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4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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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紫禁城。
景仁宫里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乾清宫的方向。
他们知道,这一声声万岁,已然不是故去的那一位,而是他们的三阿哥。
“三阿哥……”石榴忍不住落泪,可是转身看小姐,元曦只是微笑着,听那地动山摇般的呼声。
良久,她看向石榴,安宁地说,“阿玛的心愿,实现了,他的外孙,到底做皇帝了。”
第684章 新君立后
因天花之故,福临的棺椁在乾清宫停放一日后,第二天就请去了景山寿皇殿。
乾清宫里迅速撤下灵台香烛,洒扫熏蒸,门窗大开,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再入内,只等一年后,新君即位。
玉儿和四位辅政大臣,已有商议,新君元年自次年开始,玄烨的登基大典,亦于明年元旦举行。
疫病之后,宫内宫外,人也好,事也好,都需要时间来缓和,皇帝十四道罪己诏之下,很多事都要逐一实行,朝廷官员的任用,内廷事务的管辖,都要重新来过。
而一年的时间,也足够玄烨来适应他身份的改变。
慈宁宫里的人,已全部改口,称玉儿为太皇太后。
历朝历代,中原帝国的皇权更替数千年,能有几个女人能成为太皇太后。
在这世道并不愿歌颂女子的数千年里,那些安宁地躺在历史长河里的伟大女子,都是玉儿所敬仰的人。
只是,如今玉儿才真正体会到,昔日的崇拜敬仰,是要在今日付出一生的代价,她们,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吧。
玉儿并不想被载入史册,可她注定要在青史留名,福临的错,是她的失败,她不能让玄烨,再重蹈覆辙。
静谧的慈宁宫佛堂里,范文程向佛祖上香后,跪坐在了太皇太后的身后。
一声“太皇太后”,肝肠寸断,范文程哽咽道:“太后,老臣近来,觉得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但经此变故,老臣会把人参往肚子里嚼,不论如何,也要为您和皇上,再撑几年。”
玉儿道:“不用那么费劲,为皇上挑选几位有出息有作为的年轻人吧,你们早晚要走,我也要走,这大清这江山,都是年轻人的。”
“是。”范文程咽下眼泪,又道,“请太皇太后,千万保重。”
“范先生。”玉儿说,“一次又一次,我怎么就死不掉呢,福临身上的脓包溃烂成那样,我抱着他,竟然也什么事都没有。可福临只是去了趟阿哥所,只是抱了抱他的女儿,就把命搭上了。”
范文程无言以对。
玉儿说:“有阵子,宫里传言,董鄂葭音命太硬,克父克母克子。现在想来,他们大概是不敢传我吧,比起我,董鄂葭音那点经历,算什么。”
玉儿苦涩地摇头,自嘲道:“我在说什么呢,谁会拿这样的事来比,我再也不想提董鄂氏了。”
范文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毕竟是来与皇太后,商量正经事的。
玉儿道:“玄烨的年号,福临的谥号,这些事,都要尽快办妥。至于十三衙门的裁撤,我会和四大辅臣商议。再有后宫妃嫔的安排,这便是家里的事,无须外人干预。”
“是。”
“你虽不能位列四大辅臣,但是我一直以来,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玉儿道,“往后,会有更多的人来巴结你,四大辅臣早晚也会人心涣散,各自为营。到时候,望你明哲保身,不要被他们拖累,我只愿,于大清有功之臣,能善始善终。”
太皇太后这番话,是提醒,亦是警告,范文程知道这个女子的魄力和手腕,几十年来,他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得宠”,而沾沾自喜。
“还有一件事,最最要紧。”玉儿道。
“太皇太后是说,新君立后?”
范文程果然是所剩无几,能了解玉儿心思的人。
玉儿转身看向他:“立谁,决定着玄烨帝王之路能走多远,这一步棋,我绝不能走错。”
而这一日,索尼忙完朝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时,长子噶布喇正在内院,和他的三弟索额图大打出手。
家人们把他们拉开,他们还要打,见了老父亲也不收手,索尼怒道:“都给我关到马棚里去,拿马尿灌醒他们。”
索尼气得青筋凸起,撂开手就回正院去,索尼夫人赶来,生怕老爷有个三长两短,好在索尼稳住了。
“到底为了什么?”索尼问。
“索额图从外面找来什么名医,要给舒舒看病,替她去了额头上的疤痕。”索尼夫人道,“舒舒哭得可怜,大儿媳妇不干了,要轰人走。推推搡搡的,噶布喇回来看见,以为索额图要对嫂子动粗,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他们这样在家中大闹,就是大不敬,就是死罪。”索尼把茶杯砸在桌上,气愤地说,“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他顿了顿,问妻子:“给舒舒看什么病,索额图管大房的事做什么?”
夫人朝门外看了眼,紧张地说:“你这个儿子,在算计新皇上的中宫呢。”
白发苍苍的人,眼珠子瞪得老大,三子索额图,精明古怪,是诸子之中,最适合在朝堂沉浮的人。
索尼知道儿子的斤两,只觉得他将来,成败都会是因为他的精明,因此一直以来,都压制着他的成长。
可他不得不承认,想要赫舍里一族,能长久荣耀,他死去后,这个家,非三子来当不可。
“别人家求个儿子,烧香拜佛,把脑袋都磕破了,也求不到半个。”索尼夫人说,“偏偏我们家,得个女孩儿那么难。我也好,偏房们也好,生来生去都是的带把儿的。好容易盼来儿媳妇们了,这么些年,就得了舒舒一个心肝宝贝。”
索尼喝茶,闷声不语。
夫人道:“老爷,先帝那样的,你舍不得,那新君呢?三阿哥从小聪明,性情开朗,得过了天花一生无忧,将来必定比先帝长寿,比先帝英明。如此,您也不动心吗?”
索尼蹙眉:“话是不错,可舒舒额头的疤痕那么深,怎么医得好?你们别瞎折腾孩子了,新君后宫,轮也轮不到我们,祖宗规矩摆在那里呢。”
夫人轻声道:“老爷,我听人说,咱们闺女,差点儿就要当皇后了。”
索尼愠怒道:“什么话?”
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安亲王岳乐续弦,女儿要做皇后,不就是说岳乐要当皇帝?
夫人道:“据说,先帝曾有圣旨,本是要禅位于岳乐,被太皇太后阻止,如今外头都传遍了。”
第685章 人活着为什么
索尼目光凶狠,瞪着妻子道:“这样的话说出口,你也不想活了吗?这种事,你连想都别想,管好家里的一张张嘴巴,有一个说的就打死一个,有两个说的就打死一双,别到头来,害了一家子人跟着陪葬。”
夫人道:“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告诉你吗,你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你如今是四大辅臣之首,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些个宗亲王爷们,还不急红了眼?你是知道的,他们到处在外头说咱们赫舍里氏乃下人奴才之后,从头动脚都看不起咱们。”
“那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不说别的,就说慈宁宫那一位。”索尼道,“从她年轻时到如今,几十年都在风言风语里过来,人家连眼皮子都没抬过。”
夫人笑道:“那是自然,皇太后岂是常人能比。”
索尼叹了一声:“她这一生,如此坎坷,手中大拳紧握,可从来也没想过,夺权窃国。曾听闻,玉福晋憧憬武周则天,我还隐隐担忧她会效仿武氏,然而大清入关十七年,我几乎没有在乾清宫见过她的身影。一个至高无上,却不贪权的人,到底是靠什么支撑她度过风风雨雨?”
夫人说:“对太宗的情意吧。”
索尼蹙眉看向妻子:“就这样?”
夫人感慨不已:“这样还不足够吗?”
索尼眼神一晃,问:“那么……多尔衮?”
夫人道:“只有太皇太后自己知道,只有天知道了。”
转眼,已是元宵佳节。
今年的元宵,冷清凄凉,但京城之中已然解禁,元旦至今,再无新增的病患,绵绵不绝的暴雪和寒冷,给人们带来了希望。
紫禁城中,今天是顺治朝各宫妃嫔,最后一次住在原先的地方,今夜之后,她们将全部搬去东西六宫之外,最东边和最西边的殿阁里。
只有几位体面的妃嫔,能随皇后搬入宁寿宫,其他人的这辈子,便是随着先帝驾崩而结束了。
夜里,御膳房送来素元宵,玉儿恍然想起,问苏麻喇:“元曦好吗,今年,又没能给她贺生辰。”
苏麻喇道:“娘娘不会计较,她和三阿哥……不,是皇上,她和皇上,从来也不计较。”
“从今往后,她是皇太后了。”玉儿道,“就不能再怠慢。”
“是。”
“元曦搬去哪里?来慈宁宫和我一起住吗?”玉儿问。
“娘娘她,好像暂时不想离开景仁宫,具体的话,等奴婢去问。”苏麻喇道,“这事儿,您看怎么办好?”
“你告诉她,再留一年。”玉儿道,“明年玄烨登基后迁入乾清宫,就让元曦也搬吧,她很快,也是要做婆婆的人。”
苏麻喇道:“娘娘至今没离开景仁宫半步,明天各宫搬迁,是不是意味着,娘娘也能出门了。”
玉儿低头吃元宵,她已经很久都吃不出食物的味道,只是为了能活下去,才往嘴里塞东西。
苏麻喇的意思,玉儿明白,放下筷子道:“让她去吧,乾清宫,别拦着她。”
“是。”苏麻喇含泪答应。
此刻,有管事的太监从慈宁宫外来,传话进来,请苏麻喇出去说话,不久后苏麻喇再归来,一脸冰冷地说:“咸福宫那一位,大吵大闹,说她要见皇帝,别是疯了。”
玉儿抬起凶戾的目光:“董鄂葭音离宫前,曾求我善待她的堂妹,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家被堂妹一家坑成了什么样子,我真替她不值。”
苏麻喇道:“让奴婢来处决她吧。”
玉儿略思量,却道:“费扬古是个不错的孩子,文武双全,在年轻一代里很是优秀。何况鄂硕麾下那么多旧部,将来我们也要加以利用,不能叫人家寒心。”
“那……”
“对外,就说她为先帝殉葬了。”玉儿道,“虽然我根本不想把这样的名声给她,可一则我答应董鄂氏,会善待这个女人,再则,为了能笼络人心,上到宰相下到守城兵,只要是能为国家为朝廷效力的人,我都要。她这样的人,活着浪费粮食,死了还烦人费事,也就剩下这点用处了。若不然勒死丢到乱葬岗,世间谁会记得她。”
苏麻喇早已习惯了格格的狠绝,应下后,便照吩咐的去办,如此,董鄂葭悦连正月十六的太阳都没能看见,终于为她的家族,连性命都付出了。
玉儿知道,她很残忍,可更残忍的事,她早已做得毫无愧疚之心。这么多年,无不是踏着人血白骨走过来,她早就对苏麻喇说过,她是要下地狱的人。
而悦常在一死,原本怨声载道的妃嫔们,突然意识到,能活着就不容易了,不再抱怨被太后撵到紫禁城边边角角去住的不满,老老实实地去她们的归宿。
两天之后,原本已经开始变得热闹的后宫,再次冷清下来,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刚入关时的模样。
不过,景仁宫没有动,而佟嫔,不,佟太后也始终没出门,直到正月末,太皇太后宣布紫禁城疫病解禁,元曦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出景仁宫。
已经整整一个月,乾清宫里没有升朝的动静,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福临带着葭音姐姐在琼华岛时的光景。
但那时候,乾清宫虽然是空的,可人还在,现在,都不在了。
元曦最后一次来乾清宫,是给皇帝送素斋,她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便是在福临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让他吃得好,吃得饱。
人活着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口吃的,人为什么能活着,还是因为有一口吃的。
空荡荡的乾清宫,因没烧地龙,冷的是那么陌生。
元曦独自走过大殿,走过暖阁,走过每一间屋子,其实这里并没有留下太多她和皇帝的回忆,她很少来乾清宫,这么多年,竟然是最后的日子里,来得最频繁。
再回到大殿,望着福临曾伏案批阅奏折的地方,元曦的心,一片空洞。
除了最后的那一碗一碗素菜,她怎么突然就想不起,任何属于福临和自己的回忆,那这么多年,她到底爱了谁,爱了什么?
“皇上……”元曦说,“为什么我,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第686章 佟太后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暖暖的小手抓住了元曦,她不必低头看,也知道是儿子。
“从哪儿来的?”元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