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2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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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新皇后或是下一批进宫的秀女里,没有拔尖儿得宠的人,就算将来再有新人来得皇帝青睐,凭着五六年的情分和太后的疼爱,元曦在宫里的地位,旁人也轻易取代不了。
她不敢想自己一辈子被皇帝捧在手心里,但将来,以她的出身和在宫里的地位,若是生下皇阿哥,孩子的前程,她就不得不多想一想了。
到那时候,不是她乐意不乐意,而别人上赶着拥簇或是排挤的,也不仅仅是一张龙椅,还有她佟佳氏全族的荣耀和存亡。
这会儿元曦走到家门口,朝乾清宫的屋顶望了眼,对石榴说:“下个月皇上去京郊行耕耤礼,我就不去了,万一生在半路上,就太丢人了。”
石榴笑道:“您可是缠了皇上好半天,好不容易求来皇上点头带您去的。”
元曦满不在乎地说:“答不答应是他的事儿,乐不乐意是我的事儿,悠着点吧。”
石榴抿着嘴,笑而不语,眼珠子里都是坏心思。
元曦恼道:“你又在心里笑我傻是不是,你可真了不得,连皇上都知道,我自己的陪嫁看不起我。”
石榴笑眯眯地说:“奴婢怎么敢看不起您呢,奴婢是笑啊,如今您不怎么怕皇上了,言语之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谨小慎微,到底是皇上把您宠坏了呢,还是您自己轻狂了?”
“是吗?”元曦倒是正经思考石榴这番话,说道,“我是该收敛一些,别得意过了头。”
“皇上那样掏心窝子的待您呢。”石榴说,“不怕。”
元曦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回到屋子歇着,看石榴他们收拾阿玛额娘送来的礼物,炕头上落下一只大侄子的拨浪鼓,元曦拿来轻轻转动,听着咚咚咚的声响。
她知道皇帝掏心窝子地待她好,所以她也知道,福临有很多心事没对她说。
碍于朝政也好,碍于别的缘故也罢,她并不是那个能让皇帝真正敞开心扉的人,时至今日,元曦依然认定,自己不过是比别的女人,多几分讨他喜欢。
“可就算这样,我也满足了。”元曦放下拨浪鼓,轻轻摸着隆起的肚子,知足地说,“好孩子,额娘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将来你要好好孝顺阿玛,他实在不容易,做皇帝太辛苦。”
这日夜里,因新皇后尚未进宫,皇帝不必照着定例去中宫,且今日是元曦的生辰,和几位亲王大臣简单的宴席之后,便带着几分酒气往景仁宫来。
大腹便便的人,规规矩矩地在门前相迎,福临看着元曦笨拙地屈膝行礼,本想责怪她不保重身体,但又一想,正是元曦处处规矩,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宠爱她,他更该珍惜才是。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心愿,即便不是眼下就要实现的,朕都应你。”两人依偎在炕头,元曦靠在皇帝的臂弯里,福临笑道,“只要不是上天摘星星月亮,什么都成。”
元曦正儿八经地想,她衣食不愁金银不缺,一时还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福临许她慢慢想,将来想到了也不迟。
反过来,福临有一件事嘱咐元曦:“巴尔娅就快生了,朕答应过她,生了小公主就让她自行抚养,但额娘那一关不好过,额娘还是很看重规矩。”
“是。”元曦问,“皇上要交代臣妾什么吗?”
“你自然是懂事的,巴尔娅也懂事,只是她可怜,牛钮那么小就没了,朕到现在也很惦记那个孩子。”福临道,“万一回头朕不能兑现对巴尔娅的承诺,额娘非不肯答应的话,你多多安抚她开导她,别叫她想不开。”
“臣妾记下了。”元曦一脸正经,反过来宽慰皇上,“姐姐她很懂事,不会怨皇上的。”
福临却闭上眼睛,一手敲着额头道:“这么小一件事,额娘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呢。”
元曦欲言又止,听见皇帝的叹息,她轻声道:“可是皇上,巴尔娅姐姐,原本是连宫门都不能出的呀。”
福临蹙眉,眯眼看着元曦,元曦既然豁出去了,就直说道:“在巴尔娅姐姐身上,太后的让步,您都习以为常了不是吗?”
她说完就低下脑袋,她也知道自己多嘴,可旁观者清,皇上对太后总是想当然的抱怨,不就是因为,她是娘嘛。
“是啊。”意外的,福临没有生气,反而在元曦面上香了一口,“你提醒朕了,这件事上,额娘一直在让步。”
“皇上,臣妾多嘴了。”元曦自责,“不该说这些话的。”
“但是朕没生气,还很受用。”福临说,“就算将来若一时糊涂对你发脾气,等朕冷静了,一定来给你赔不是,难受可以,可别伤了心再不理睬朕。”
元曦软乎乎地说:“那皇上也不能随便拿我撒气,我可不干。”
这些话,元曦是不会在慈宁宫提起的,除了那天皇帝命令她说的,平日里福临到景仁宫说的每句话,元曦都好好地藏在心里。
但巴尔娅很快要生了,孩子在哪里抚养的事,早晚要被提出来。她一直暗暗留心着太后的态度,相比之下,元曦倒是经常会告诉皇帝,慈宁宫里的光景。
元宵时,宫内摆宴,几位去年立了功的文武大臣得到皇帝邀请,鄂硕与佟图赖一同进宫,路上又遇见了安郡王。
岳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冲鄂硕笑了笑,就走开了。
鄂硕却皱起了眉头,佟图赖看在眼里,这日宴会散去后,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次回来,心事重重,到底怎么了?”
鄂硕向左右看了看,对佟图赖说:“安郡王告诫我,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葭音的事,我原本打算向皇上和太后谢恩的,这样一来,我心里七上八下,葭音她怎么了?”
佟图赖见鄂硕心思竟然比他还简单,心中暗暗叹息,面上则说:“上头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透,横竖你别提就是了。”
鄂硕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过了元宵,鄂硕便要回南边,这次本打算早些走的,可大事小事耽误着,又没能赶回去,于是十六在家收拾些东西,打算十七一早就离京。
十六这一天,巴度夫人带着她的女儿上门,说是来给大伯送行。
鄂硕看着侄女,笑道:“葭悦越长越水灵,前年在广西见过一面,那时候才这么高,这两年可是长大不少。”
巴度夫人笑道:“今年秋天,宫里又要选秀,上一回葭音没能选上,族里长辈们都很可惜,今年就看这孩子有没有出息了。”
鄂硕淡淡一笑:“悦儿比她姐姐强。必定成的。”
巴度夫人则道:“说来大伯回南边后,能不能给葭音带个信,让她给葭悦写封信,给她妹妹说说选秀怎么个回事。本打算今年姐妹俩一同进宫参选有个伴儿的,没想到葭音的缘分来的那么快。”
鄂硕道:“这个容易,我给你们带信。”
巴度夫人忙吩咐女儿:“还不谢谢伯父?”看着孩子行礼后,转而又笑问,“大伯,葭音在巡抚家,过得可好?”
鄂硕敷衍了几句,但其实他知道,葭音过得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他的那个女婿,竟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第475章 若敢反抗,就地正法
打发了弟媳之后,鄂硕带着礼物来到贝勒府,他一个男眷不便进内院探望格格,东莪便大大方方地出来相迎。
鄂硕说:“还望格格多多保重,若有能用得上臣的地方,请格格只管吩咐。”
东莪如今清心寡欲,满身娴静气质,温和地说:“我一切安好,之前听闻你嫁女,隔得太远未能道贺,之后若是见了葭音,替我道一声问候。”
鄂硕当年是多尔衮的心腹之臣,家眷自然常在王府往来,只是昔日光阴一去不复返。
王爷福晋英年早逝,如今他看见郡主形单影只,心中十分疼惜,奈何他一个外臣男眷,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鄂硕离去,东莪独自站在院子里,发了好一阵呆。
正月的风还很冷,但不如盛京冷,可就算盛京冷,她也想回那里去。
来了北京之后,她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她愿意舍去一切荣华富贵,换阿玛额娘活着。
“东莪啊。”身后有人喊她,是东莪的嫂子,如今贝勒府的门楣实际靠太后和皇帝对东莪的眷顾而撑着,一家子人待她自然是客气,但东莪眼看着年岁渐长,总留在家里不是事儿。
“正月里见到太后,太后问我你平日里出门不出门,问你为何总不进宫,担心你是否身体不好。”
东莪的嫂子客气地说道:“太后的意思是,你要为伯父伯母守孝六年她不会拦着,但若能有相得中的王公子弟,就早些告诉太后。太后会为你留心安排,待孝期满了之后,就为你张罗婚事。”
“我知道了。”东莪温和地说,“让嫂嫂费心了,过些日子,我自己进宫向太后解释。我也知道,总在这里住着不好。”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哪怕你住一辈子呢。”她的嫂子连连摆手,“要知道,现在咱们这一脉,全靠你撑着了。”
东莪苦笑:“是吗?”
京城里谁不知道,太后和皇帝对多尔衮的遗孤十分眷顾,当年摄政王府被抄家后,东莪虽然依旧能享受郡主待遇,但封号是被褫夺了的。
这两年皇帝又恢复了她郡主的尊贵,甚至赐了腰牌,可随时进宫,放眼整个皇室,除了二位在科尔沁的长公主,就是东莪独一人享有这份殊荣。
只是,东莪一年也进不了几回皇宫,安安静静地生活在贝勒府里,外人眼中是安分守己有自知之明,事实上谁也不知道东莪心里在想什么。
正月末,皇帝的万寿节前,巴尔娅福晋再次分娩,生下健康的小公主,按照福临之前的许诺,她可以在自己的小院儿里抚养孩子,但这件事慈宁宫始终没有点头。
元曦怀着孩子,没被允许来探望产妇,只能派小泉子来打听,看看皇太后能不能答应。
玉儿之所以没点头,是想着巴尔娅若再生个皇子,那就省了一件事,谁知那孩子还真有福气,心想事成了。
福临来看望才出生的女儿,软绵绵的孩子抱在怀里访若无物般,见苏麻喇在一旁,他便问:“孩子的事,额娘怎么说?”
苏麻喇道:“去问了,太后还没发话,皇上别着急,太后也有太后的难处。”
话音才落,慈宁宫的宫女来了,向皇帝和苏麻喇姑姑禀告:“太后娘娘说,巴尔娅福晋失了大阿哥十分可怜,上天赐福又得了小公主,不忍再将母女分离,请巴尔娅福晋自行抚养小公主。但来日若再得龙裔,福晋一人无暇照顾,便要送去阿哥所为宜。”
福临松了口气,将婴儿抱给乳母,叮嘱众人照顾好巴尔娅,便随苏麻喇一道来慈宁宫向母亲谢恩。
“你谢什么恩,巴尔娅可没这个资格。”玉儿脸上看不出喜怒,说的也是正经话,“皇上,往后别再轻易许诺后妃什么违背宫规祖训的事。”
福临应道:“儿臣谨记,额娘,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又笑道,“今岁始行耕耤礼,额娘若出席,更显得隆重。再者春暖花开,出去走走,心情也舒畅。”
玉儿含笑:“皇上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去看看大好河山。先帝年轻的时候,一年里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自然那时候是为了打仗,我们不能跟着,现下太平安逸,你出门时,带上几个喜欢的后宫便是了。”
福临见母亲心情好,他也放松了,说道:“额娘也同行才好。”
玉儿笑悠悠:“你们年轻人出门,我跟着做什么?”
福临竟是脸红了,苏麻喇在边上说笑几句,气氛极好,不久皇帝便要去忙政务。
临走时玉儿又想起一件事,吩咐儿子:“皇上得闲,想想如何为福全物色启蒙开智的先生,还有皇子公主们的书房也要筹备起来,孩子们长大,就是一张眼的事。”
福临依稀还记得自己幼年头一次去书房时的光景,这一转眼,他就要为自己的儿子准备这一切,忽然就感觉到肩上又多了一份做父亲的责任,才真正有了做父亲的自觉。
数日后,元曦被允许来探望巴尔娅,巴尔娅分娩才不过几天功夫,已是容光焕发,可见能亲自抚养孩子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这辈子再无所求了。
“太后那样心疼你,一定也会格外开恩的。”巴尔娅说,“皇上也心疼你,不是吗?”
“可我没有姐姐这样耐心细心。”元曦大大咧咧地笑着,“还是让嬷嬷们去养吧,她们比我有经验。”
巴尔娅怀抱着自己的闺女,小声说:“等孩子生出来,可就不一样了。”
元曦没往心里去,一则是懂事守分寸,再则,她真没有旁人说的那样,对腹中的孩子有如何强烈的母爱,石榴说,怕是小姐还没开窍。
二月里,皇帝本该侍奉太后一同到京郊行耕耤礼,是大清入关来头一遭,本是十分重视,奈何天气不由人。
整个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