上大婚在即,不宜大开杀戒,这件案子推迟再办也不迟。
至于其他的,玄烨没有说鳌拜半个不是,还当朝下旨,要为二皇姐和鳌拜的侄子,举办隆重的婚礼。
鳌拜不得不跪下谢恩,弄得颜面扫地。
四年多来,君臣之间第一次明着出现矛盾,纵然玄烨温和应对,矛盾终究是矛盾。
散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鳌拜越来越老,可皇上渐渐长大越来越聪明沉稳,四年前或许还是个孩子,在那龙椅上坐了四年,傻子也坐聪明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还能被继续压着欺负?
这朝廷,早晚有一场震荡,鳌拜一个外臣,若要弑君篡位,必定天地不容,他最终只会有三个结果。
一则服软老实,得皇帝恩赐颐养天年,再则,不是皇帝杀了他,就是在他杀了皇帝后,被其他勤王之军所杀,哪能容得瓜尔佳氏,窃取爱新觉罗的江山呢。
努尔哈赤的子子孙孙,还没死绝呢,眼下不过是恼怒四大辅臣全是外臣,那些亲王贝勒们在挣扎不果之后,作壁上观,且看小皇帝怎么被折腾,就是不出手遏制。
鳌拜风风火火地走出紫禁城,脚下跟踩雷似的,一步一巨响,几乎要踏碎西华门前的青石板,策马扬鞭从街巷横扫而过,弄得百姓们怨声载道。
回到府中,众门客与旗中部下纷纷规劝他冷静。
眼下正为了皇帝筹备婚礼,而外头谣传鳌拜对皇帝不敬,四年来不曾消停,但苦于都没有真凭实据,毕竟朝堂上的事,外人怎么能知道,但若影响了皇帝大婚,数万万人的眼睛都看着,鳌拜就洗不清了。
“他也不想想,没有我,连他的短命亲爹都死在少年时了,他连生都生不出来。”鳌拜把茶几拍的砰砰响,“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国家,效忠他们孤儿寡母,我问心无愧。”
玉儿的眼线,早八百年就往鳌拜身边安插,这些话原原本本地送回慈宁宫,玉儿对苏麻喇叹道:“没错,她是大忠臣,为我扶持了儿子和孙儿,当年在赫图阿拉,还出手救过我。可以说,没有鳌拜,就没有今天的大清。”
苏麻喇道:“这四年多,不管他如何大开杀戒制造冤假错案,皇上都忍着,于是太平无事。可您看,今天就这么一件事,他几乎要把天都翻了,听说乾清宫外有小太监都吓得尿裤子了。往后,若再有什么事,奴婢真担心……”
玉儿安然喝着茶:“他真闹到弑君的那一步,也就到头了,我对范文程说过,我愿大清的忠臣,都能善始善终。”
她放下茶碗,问:“坤宁宫和翊坤宫要加紧修缮,所有家具器皿一概换新的,再有……那俩孩子,在家可安好?”
“一切都好,不过……”苏麻喇道,“奴婢原想,这是家务事,不该咱们多嘴。”
“怎么了?”
“赫舍里府上的光景,和钮祜禄一族,是天差地别的不同。”苏麻喇道,“倒也不是皇后和妃子的差别,这两家人从骨子里就不一样吧。”
苏麻喇告诉格格,两府对待自家孩子的态度,和新皇后新妃对待家人的态度等等,十分地心疼灵昭,她是个被家族摆布利用,得不到半点关爱的孩子。
“这要不是生了漂亮脸蛋子,只怕庶出的小女儿,随便就被遏必隆拿去送人。”玉儿叹道,“虽说八旗秀女不得擅自婚配,可他们只要正经和朝廷禀告一声,我们也不会为难他们,该嫁也就嫁了。所以啊,那孩子自己争气,争到了这个命。”
“将来日子久了,不同的性情必定给各自带来不同的境遇。”苏麻喇道,“这紫禁城,又该热闹起来。”
玉儿道:“上回说,为玄烨选暖床宫女的事,你也放在心上,但这回是后妃先进宫,所以这事儿到时候,还要和她们讲明白。”
“奴婢记下了,已经在留神挑选。”苏麻喇笑道,“倒是挑花眼了。”
“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就成,不必挑太漂亮,难道还压过一后一妃不成。”玉儿道,“老实忠厚,最要紧。”
“是。”
“舒舒和灵昭进宫后,坤宁宫有的,翊坤宫也要有。”玉儿说,“不要厚此薄彼,更不许底下的太监宫女,拜高踩低,惹是生非。”
九月,皇帝大婚,因之前福临先后两次大婚,大婚礼仪已十分完善,又逢天公作美,顺顺利利地便将新皇后和新妃迎进门。
玄烨在太和殿宴请众臣,玉儿和太后在慈宁宫招待女眷,宫里第三次摆这样隆重盛大的宴席,终于不再是一群蒙古人张扬霸气地坐着,果然新气象。
而太皇太后决心不再娶蒙古皇后,至少得到了大部分满洲宗亲的认同,这一步,把因为四大辅臣不出自宗亲而散了的人心,收回三四分。
太和殿和慈宁宫热闹的时候,新娘子们,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宫殿里,从此这里就是她们的家,这一生一世,都要在紫禁城里度过。
舒舒脑袋上的朝冠,华丽而沉重,总早到晚一整天,各种繁荣复杂的礼仪,将十二岁的孩子折腾的够呛,可她还是顶住了。
宫里派来为皇后梳头的侍婚福晋,被要求为她留着刘海时,有些为难。
人们往往将额头饱满,天庭宽阔视作福气,侍婚福晋劝说了几句,舒舒却大方地说:“我额头上有疤痕,一国之母的仪容很重要,我不想露给别人看。”
如此,朝冠之下的舒舒,依然梳着刘海,在一个个光亮饱满的大脑门之间,格外显眼。
今晚玄烨不会来与她行周公之礼,但合卺之礼不能免,到吉时,玄烨就该来了,来了之后,还要走的。
“皇后娘娘,皇上那儿已经起驾了。”宫女前来禀告,恭敬地说,“请娘娘稍作准备,娘娘,您要喝茶吗?”
舒舒含笑婉拒,从容地坐直了身体。
很快,门前人声响起,仿佛几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