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刃霜-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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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轻衣感兴趣的事情?顾霜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一时倒未曾注意叶木的神色。秦昇自看见叶木,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举动一丝一毫悉数纳入眼底。
暗自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破叶木莫名的慌张。
顾霜一走进后花园,下意识挑了挑眉。果真是有趣。她脚下所踏之处多是烧焦的废墟,眼前入目处亦皆是烈火焚烧后的痕迹。原本的小山细流,灌木花草,如今只能凭想象而成。
是以那么一座婷婷独立的小亭,光洁无滑,毫无被火烧过的痕迹,在一片乌黑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轻衣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霜走到她的身边,轻声打断她的思绪:“发现了什么吗?”
轻衣回神,扫了一眼叶木,见她正低着头。顾霜这次察觉到了,故作不解:“你有什么话要和木姑姑说?”
轻衣摇摇头,直接说着眼下的情况。顾霜听她开口,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这座亭子的外层是樟木,不知用了什么工艺,使其紧紧贴在里面的木料上。昨夜的火势猛烈,热气如浪,两层木料的间隔突然被扩大,外层的樟木被烧毁成屑,留下了完好无损的内核。”
顾霜唔了一声:“这么说,眼前这座亭子不是樟木的?”她好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香味。
轻衣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是紫檀香木。”
顾霜一怔,无意识地重复道:“紫檀香木——”
寿康宫。
顾霜初初踏入宫殿,兰嬷嬷欣慰的声音便响起:“王妃您可算是来了,太皇太后担心了许久。”
顾霜脑海里还存着那座亭子的残影,闻言反应了片刻,方道:“是我不好,路上耽搁了。”
兰嬷嬷忙道:“王妃真是客气了。”说着就亲自引她进了内殿。
韩素正闭眼坐在榻上,嘴唇翕动,在默念什么。兰嬷嬷轻声解释:“太皇太后在念佛经。”
顾霜了然。再抬眼时,韩素已听到动静,将眼睛睁开,见是她,连忙招手:“小霜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顾霜一走近,韩素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瞧她面色红润,无受惊之症,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身旁的位置,笑道:“看哀家都老糊涂了,你怀了孩子,还是坐着说话的好。”
顾霜没有推辞。坐好后略有些歉意地看着韩素:“是臣媳思虑不周,没有及时派人向母后报安,令母后担忧了。”
韩素拉过她的手,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礼。”
顾霜笑道:“礼多人不怪嘛。”语气亲昵,俨然在撒娇了。逗得韩素哈哈一笑:“好好好,你有理你有理。”
婆媳之间,媳妇还怀有身孕,两人可聊的事情既少又多。这个道理放在皇家亦是一样。韩素照常询问了她的起居饮食,听闻她腹中胎儿乖巧非常,面上笑容愈深。
不经意间,便提起当初自己怀孕的光景:“前三个月是孕妇最难熬的日子,别家的夫人要么被折腾地吃不下饭,要么就是吃好睡好,与怀孕前无甚二样。唯有哀家,一会儿直吐酸水,一会儿又胃口极好。你公公炎兴帝很着急,可他一个大男人,于这事上,只能一窍不通。后来月份久了,脉象明显时,太医才诊出是双生子。”韩素柔和地笑着,目光中泛着淡淡的光亮,“后来哀家就想,让哀家不停吐酸水的那个,定是仲达了。”
顾霜倒挺想给夫君挽回些面子,可仔细想想欲出口的话,似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嘴边扬起一抹笑……萧彻那样生龙活虎的性子。
嘴角笑容未落,园中的亭子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顾霜顿了顿。抬眼时见韩素正一脸和蔼地瞧着自己,心下迟疑片刻,仍是小心开口:“听母后这般说,王爷虽是先皇的胞弟,但性子要更,恩,张扬一些?”
韩素眼中的光亮慢慢消散,面上的和蔼却未减分毫。
她望着顾霜,轻声道:“先皇他……很安静。”
☆、不识庐山真面目(4)
寿康宫的一番谈话,顾霜觉察到韩素情绪的波动,猜测与先皇萧律有关。再加上府中的那座紫檀木亭子……顾霜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有些不知从何抓起。
兰嬷嬷的声音适时响起:“王妃,浣溪殿到了。”
顾霜朝她一笑:“多谢嬷嬷。”母后召她进宫,一是看她平安,二是为了邀她在寿康宫的浣溪殿暂住一段日子。毕竟摄政王府半毁,修建需费些时间,外人进出频繁,恐不利于她养胎。
顾霜倒未想这么多,她其实更愿住在王府。但韩素语气诚挚,作为晚辈,亦不好拂了尊长的善意,便一口答应。
浣溪殿作为寿康宫最大的偏殿,内室宽阔,透风良好,陈设十分清爽干净。寿康宫一向不燃熏香,浣溪殿便随了这个规矩。顾霜居住的寝屋旁有一片梅林,种类交错种植,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冷梅扑香。
花香从居室的窗间逸进,散在房间里,若有似无地飘荡着。
轻衣很喜欢这个味道。
四个嬷嬷皆进宫侍候在顾霜身侧。她们是宫中老人,若奴籍变迁,会有执事太监前来告知一声。但之前因四人在摄政王府,而宫中对出宫一事向来限制颇紧,便未能及时通知。如今四人恰好进宫,自是方便许多。
嬷嬷中除蒋嬷嬷稍显淡定外,其余三位皆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尤其孙嬷嬷,本以为在归云阁时表现不当,会失了机会,熟料却能与她们一道留下。
她们知机,眼下既然已成王府的人,对待顾霜时便更加尽心。
顾霜给孩子缝的衣服未能拿走,随着大火成了灰烬。不过幸好她如今针线娴熟,速度提高了不少,也未曾太过惋惜。
吴嬷嬷担心顾霜伤了眼睛——萧彻临行前特地对她叮嘱了此事。趁顾霜歇息时将自己闲时缝制的小袄肚兜拿了出来,恭敬中带着小心:“这是奴婢平日所做,料子都是王妃每每赏下的,手艺粗陋,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顾霜一哂:“吴嬷嬷的手艺若是粗陋,那我的岂不是入不了眼?”
吴嬷嬷知晓她的性子,这般说话便是应下了。果然,顾霜开口:“多谢嬷嬷的心意,只是有了第一次,以后嬷嬷的担子可就重了呢。”
这就是让她负责小王爷的衣饰了。吴嬷嬷眼睛小,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奴婢谢王妃恩典。”
吴嬷嬷才离开,轻衣便走了进来,面色复杂。顾霜一直在等她,见她过来,将手中针线放到篮子里,淡淡道:“想好了?”
轻衣小声道:“我没想过要瞒你。”皱了皱眉,“只是当时没有注意。”
顾霜信她,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你说得再具体些。”
轻衣理了理思绪,回忆道:“当初我刚进府,何处都觉得好奇,常四处乱逛。一日逛到了后花园,看见里面的亭子错落有致,便忍不住看得更细些。路过那座小亭时,我闻到了檀木的香味,想起之前王府使用的木材多为金丝楠木和樟木,便对这座小亭生了好奇之心。但却发现小亭是樟木所建——我当时并不知樟木只是外面包着的那一层。我并不十分信任自己的能力,想着或是闻岔了。于是在和叶木闲聊时,状似无意提及了此事。”
顾霜神色平静:“所以?”
“她的反应表明她并不知道花园有座檀木的亭子。后来我又去了几次,却是有的时候能闻到,有的时候又不能。便以为是自己能力不够,再加上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这件小事我便忘记了。”
顾霜略有些不解:“既然木姑姑不知情,你那日为何扫了她一眼?”
轻衣低眉:“也是我的猜测而已——亭子被发现之时,她亦在场。她说她要去库房清点一下,查看有无偷盗之事。可秦总管去请你时,她……”
想来那时恰好宫中来人,叶木慌乱之下,直接寻到她,希望她可以直接进宫,不要去后花园。确实是昏头了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事。
顾霜慢慢道:“叶木每月会定期向陛下汇报摄政王府的情况。”
轻衣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然没有告诉我?”枉她还觉得自己理亏。
顾霜不咸不淡地挑眉:“你瞒着我的事还少了?”
轻衣扯了扯嘴角:“时间上没有这么久。”
顾霜破功,笑道:“你我之间,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
轻衣撇撇嘴,想回她句什么,南泽突然现身。顾霜如今已见怪不怪了,知晓他定是有要事,敛了笑:“直说吧。”
“才传来的消息,大赫的耶律佑已在几日前因阵前逃跑被问斩。诏书由克索汗耶律猛亲自所写。目前大赫的主帅是麦得。耶律佑虽死,但耶律猛未有收兵之势,边关战局不变。”
短短几十字,包含的信息却令人咂舌。顾霜反应了一会儿:“这么说,所谓的政变根本没有发生过?”顿了顿,“还是说,当时的政变是成功了,但耶律猛趁耶律佑南征时,又发起了新的政变?”
南泽每每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就会惭愧,就会脸红。幸得戴着一副面具:“此事属下尚不清楚。”
顾霜没有责怪他。她忽然想到一个人:“那耶律皓呢?你们可有他的消息?”
南泽将头埋得更低:“属下只知他的确进入了大安城内,至于他藏身何处却是无从知晓。”
顾霜眸光一动:“你确定他在大安?”
“是。”南泽一般说是,那就是绝无差错。
顾霜用手指敲着桌面,细细想了想,又问:“只有他一个人?”
南泽领会了她的意思:“依照痕迹来看,耶律皓身边并无他人。”
顾霜嘴角微弯:“这倒是有趣了。”目前大安城内唯一的大赫人正假扮着她娘亲的身份。依南泽所言,那人极有可能便是耶律皓。可是年龄种种似又对不上。
假若真相藏在深水之中,那么她或许只触摸到了水面的波纹。她该如何才能潜入深水?
顾霜沉默间,南泽忽然开口:“另外,属下还有一事禀告,事关‘千面先生’。”
千面?顾霜抬眼:“说。”
“‘千面先生’乃海城人,只知姓郝,其余身世一概空白,亦不知其师从何人。五十年前横空出世,以一身精妙的易容之术独绝武林。三十年前在大赫边境忽然隐匿,世间从此再无其人消息。众人皆以为他已身死,然,据探查,千面似与耶律猛有旧,隐匿以后,便一心在大赫教授皇子学习易容。”
顾霜眉心轻蹙:“他教了两个人?”
南泽再次脸红:“只知是皇子中的一位。”
顾霜心中划过一丝怪异。北渚曾与她说过,要如何才能‘消除’痕迹。按理千面教授了耶律皓易容之术,并非什么需要掩藏的事情。……为何要在此处遮遮掩掩?
作者有话要说: 今明两日有事,所以字数稍微欠缺一些,抱歉啊小天使们~么么哒,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7。27
☆、不识庐山真面目(5)
太阳西沉,日光渐渐涣散,金色的余晖淡淡撒在万物上,画上了时间的痕迹。再小坐一会儿,发发呆,微光慢慢消失,夜色笼罩。看不见的天地里,唯有梅花幽香袭人,扑鼻而入。
顾霜正在主殿陪韩素用晚膳。住在宫中的几日,她每日都晨昏定省,韩素起先嫌她多礼,后见顾霜固执,便未再多言。
韩素茹素,是以寿康宫的素菜做得很好,可比全素斋。但顾霜怀有身孕,韩素便让人另为她开灶,熬煮些粥汤。
“小霜若闲寿康宫憋闷,可让叶木带你前往御花园。”恍若不经意地想起,“对了,说起叶木,哀家怎么近来都未看见她?”
顾霜喝了一勺鱼汤,以为咸淡合宜,腥味亦被姜蒜压下,味道正好。听着韩素的问话,笑道:“摄政王府新修,臣媳不能在场,自是要劳烦木姑姑了。总归身边有四位嬷嬷和轻衣,还有母后送来的宫人,人手怎样都不缺。”
韩素从兰嬷嬷手上接过丝帕擦了擦嘴角:“也是。叶木着实能干,这点随了她的母亲。”
顾霜想起北渚的猜测,仍旧笑:“叶木的母亲?是那位桂嬷嬷吗?”
韩素将丝帕又递回给了兰嬷嬷,扫了一眼她略显僵硬的手指,和颜悦色:“给小霜熬的乌鸡汤怎么还没好,你去催催吧。”
兰嬷嬷低眉垂目:“是。”
顾霜口中的鱼汤还未咽下,只觉一噎。怎么还有汤……
韩素不觉其他,转过身回答她的问题:“是的。”
顾霜笑笑:“那真是可惜了。臣媳未有机会见到她。”
韩素已没有再动筷,一旁的宫女见状,忙过来递了茶水漱口。韩素淡淡道:“一个嬷嬷。有甚可惜的。”
顾霜一愣。韩素的语音语调皆没有变,可她却听出一丝凉薄和莫名其妙的赌气。
然后便是长久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