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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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郡的西北方向是东平郡。东平郡有贼帅霍小汉,他是巨野泽附近的富豪,靠大湖生活。按道理只要大湖在,湖里有鱼,就能喂饱肚子,为何要造反?都是东征惹得祸。因为东征需要,官府强征徭役,强征赋税。壮丁都走了,老弱妇孺糊口都困难,哪里还有能力支付赋税?活不下去了,唯有造反。这一造反,便苦了鲁郡。巨野泽紧邻鲁郡,距离首府瑕丘仅百里路程。巨野泽沿岸的渔民,既有东平郡人,也有鲁郡人。这次造反的另一贼帅帅仁泰,便是鲁郡平陆县人,他的麾下都是鲁郡渔民,现正在平陆、瑕丘和任城三县境内烧杀掳掠。
段文操本想派兵去剿杀的,偏偏这时鲁郡西南方向的济阴郡也有人造反了。济阴豪帅孟海公在周桥举兵,短短数日便纠集了上万人马,然后直杀巨野泽,与帅仁泰、霍小汉两路贼军会合了。三个贼帅会师,好几万叛贼,段文操拿什么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三个贼帅出自三个不同的郡,三个郡都应该出兵剿杀,凭什么鲁郡独自承担剿贼重任?
但是段文操还是派出了军队,目的是驱赶境内的叛贼,把叛贼都赶到东平和济阴去。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只要我鲁郡境内安稳,你东平和济阴即便乱成了一锅粥,又与我何干?想是这么想,龌龊心思谁都有,但段文操确实是有苦难言,因为在鲁郡的东边,还有一股最大最强悍的叛贼,那便是盘驻蒙山的徐州贼。
徐州贼在蒙山窝了一个冬天没出来,然后春天到了,春暖花开了,徐州贼还没有出来。段文操提心吊胆,把主力都放在泗水一线,坚决堵住徐州贼的下山之路。终于徐州贼下山了,结果让段文操很高兴,徐州贼去祸害彭城、下邳去了,没有侵害鲁郡。
只是,他尚没有高兴几天,徐州贼突然就调转了方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鲁郡,而且还有南北夹攻之态势。以徐州贼的实力,根本不存在两路共击,所以这南北两路,肯定有一路是虚,有一路是实。
卞城战败后,段文操收起了轻视之心,变得很谨慎,唯恐重蹈董纯之覆辙,为此他甚至派人买通了蒙山猎户打探山里的动静,虽然成效不大,但最起码打听到了徐州贼首叫白发帅,也有人称之为苍头帅。然后又派人到谯郡打探,了解到了韩曜、陈瑞等贼军首领。最后终于从东郡打听到了苍头帅的由来,原来此贼竟是被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下令押解到东都的东北大盗,在经过白马时,乘着一群当地贼人劫狱的机会,逃之夭夭。
何等凶贼,竟会引起宇文述的注意?还要千里迢迢押至东都?这个凶贼缘何与徐州贼走到一起?又如何被徐州诸贼推为首领,举兵叛乱?
段文操本想通过哥哥段文振调查一下这个白发贼,书信是寄出去了,传回来的却是哥哥的死讯。悲痛之余,段文操也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从此再也不会获悉中枢的机密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于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对付徐州贼。
就在此刻,从巨平传来消息,蒙山贼突然出现在汶水一线,攻陷了梁父和阳关,包围了巨平,直接威胁到了首府瑕丘的安全。
上当了。原以为蒙山贼是从泗水一线和邹山一线展开南北夹击,哪知道这两路都是虚的,蒙山贼真正攻击的方向是鲁郡北部,是梁父、巨平一线。只是,让段文操疑惑不解的是,那个白发贼为何要舍近求远,不直接打曲阜,打瑕丘,却去攻打梁父和巨平?他攻占阳关的目的又何在?
“白发贼劫掠了重兵船队,他手上的武器,足以装备五千鹰扬卫。”段文操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经过一个冬天的整训,贼人脱胎换骨,战斗力今非昔比,形势是越来越恶劣了。”他看看站在一边专注望着地图的牛进达,说道,“有人建议某,向谯公求援。”
“江左人岂会向使君伸以援手?”牛进达冷笑,“东莱水师渡海在即,此刻使君若把鲁郡危局如实告之,必会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
段文操沉默不语。
“东征很快便能结束,东征大军一旦归来,便如秋风扫落叶,把叛贼斩尽杀绝。”牛进达继续说道,“使君只要坚持到冬天,则形势必定逆转。”
段文操微微颔首,问道,“白发贼为何攻占阳关?莫非去年逃进蒙山的齐州贼,又要杀回去了?”
牛进达看了看段文操,眼里掠过一丝担忧。使君自兄长病逝后,便意志消沉,日渐颓丧,常常夜不能寐,以致精神恍惚,形神枯槁,身心俱疲,不但疏于军政事务的打理,也渐渐失去了雄心壮志,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
“白发贼攻占阳关的目的,显然是想切断齐、鲁两地之间的联系,以便集中力量攻打瑕丘。以白发贼目前的实力,攻打瑕丘很困难,一旦受阻于城下,便会遭到我救援军队的攻击。”牛进达手指地图说道,“有能力救援鲁郡者,北面是齐郡张须陀,南面是彭城崔德本。彭城属徐州,崔德本若要救援鲁郡,不但要禀奏东都,还要征得卫府的同意,急切间无法北上,所以张须陀是唯一能在最短时间期内以最快速度赶来救援的人。白发贼攻占阳关,夺取梁父、巨平一线,其目的正要是阻绝张须陀南下救援之路。”
段文操思索着,沉吟良久,将信将疑地问道,“以白发贼之奸诈,他会在没有壮大之前,盲目攻打坚固大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代价是不是过于惨重了?他有必要为了攻占鲁郡首府,而与某打个两败俱伤?”
“白发贼来自徐州,他的手下都是楚人,若想在齐鲁立足发展,相当困难。”牛进达解释道,“若白发贼攻陷瑕丘,震惊齐鲁,便会给自己带来巨大声望,而凭借这一声望,他便能赢得齐鲁诸贼的尊崇,继而领袖群雄,发展壮大,并以鲁郡为根基,逐鹿中原,图王霸之业。”
“在某看来,白发贼尚没有攻克瑕丘的实力。”段文操坚持自己的看法,“他如果与某打个两败俱伤,齐鲁诸贼必定蜂拥而上,痛宰楚人,吃了他们以喂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牛进达暗自苦笑,他不好直言驳斥,只能委婉说道,“使君,你是齐人,但张须陀不是,济北郡守不是,东平郡守不是,济阴郡守也不是。目前张须陀实力最强,帐下有上万精兵,虽然他现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处境很困难,但他具备逆转危局的能力,所以周边郡县都向他求援,正好谯公又授予其戡乱齐鲁之重任,允许他越境剿贼,这便给了张须陀联合诸郡共同剿贼的机会。”
段文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如果张须陀联合周边郡县,把大小贼帅都赶进鲁郡,数万贼人全部涌进鲁郡,吃什么喝什么?没有吃的,没有喝的,饿红了眼的贼人还认识段文操?天王老子都不认了,更不要说什么齐人、楚人了。那时候有奶便是娘,只要你给我吃的,给我喝的,你就是我的天王老子,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要我杀段文操我就杀段文操。结果可想而知,白发贼肯定乘机出手,成为贼帅中的贼帅,而瑕丘在数万贼人的疯狂攻击下,十有**要失守。鲁郡失守,段文操完了,段氏连遭重创,齐鲁贵族集团随即陷入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张须陀还敢故技重施?”段文操冷声质问。
“东莱水师渡海在即,而齐鲁局势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了水师的渡海远征,所以谯公必定向张须陀施加重压,而张须陀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若想稳定齐鲁局势,除了把各路贼人赶进鲁郡外,还有其他更好更快捷更有效的办法吗?”
段文操神色阴戾,久久不语。
“白发贼攻占阳关,切断齐、鲁两郡的联系,断绝齐军入鲁之路,正好给了张须陀实施驱狼吞虎之计的绝佳借口。”牛进达说到这里,轻轻捶了一下案几,“白发贼对局势的推衍极其准确,而且一剑封喉,其谋略之高,令人惊叹。如此对手,也不枉董纯和梁德重两位老将军在徐州马失前蹄,栽了个大跟头。”
“计将何出?”段文操问道。
“向彭城崔德本求援。”牛进达断然说道,“同为山东人,在使君陷入危难之刻,岂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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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求助张须陀
段文操书告诸县,今贼獠猖獗,而诸鹰扬主力东征,留守兵力严重不足,致使戡乱形势非常严峻,但只待东征结束,则形势必然逆转。为此段文操要求诸县乡,募民为兵,积极防御,若境内出现叛贼,则据城坚守,固守待援。
又以首府瑕丘为中心,与距离瑕丘最近的曲阜、龚丘、任城、邹城四地构建成防御战阵,把鲁郡诸鹰扬和鲁郡地方军全部集中在这一地区,官军民联手抗敌,各城互为支援,以确保鲁郡中心地带的安全。
至于中心地带以外的区域,包括蒙山西麓和汶水两岸的县乡,如今都被叛贼所占,或者正遭到叛贼的攻击。段文操迫于对未来局势的悲观预测,只能安抚他们,命令他们想方设法竭力自保。不是我不救你们,而是我自顾不暇,自身难保啊。
段文操担心巨平失陷,城里的两百鹰扬卫全军覆没,遂急令驻守该城的步兵校尉,弃守巨平,火速撤离。他手上本来有六个团的鹰扬卫,在卞城一战中损失一团一旅,阳关失陷又损失了一个旅,只剩下四个团了,如果巨平再失陷,驻守团没有撤出来,段文操手上便只剩下三个团的鹰扬卫,不但损失太大,也会严重影响到首府瑕丘的镇戍,所以他宁愿放弃巨平,也不愿损失那一个团的兵力。
然而,他的命令未能送达。
巨平城在蒙山义军的猛烈攻击下,摇摇欲坠。入夜之后,李风云命令主力旅团继续猛攻北城,牢牢吸引住了守军主力,然后亲自率偏师突袭西城,在第一轮的攻击中便成功登上城楼,顺利打开了城门。巨平城失陷,守城官军全军覆没。
第二天,李风云下令,主力旅团沿着汶水两岸向西推进,攻打沿岸的蛇丘、汶阳、刚城、南章等大小城镇,并要求将士们把这些城镇中的官仓、义仓洗劫一尽。
几乎在同一时间,帅仁泰、霍小汉和孟海公攻陷了巨野城,然后挥军杀进了鲁郡,在任城、邹县境内烧杀掳掠。
牛进达指挥两团鹰扬卫和四个乡团的鲁军,向这支举旗不久实力孱弱的义军展开了反攻。义军无力抵御,遂一分为三,帅仁泰撤回平陆,霍小汉撤回巨野,孟海公则撤回济阴荷水两岸,各自发展,伺机再攻。
段文操向齐郡郡丞张须陀求援,向彭城郡丞崔德本求援,至于琅琊郡郡守窦璇,他想想还是放弃了,连书信都没写。去年冬天琅琊郡“水深火热”的时候,窦璇曾向段文操求援,希望段文操能从鲁军方向攻打蒙山,以缓解琅琊郡之危机,但段文操阳奉阴违,嘴里答应着,实际上一箭未发。现在形势颠倒了,鲁郡“水深火热”了,你段文操向窦璇求助,窦璇会帮忙?当然不会。再说窦璇现在为了确保运输通道的安全,也是焦头烂额。在他眼里蒙山就是个马蜂窝,马蜂不出来叮他,他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主动去捅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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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须陀接到段文操书信的时候,正在济水南岸围剿长白山贼军。
齐郡造反的人多,前赴后继者众,直接原因是去年齐郡遭受的水灾最严重,大河决堤,济水泛滥,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其次便是齐郡云集了齐人的精英,历城和淄川都是历史悠久的古城,而济水河两岸的大平原更是滋养了一代代的齐鲁贵族,所以这里也是齐鲁地区内外所有矛盾的汇聚地,是一个“火药桶”。随着火药桶里的火药越来越多,危机也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一天,它爆炸了。
长白山位于泰山北部,济水南岸,座落于历城和淄川之间,距离这两座千年古城不过百余里路程,山不大、不高也不险,实际上没有任何军事价值,但它却因为王薄和孟让在此举起了第一杆反隋的大旗而名闻天下。名气不能当饭吃,长白山也不能给义军提供任何保护,它只能默默地看着各阶层各种身份的齐人在它的身边来来往往的奔跑厮杀,只能无声地哀悼那些死亡者,只能等待着金色的阳光穿透黑色的乌云,重新照亮它的美丽容颜。
长白山送走了王薄和孟让,迎来了左君行和左君衡兄弟,迎来了裴长子和石子河,迎来了更多衣衫褴褛却充满了希望和激情的一无所有者。
然而,乌云更黑了。张须陀带着他的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长白山下,在泰山和济水两岸,在方圆两三百里的区域内,对造反者实施包围,血腥剿杀。左君行和左君衡兄弟打不过张须陀,只能向北海郡方向撤退,打算与盘驻于沂山东北麓一带的郭方预、秦君弘所率的北海义军会合。裴长子和石子河也打不过张须陀,他们就近向泰山撤退,打算逃亡鲁郡,以获得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