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5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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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见说,心下已瞧科几分,便即脱身进了城,循着暗记来到李应下处。二人相见,自是一番热络。坐定了,石秀将自己的所得与李应说了。李应亦道:“确是如此,那耶律大石在这上京每日操练兵马,积聚粮草,却只是不出。其亲信官兵与百姓说及时,皆以秋冬发兵为辞。以耶律大石之知兵,岂不知我南兵不耐北地苦寒,冬季战力有所不及之理?我亦料其别有所谋,只是是否与萧干有关,却不得而知,此人身边不用一个汉人,亦严戒将吏不得与南来商旅有所交接,恐怕是在燕云之事上吃了衙内的大亏,深具戒心之故。”
石秀笑了笑。却道:“我来之际,衙内大军已然杀到黄龙府,耶律大石若真与萧干暗中联结,此际亦好应发动,否则错过时机。悔之不及。只是我等无能,得不到这两人相互交通地情实,怎好向衙内交代?”
李应是商人出身,此种韬略实非所长,急智亦多有不及。石秀这样纵横江海地豪杰都为之束手。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枯坐在旁,看着石秀在那里来回踱步。
只见石秀踱了几个来回。剑眉一扬,却道:“既是如此,唯有投石问路,不妨将衙内已攻下黄龙府的消息传扬出去,且放言金国已然胆寒,将欲举国归顺我大宋。”
李应不解其意,问道:“这原本便是事实,此间已有传言,惟不得其实而已。再加上些不尽不实地谣言,所为何来?”
“投石问路者,便是要看耶律大石如何反应,可推知其实。”石秀微微笑道:“自金国起兵之后,契丹一失燕云,又失辽东,皆痛入骨髓,耶律大石在此间练兵,自当以恢复故地为号召,燕云既已归还我大宋,他要恢复地故地自然只有女真人所占据的辽东北部一带,黄龙府之地。是以他就算不愿出兵,对辽国朝廷上书时可以百般推搪,对着此间地辽兵却只能说等到秋高马肥之际才能出兵,不敢直言。”
“如今我将这消息放出,倘若属实,那么一旦我大宋荡平金国,尽得辽东之地,不但辽国太祖宾天之地黄龙府要归我大宋所有,连泰州、长春州等要害之地也尽入我手,契丹兵再要恢复,也不得与我大宋为敌。是以这消息一旦传出,势必军心浮动,耶律大石为安军心,也须有所动作。”
“倘若他与萧干并无所约,确乎是实力不济不敢出兵,此际我军已然进至黄龙府,他便当遣使与我相约出兵,至少也得作个出兵地样子,否则连向衙内要地盘也没了借口,复有何面目来统领大军?”
李应恍然道:“如此说来,只须我等将这消息在坊间尽力宣扬,闹得群相耸动时,耶律大石倘若还不出兵,十有八九便是与萧干有所密谋了。”
石秀应道:“正是。倘若他确乎与萧干有约,而至今不见动静,多半是双方未曾讲拢,或以为时机不到。然则萧干占据长春州,势必要遮断东路消息,以此为己身凭依,好向耶律大石讨价还价,若然耶律大石晓得衙内攻下黄龙府,金国已不足为萧干之凭恃,势必要加力诱劝萧干归降,衙内那边再遣使者往萧干处,便可相机行事,胜过现今的一片混沌。”
李应连连点头,称为妙计,只是回心一想,却又有些犹豫:“衙内只命我等察探耶律大石与萧干情实,却未说及要如何对付这两人,万一我等放出消息,令耶律大石加快其图谋,莫须坏了衙内的计算?”
石秀想了想,道:“不妨,形势比人强,萧干若要归辽,金辽止兵之际便好归顺了,拖到今日迟迟不见动静,自然是另有图谋,据衙内所料,多半是他想要为奚王自立,耶律大石作不得主,是以延宕至今。如今索性推他一把,叫耶律大石也坐不住,便要向辽国朝廷言明其事,如此大事,多少也要漏点风声出来,以咱们在中京的耳目,尽可知其究竟。”
李应见石秀说地透彻,便亦信服。这辽国上京是大宋细作密集之地,南来商贾多为所用,于是两三日间,坊间便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大宋兵已经攻下黄龙府,金国已然请降,大宋要一举降服辽东各族,拓地三千里。市井传言,三下两下便传得面目全非,言者凿凿,听者唯唯,汉人商贾见自己兵威强盛不免趾高气扬,契丹人见故土恢复无望不免或激愤或颓丧,再加上宋朝细作一加煽动,顿时便有数起契丹人冲到上京留守衙门前,请求耶律大石发兵。
石秀在留守衙门斜对面的酒楼上坐定,一手持着酒杯,稳笃笃地俯瞰情势,但见群情激昂,言及黄龙府恢复无望,多有为之流涕者,忽然间人群一阵骚动,都在喊“留守相公出来也!”但见耶律大石左右傍着数名亲兵,步行出了衙门,向周遭拱手道:“诸位父老,何事要见我耶律大石?不妨直言,言者无罪。”
耶律大石甚得众心,见他一出来,人群便稍稍宁定,有人上前将传言说了,向耶律大石哭道:“相公每日操练兵马,只说要出兵杀金贼,如何坐视宋人将黄龙府也占了去也?我等心中不服,故而来问相公!”
石秀见的分明,耶律大石乍闻此言,脸色便是一变,一时回答不出。对方既无准备,这投石问路之计便成功一半了,不由得暗暗冷笑:“耶律大石啊耶律大石,还不将你的心腹事说与我知?”
第七十九章
“六月十五日,耶律大石率八千兵自上京东出,声言欲往收复泰州,会同我兵夹攻黄龙府。然至泰州城下,金国萧干部深沟高垒不与之战,耶律大石寻以军中乏粮退兵五十里,觅水草丰美处安营。”
念罢,陈规又道:“相公所要的情报分析,石三爷亦有送来,只是缺乏明证,仅有三成把握而已。相公可要念么?”情报分析这类东西,自打高强在招安梁山一役之后,便即在一众部下当中进行推广,等到宋辽战事起时,这种先进的情报收集和分析体制纳入到枢密院的运作当中,起到了明显的作用。
高强伸手接了过来,却不忙看,冷笑道:“区区八千兵,又是不战而退,看来是碍着辽国朝廷的压力,亦因军心民情之故,不得不出兵罢!”
陈规点头道:“相公所料甚是,辽国不比我中原,虽号称人皆为兵,然而亦由此,其官兵作战须顾及季节天时,每每须至秋冬方能起兵。耶律大石知兵之人,八千兵马去攻打金国设防已久的坚城,如何能胜?不过他这一出兵,便将盛夏之季兵少粮寡、战马瘦弱等劣势尽数显露出来,也好堵上旁人的嘴巴。”
牛马的繁殖季节都在春天,其后又要抚育幼畜成长,故而这两个季节马匹瘦弱,不堪作战,相应而言,契丹牧民也不愿在这种季节响应朝廷地征召出战。倘若战争的虏获不偿所失的话,来年他们的畜群就要大大减损了。对于平素没有什么积聚的北地牧民来说,这样的一场战事就足以引起一场大饥荒。耶律大石这一次出兵,表面上看来是无功而退,却能够让更多的人赞同他暂时不出兵的主张,实为妙着。
只不过,这种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更显得意味深长。耶律大石盛夏出兵,不得不向民间采买粮秣以为军资。李应趁机便将细作派去搜集了辽兵地情报,从其所买的粮食数量看来。耶律大石根本就没有打算大规模作战,其军中所携粮食,大抵也就是一次牧民迁徙所需地数量而已。据此,石秀断言,耶律大石与其对面的萧干必定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甚至可能有了关于倒戈的密约,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这个密约还没有到公开的时候。
“萧干是辽国叛将,并且曾经引导金兵攻入上京,此等叛臣若要再归附辽国,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加之耶律大石秉性刚强,在三位辅政大臣中独立于耶律余睹和萧特末之外,手中又掌兵权,早已为此二人所忌。倘若耶律大石能成功劝说萧干归降,进而与其相率攻打金国,立下大功。其在辽国中声望立时凌驾余睹等人之上,甚而连辽主亦有所不及。”高强一手托着下巴,眼睛在石秀的情报分析上扫过,脑子早已运转开来:“北地之民多尚英豪,若是形成此种局面,连辽主也要忌他,皆因辽国素无所谓正统之说,为帝者多凭个人威望而已。耶律大石现已据有上京,兵力强盛,到那时只须一战击败辽主,这天下便是他的了!所谓黄袍加身,岂在于本心如何。徒以时势为之而已。”
“是故。阻碍耶律大石招降萧干地原因,多半便是来自辽国朝廷中的阻力。从刘晏在辽国中京所收集的情报来看。辽国朝廷也没有做好招降萧干的准备,然则此事大抵还处于耶律大石本人和萧干的密约阶段。”
“不过,也或者耶律大石另有筹谋……”高强一面想,手上那份情报分析不觉竟从手上掉了下去,听到纸张落地的轻响时方才醒觉,却发现陈规已经先俯身下去将这纸拾起:“相公,莫非对石三爷之见颇有不同?”
高强摇了摇头,接过那纸放在桌上,道:“石秀起自寒微多历世事,办事是极精细的,胆大也过人,若以细作而言,当世无人能过之。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出身寒微读书太少,在这天下大势上头毕竟是欠缺了些,这是他不及小乙和贯忠之处。”
他弹了弹那份情报分析,道:“此番他去辽国干事,事情做得极好,这招投石问路,逼得耶律大石也得作戏给世人看,却乘机探明了其军中的虚实,连我也要叫好,以耶律大石治军之才,他军中的底细哪里是寻常手段能探查到的?当日他在燕云是客军,我却是筹划经年,细作遍布燕地,仍旧要在情报上吃了一个大亏,险些有卢沟河之败,足见今番石秀之能。”
“不过呢,这事虽然办地缜密,分析上却有个大大的漏洞,便是对于我大宋和辽国的基本态势见识不足。”高强起身,望着身后挂着的北疆大图,道:“金国初立,狼主都被我捉了来,纵然今番我军不能将女真诸部荡平,其治下诸部也多半离心,将来只须我大宋辽东守臣能善加抚循,扶植亲附我大宋的部族以牵制女真,辽东又有强兵为镇,大的风浪是掀不起来的。”
陈规见说,遂道:“相公之意,是说金国既衰,我大宋的心腹大患始终还是契丹?”
“正是!”高强在地图上划了大大一个圈,道:“自秦时中国归于一统,外族能对我中国构成心腹之患者,唯有大漠南北之部族,匈奴、鲜卑、突厥、契丹,皆以此而兴。辽国疆域万里,属国数十,只要给他几年地时间生聚教训,国势必定复振,到那时必成我中国之患。”
陈规皱眉道:“相公,契丹虽与我为敌,然自澶渊之盟后,两国相安百余年,如今盟约新定,其国势又已中落,恐未敢轻易与我大宋为敌。”
“澶渊之盟?嘿嘿!”高强冷笑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塞北部族,征不出什么赋税来,并不足以供养一个如我中国一般地朝廷,辽国之所以雄强者,徒以得燕地汉人而已,澶渊之盟后,北地和燕地交相利养,令辽国坐享其富庶。不假外求,始有百年之平安。区区三十万岁币银绢。就能令北族餍足么?那是燕云十六州换来的!”
陈规虽然能谋,毕竟碍于身为宋人,从小就受到大宋官方对于澶渊之盟的吹捧,且下意识地美化本朝,是以见不及此。待高强点破之后,他自家心里一咀嚼,方才失惊道:“若如相公所言。而今辽国既失却燕云诸州,不啻国本动摇,一旦国力恢复,必要再来与我相争?”
“正是!辽国百年来习于开化,人心皆向汉,却又没有我中国的根基,现今又没了岁币,不用几年之中,他朝廷地用度便要吃紧。到了那时,若不向国中横征暴敛。便要向外掳掠兴兵,两者之间如何取舍,自不待言。”
高强眼光从地图上地临潢府,向东移到黄龙府,横亘在这中间的,是富饶地科尔沁草原,再向北越过大兴安岭,则是蒙古族得以兴起的呼伦贝尔草原。“辽国若强。势必侵我,是以我大宋若要安定,一个较为弱势地辽国朝廷乃是最佳格局。倘若我大宋能虎踞辽东,契丹两面受敌,想要入侵我时便要多想一想。换言之。我便可以较少的代价,譬如边市榷场上地商旅利益。来换取契丹的安分守己。再者,占据黄龙府,打通北路之后,这数千里的旷野上尽可驰骋,我大宋的势力可以一直伸向漠北诸部,也可分契丹之势,使其不得并力南向攻我。故而黄龙府与春泰二州,实关系到我大宋与辽国气运消长,若能见此者,不容不争!”
陈规点头道:“诚如相公所言,则耶律大石所谋者大,不容有失,其既然轻举出兵,不逞而回,单从此节便可知,若不是因为有萧干响应,春泰二州可不战而下,耶律大石势必要审时度势,相机兴大兵来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