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第2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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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笑言平等之事,天津炮舰初航,辽东关外决战。北平股市浴火,一折折,
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些好朋友呢,那些曾经的热血豪情在哪里?武安
国漂流海外,生死未卜,曹振陈兵天津,虎视眈眈,难道天意要亡新政?难道二
十余年的苦心孤诣,无数人的鲜血就要成为一曲哀歌,永远消散在青史当中吗?
不!郭璞听见自己的心在怒吼,永不放弃,否则自己将无法面对那些死去的
弟兄,也无法面对北平、永平还有辽东一带将身家性命毫不犹豫地交到自己手上
的热血儿郎。今天必须想出个办法,必须要告诉弟兄们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即使
全军尽没于此,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在华夏历史上,永远留下袅袅余音。
“布政大人,布政大人,”身背后传来一连声焦急的呼喊。是正文,郭璞带
住马头,回头张望,只见大富豪张正文赶着架马车,手忙脚乱地跟了上来。
“正文,你怎么也来宛平了,你雇的车夫呢?”郭璞被张正文那拙劣的御技
而逗笑,紧锁的双眉稍稍舒展。
早已发福多年的张正文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哎,哎”地张大嘴巴狂喘片
刻,待呼吸均匀了才断断续续回答到:“车夫、东线、东线前几天吃紧,我给了
他一笔安家费,让他投永平自卫军去了,反、反正我穷人家出身,赶、赶马车也
难、难不住。就是手,手法生了些。”撮了撮冻得如胡萝卜般的胖手,这位辽蒙
联号最大的股东脸上浮现了一丝神秘的笑容,“郭,郭大人,我今天给你带了一
份厚礼来,您看,是到您的临时居所去,还是到我的产业里。咱们也好看看货。”
说完,用眼神扫一下车厢,向布政司郭璞暗示。
“礼物?”老布政司郭璞皱了皱眉,策马走到张正文的马车边,拉开窗子上
的布幔向里边扫了一眼,面色当即变得阴沉似水,低声呵斥道:“胡闹,正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弄这些东西。有那个时间,到后营帮我管理粮草军械去,别瞎
耽误功夫。”
“这哪是瞎耽误功夫呢,”张正文不满地抗议道,布政司郭璞属于他的师父
辈人物,平时待张家兄弟亦师亦友,所以张家兄弟在郭璞面前也不拘束,“你仔
细瞅瞅,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布政司郭璞见张正文一脸郑重,的确不像只为了逗自己开心而来,弯下腰,
隔着车窗又向里边仔细看了一回,这次看得更清楚,里边是个粗壮女子,一双大
眼睛贼溜溜的,豪不避讳地和自己对视。这个张正文,还说不胡闹,敌人都快杀
进城里了,他买个女人送给自己,这成什么话。正待叱责,马车里边的女子突然
摇了摇头,手指指指窗外,又指指自己,顺手将手上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露出
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你,”郭璞一愣,随即心头升起一阵狂喜。不动声色地站直身躯,对着张
正文说道:“那就劳你多费心了,直接拉到府衙后门吧。你和她一起到内堂等我,
我安排完今晚的城防就回去。”
“好勒,大人您忙,”张正文高兴地一甩长鞭,赶着马车向府衙跑去,布政
司郭璞强压住心头激动,回到府衙招集将领安排好了防务,晚饭也顾不上吃,匆
匆忙忙直奔向后堂。
摇曳的烛光下,张正文陪着那个女子坐着,高高兴兴地谈论着什么有意思的
话题。见布政司郭璞进来,二人赶紧起身施礼。郭璞不与张正文客套,上前一把
扳住“女子”的肩膀,低声问道:“马和,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大帅可好?”
扮做女子的麻哈麻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郭璞手上,笑着回答:“咱
们两军都对垒上了,阵地离得这么近,我还不是抬脚就混过来。我家大帅身体一
直很好。这次他命令我扮做难民前来找大人,我到北平扑了个空,所以才让张兄
载我过来。怎么样,郭伯伯,我这身打扮是不是连您都瞒过了?”
“瞒过了,瞒过了。小马和,你扮女人还真像,”郭璞笑着拆开曹振的信,
好兄弟那遒劲的笔体出现在他眼前。靖海公曹振显然也老了,长长的一封信,絮
絮叨叨全是些怀柔和北平共处时代的旧情。满篇不得要领。
布政司郭璞仔仔细细地将信读了两遍,依然没弄进而曹振的意思,迷惑地从
信纸上抬起头,对着麻哈麻低声问道:“马将军。除了这封信,你家大帅还有别
的事情吩咐我么?”
麻哈麻点点头,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军中耳目众多,所以我才不得不扮
女人过来。曹大人让我带三句话给您,第一句话是,安泰十七年的传说确有其事。”
布政司郭璞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再看坐在椅子上的大财阀张
正文,端着茶杯的手晃来晃去,茶水四溅,全都洒在了崭新的绸袍上。安泰十七
年,民间一直谣传安泰帝临终前留有遗诏,想传位给燕王朱棣。直到姑苏朱二被
建文帝等人逼死也没有遗诏出现,谣言才平息下去。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份遗诏,
如果诏书掌握在曹振手里,只要曹振将其拿出来,恐怕敌我间强弱之势瞬间就会
逆转。
过了好半天,布政司郭璞才从震惊中缓过神,转身到窗口看了看,确信四下
无人,压低声音向麻哈麻追问:“马和,你家大帅还有什么话,他希望我们怎样
做?”
靖海公曹振一直没出示遗诏,一直努力阻止南北双方的战争,郭璞相信他这
么做有自己的理由。现在已经不是北平当年,好兄弟曹振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南北之战,到目前为止一直找借口保持着事实上中立的水师是块巨大的砝码,他
倒向哪边,哪边就有胜算。既然曹振派麻哈麻乔装而来,麻哈麻也就代表了曹振
他本人,郭璞猜测不出曹振的心思,所以想先问问曹振开出的条件。
“我师父曹子由,他叫我在您面前这么称呼他,他的第二句话是,‘如果朱
棣继承了皇位,谁能保证他不是另一个安泰皇帝’!”
谁也不能,布政司郭璞与大财阀张正文立刻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刚才那份
高兴劲转瞬化为乌有。这就是安泰皇帝设立遗诏的高明之处。当年他父亲朱元璋
大造杀孽,所以他自己出面赶走父亲,稳定局势,保证了江山掌握在朱家手中。
他在位十七年,高薪养贪,临终前知道这条路线早晚会激起民间的反抗浪潮,所
以留下一份遗诏给曹振。明着是传位与贤,暗中包藏的阴谋却是,牺牲掉坐在风
尖浪口上的亲生儿子,保证继位的皇帝依然是朱家后人。只要大权在朱家后人之
手,只要皇帝依然拥有绝对权威,那么,个人与家族利益就会推着坐在龙椅上那
个人一步步走到新政的对立面,曾经支持过新政的朱元璋如此,安泰皇帝朱标如
此,与新政共同成长起来的朱棣也会如此。
这就是曹振一直没将遗诏拿出来的理由,郭璞终于明白了其实心里早已清楚
的答案。那个位置坐上去, 重新制订一次规则,不仅朱家父子如此,就是把武
安国推上去,把自己推上去,结果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
没有人会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力,没有压力,不会有人主动要求被监督。
房间里静得怕人,只有烛火突突跳着,点缀着空气里的压抑。布政司郭璞从
深思中缓过神,看了看张正文,又看了看麻哈麻,一双充满智慧的双眼如水沉静。
好象下了什么决心般,对着麻哈麻点点头,问道:“曹子由的第三句话是什么?
可是破局之策?”
麻哈麻摇摇头,用手指了指黑沉沉的窗外,低声说道:“师父的第三句话是,
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就要打出个结果来,他不希望每隔十几二十几年,再来一
次骨肉相残,生灵涂炭。我出来时,水师五大主力舰队已经整装完毕,师父说是
要北上金州,实际上,我们打算到海上后掉头南下,先找沐家去要人,然后在孟
加拉海上迎战远道而来的阿拉伯舰队。据郭枫和邵叔叔送来的确凿消息,阿拉伯
水师这次倾巢而来,一共两百多艘战舰。师父希望,打完这仗后,百年内再没有
任何舰队敢来华夏附近撒野!”
“好个曹子由!”布政司郭璞听麻哈麻说完曹振的第三句话,忍不住拍案赞
叹。好一句“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就要打出个结果来”。当年姑苏朱二、北平
詹氏兄弟等人说曹子由比武安国有决断力,这个评价恰如其分。布政司郭璞拉过
桌子上的地图,仔细看了两遍。用红笔将北平东侧两支粗粗的蓝色箭头涂抹掉,
在北平西侧重重地画了个叉,掷笔于案,拉着麻哈麻的手笑道:“好。你一会换
了衣服,扮做侍卫模样,随我去府衙正堂议事,我给你看看真正的北平。然后你
回去将听到的见到的告诉子由,就说这就是我给他的正式答复!”
宛平府衙大堂,自卫军将领,北平、永平等地有爵位的商人,倾向于新政的
儒者,有产业无法跑路而被绑上战车的工厂主,农场主,还有远道从辽东起来的
义勇军首领聚焦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当前的时局。人群中,布政司布政司郭
璞的侍卫不停地跑来跑去,从侧堂和附近的百姓家里借来椅子,安排大家入座。
房间很快就被挤满。一些来得迟的爵爷们贴着墙,靠着柱子站好,大家都明白到
了关键时刻,今晚议事的结果将决定北平今后的战争策略。
这些人并非都是新政的支持者,很多人多年以来一直存心和新政过不去。可
眼下战火烧到了家门口,朝廷下令凡从贼之地,财富全部没收,让大家不得不站
到同一条阵线。即使平日看新政再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是靠着北
平新政,大家才积累起这么多的财富,也是依赖北平新政,积累的财富才有了一
点保障。自己的家产没人能拿走,这是北方六省这些年最深入人心的政策。为了
保卫自己的财产,人们可以面对任何敌人,包括皇帝,尽管至今他还高高在上。
门开了,冷风呼地一下吹了进来,夹杂着零星的火铳射击声。城外个别的带
讨逆军和自卫军还在小范围的交火,互相进行着试探。屋子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
在夜间听见火铳响,自顾自议论着,发表着彼此的看法。大商人陈好看了看带着
冷气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高举地将屁股向旁边挪了挪,唯恐粘上来者的酸气。
刚才进来的人是白正,白老夫子门生满天下,在北平算得上一个头面人物,尽管
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陈大掌柜,你还没跑路么?”老白正不在乎陈好的脸色,善意地开着玩笑。
“没跑,我的家,我的产业都在这,凭什么该我跑。倒是您老人家,朝廷那
边的几位当红的大人都是您的弟子辈儿,怎么不跑,留在这等着被讨逆军抓去当
钦犯么?”商人陈好横了白正一眼,没好气的数落。
“我老了,也跑不动了。我的家和房子也在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和你一
样。”老白正难得脾气好了一次,没和陈好一般见识,也没自命高人一头。这姿
态反而让陈好很不习惯,屁股又向边上挪了挪,给白老夫子让出小半个椅子,试
探着说道:“您,如果不嫌弃,就,就和我来挤一挤。”
“谢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白正等的就是陈好这句话,毫不客气地坐了
下来,挺直腰杆,等待议事开始。
还有几分钟才到约定时间,商人陈好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扫着屋子里一张张
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百无聊赖。耐不住心中好奇,拍拍白正肩膀,低声问道
:“我说白老夫子,您学问大,您给我说说,今天郭大人招集这么多人来,要和
大伙交待什么?不会告诉大家北平守不住了,准备收拾收拾跑路吧?”
“什么话,往哪里跑,跑出了北平,天下还有你容身之地么,就是战到最后
一人,也不会跑路!”老白正晃晃满头白发,义正词严地反驳。
“谁要跑自己跑。反正我的家在这,宁可烧了,也不给朝廷当军资,让他再
打辽东。”陈好左边的一个工厂主听到了二人的议论,大声答腔。“人家辽东的
弟兄抛家舍业,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咱们就这样跑了,对得起人家洒在城头的血
么。”
他的声音引发了一片赞同之声,几个开染坊的业主挥动着粗糙的大手嚷嚷,
“对,不跑。血战到底,挣了半辈子的家业,不能说给人拿走就拿走,除非他们
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天这么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昨天我在望远镜里看,他们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