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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士兵-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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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了一下,那个弹匣已经装上。
    袁朗从心里开始苦笑了。
    他说许三多同志,你看看你,你怎么还可能回去做老百姓?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信念,他曾经付出很多从老百姓做到老A,也肯
    定可以从老A做回上榕树的许三多。袁朗似乎读懂了许三多的心,说:对,你肯定能做到,
    这我信。说句怪话,有些同志放到肥料堆里是个耙头,放到战场上就是把利器……许三多
    ,我说你是个粪耙,你不笑,你也不生气?
    许三多不笑也不生气,他看看那名中尉,想把枪还回去。
    袁朗知道许三多需要的不是劝解而是时间:别急。许三多,那天你们在训练场耍枪花还被我
    骂了,你再耍给我看看。
    许三多盛情难却,将那支短小精悍的突击步枪在手上耍了几个花。
    这枪怎么样,许三多?袁朗问。
    好。适合中国人身高,射击良好,弹道稳定,我们老部队好些人要进A大队就为抢先摸上
    这种枪。
    步战车怎么样?潜水服怎么样?直升机怎么样?
    好,都很好。我……很高兴我有跟别人不一样的经历。
    那我告诉你,你经历的所有东西都只能算是玩具,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坚持。
    许三多发着怔,旁边那名中尉同样听得发呆。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齐射传了过来,夜色下的袁
    朗眼睛亮得吓人:好了,把枪还给人家吧,别耽误他们训练。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复员报告通过的话,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摸枪了。袁
    朗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看见许三多很礼貌地将枪递还给那名中尉。
    袁朗终于又开了口:你不用那么难受,我先告诉你,报告没有通过。许三多是明显松了一口
    气,但表情也显得更加沉重。袁朗接着说:我一直在想怎么让你轻松一点,甚至想带你去戒
    毒所看一看,可我想那没用,你不会因为别人干的坏事就原谅自己。最后,我决定……袁朗
    把一个装得硬邦邦的信封丢给许三多。
    这是两千块,我今年的私房钱全在里边。袁朗说。
    ……队长?许三多看着袁朗,捏着那个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袁朗笑了,他说我是别有用心的,既然没有办法让你轻松,我就给你请了一个
    月的假,私人赞助你两千块钱,你尽管去任何地方散散心。一个月后归队,然后告诉我你的
    决定
    ,如果你决定留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你一起做。袁朗说这话的时候站起身来,而且摆明
    了是打算扬长而去。
    队长?!许三多要追上去,但袁朗坚定的眼神又让他立定不动了。
    去吧,你得一个人去。我们都希望你坚持,可是……坚持不坚持是你自个儿的事情。
    许三多捏着那个信封,看着袁朗在夜色下走远。
    许三多要离开的那天,才感觉离开是那么地陌生,似乎那不是他的决定。对着自己的铺位发
    了会怔,终于拽出野战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齐桓和吴哲从身后进来,两个人有点怪怪地
    打量着他。许三多有些局促不安。齐桓沉默着将一套衣服扔给他,那是套便装,而且颇为时
    尚,不过这对许三多来说没什么区别,穿了这么些年军装,他哪还知道什么衣服叫做时尚呢。吴哲给你拿了套衣服,可能这个月你不想天天穿着军装。齐桓看出许三多有些不自在,便
    解释道。
    吴哲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你穿着准比我好看,你小子其实是个好的衣服架子。说不定你
    这趟就能把女朋友给解决啦。
    许三多并不擅长反应这种玩笑,他讷讷地把衣服放进包里。
    齐桓对吴哲使个眼色,故意问:你不换上呀?
    现在不想换……对不起,我觉得自个好像个逃兵。许三多把头垂得更低了,他害怕自己会忍
    不住哭出来。吴哲很有信心地说道:你放心吧,跑不了兔子你的!
    许三多忽然发现,他们其实就为了说一句话: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齐桓忙不迭地翻着自己的东西,翻出什么就往许三多的行李里扣:这是我的超级酷的游泳裤
    ,结果咱们但凡下水,都是穿八一裤衩的!这是我的雷朋墨镜,借你!我的奥索卡包,借你!我的腰包,借你!唉呀,攒这么些年初夜权全让你小子用了。对了,我的旅行手册,全
    国名山大川都画遍了,一直没空去,也借你!吴哲,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交出来!
    对了!吴哲突然大叫道:三儿总不能再蹬个作战靴吧?我那双锐步也便宜你了!他兴高采烈
    地就要去拿,目瞪口呆的许三多终于醒过神来,拦住了吴哲。
    他说喂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齐桓一反以往的冷静:干什么?你以为大家谁都能有一个月假出去晃荡吗?那还不把全体老
    A的好行头都凑齐了?免得你出去丢人!
    就是就是,你回来再还给我们不就得了!吴哲终于推开许三多跑了出去,许三多不再阻挡,
    看着齐桓把作战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捣腾到他那个时髦的登山包里。
    都很贵的哦!你要知道我这包我这墨镜多少银子会吓死你。
    许三多忽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他们拼命塞东西给他,是怕他不回来,他们知道,就是为了要
    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们,他许三多也会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许三多背着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装备走出了宿舍区。他是偷偷溜出
    来的。如果不回来,他们会恨我吗?许三多暗暗地想:至少他们不用想我了。
    其实,袁朗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
    吴哲说:你说这小子会回来吗?
    齐桓说:你看他穿什么走的吗?
    袁朗没有说话。
    许三多是穿着军装走的。
    许三多很犟,犟得不肯回头,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担心。
    许三多坐的是硬座。
    火车在穿过隧道的时候,一位从他身边经过的旅客,把他吓了一跳。那旅客酷似许三多魂萦
    梦绕的那位死者。许三多看到他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不觉霍然一阵惊悚,那不是恐惧,
    他与那个人对视的眼光里,只有歉疚与悲悯。当列车终于钻出隧道时,许三多终于发现这不
    过是一场幻觉。
    那个人仍与许三多对视着,是一种陌生而毫无礼貌的打量。许三多忽然发现身边有人轻触自
    己的肩章,那是邻座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说叔叔,这是什么?
    女孩的母亲笑了,对女儿说:圆圆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许三多说没关系。许三多终于不能忍受旁边那道冷冰冰的目光了,他站起来,刚一离开那人
    立刻坐在他的座位上。
    这儿有人。女孩的母亲想为许三多争回座位。
    那人自顾嘀咕道:早还不让座,当兵的。
    许三多回头时,那人很不忿地又盯他一眼。许三多惯常温和地笑笑,说您坐吧,我站习惯了。他退进了过道中的人群里,因为那身与众不同的军装愈发被人注目。想了想,只好从
    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背包,往厕所里钻去,等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吴哲赞助的那身衣服,甚至戴上了齐桓的墨镜,这让他局促不安
    ,乍一出门,几乎撞在对面的车壁上。
    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他钻到车厢接口处,呆呆地和几个烟民一起站着,呆呆
    看着车外掠过的风景。
    许三多忽然发现,这是第一次从车窗而不是闷罐子里看外边的风景,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
    去哪。
    车窗外的风景确实很好,可是终点没有了战友,没有了任务也没有了目标。
     
   
第十六章:只能是军人


    
    等你想有个归宿的时候就知道了,其实没有归宿,即使到了你以为是归宿的地方,也会发现
    还看不见尽头。人生没有穷尽。
    像伊索的舌头一样,最好的是没有穷尽,最坏的也没有穷尽。就看你怎么想啦。
    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曾经认为子弹有可能是不会打死我的,一颗弹头十多克,我的
    体重六十七公斤,一颗子弹怎么会让我的生命终结呢?我会痛可我不会死的。
    作为一个军人,这是个蠢到不能跟人说的说法。
    我是说,这样的人不会想过要找归宿的。
    可突然一下就觉得累了,然后归宿这个词就不折不扣放在你的脑子里,成了你立刻想实现的
    一件事情。
    几年的辛苦,是不是够格休息一下了?
    我莫名其妙地去了首都,当兵的人可能都对首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尤其我曾呆过的防区
    反复在说,我们在保卫首都。
    对钢七连的人来说,人民英雄纪念碑也有特殊的意义,而且七连的老指导员说过,军人登上
    天安门是不需买票的。
    我的军人证还在手上,很快就要没有了,但我现在去的话还不用买票。
    在往首都的火车上,我甚至想过在首都打份工。
    后来我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我在首都看见一个违章经营的外地人被查证件,他摆在地摊上
    的商品,他的皮带,甚至鞋带,一件件被搜走。
    最后是他手上的表。
    那个外地人忽然就不再顺从了,他挣扎,说这是我老部队给我的。
    我的脑子里炸了一下,我认识那种表,军用制式的粗大和沉重,在我曾服役的集团军里,很
    流行过一阵子。
    我当时很犯傻,我想他们如果再碰他一下,我就要动手打……为什么打?我不知道,我只知
    道那个违章者可能是我同集团军的战友。
    好在他们只是把那块表和别的私人物件装进一只塑料袋,货物装进一只麻袋,然后他们带着
    他走了。
    我愣了许久,觉得脸上一直很热,热得发烫。
    最后我没上天安门城楼,我忽然觉得很索然。
    我只是看了很久国旗和纪念碑,久到被几拨兵查过了证件,我确定我不属于这儿,不属于
    被我们护卫的这儿,至少现在还不。
    在那块碑上,我们没有名字。
    
    从北京车站出来,便装的许三多如落进沙滩上的一粒沙子。
    当兵当到第四年零八个月的时候,士官许三多来到了首都。虽然最近的时候离它只有一百公
    里,可除了知道它是祖国的心脏,他一无所知。
    刚下车时,许三多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高的楼,可一出车站就发现对面的楼更高,最后走的
    时候他也不知道最高的楼而只知道更高的楼,这就是首都印象。
    一身衣服确实能骗不少的人,刚走出车站,许三多那副不太有头脑但又时髦的样子,便引得
    开出租的和拉人住宾馆的纷纷询问。但许三多机械地告诉他们:“对不起,不用了。谢谢。”公交车终于驶来了。许三多一个冲刺就上去了,那是用一个上步战车的动作上来的,这让车
    里的人有点瞠目结舌,当然,也引来了售票员的狠狠一瞪。
    上哪?售票员问道。
    ……上哪?许三多不知道。
    去哪?买票。
    许三多终于知道别人并不关心他去哪,如释重负地掏出一张零票递过去,售票员也懒得再问
    ,只给了他一张票就算完了。许三多还想等着给他找钱,发现没有找,便只好找个座坐下。这是始发站,车很空。
    车动的一瞬间,车外的霓虹灯开始闪动了。许三多觉得首都很大,首都的人们都很忙,忙
    得不要找零,于是到什么地方都是一块钱。
    刚走了一站地就有人急匆匆下车,他看着,忽然想起这上下间就是成才一天的烟钱。后来
    他知道这叫工薪族,更富裕的人在比自己有几辆车。
    夜色降临,这座城市开始流光溢彩。
    夜里,许三多先是进了一间迪吧。铺天盖地的音乐,让他觉得里边充斥着枪炮与战车轰鸣的
    音响。许三多坐在角落,手指头下意识地随着节奏在酒杯上弹动。
    随后,他坐进了一家酒吧。
    酒很贵,一杯就等于成才三十天的烟钱。
    许三多留恋地看看手上的酒杯,对他来说酒杯一空就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其实这里许多人
    都一杯酒耗去一个晚上,但许三多不会这种计算。
    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在上边舞蹈的狂热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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