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第6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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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史阿里门走了过来,坐到阿史那咄捺的对面,表情凝重,目露忧色,“敌军攻势很猛,其意图很明显,要以猛烈攻势牵制我主力,以便迅速拿下东湖戍,断绝我退路,完成合围,但是……”史阿里门停顿了一下,看到阿史那咄捺抬头望着他,认真凝听,这才继续说道,“从当前战局来看,敌军有虚张声势之嫌,攻势看似凶猛,却张弛有度,并不是一味狂攻,到目前为止双方的伤亡都不大。”
这番话自相矛盾,听在阿史那咄捺的耳中,却是心知肚明。史阿里门信心十足,有僵持对峙的决心,只待局势明朗化,确定对手没有其他援军加入战场,确信中土不会公开与己方撕破脸,随即凭借强悍实力展开反击,先把所谓的中土叛军击败,接下来奚族失去倚仗,必然崩溃,这一仗就打赢了,这一仗的目标也就可以顺利实现。而若想达到这一目标,己方必定付出惨重代价,然而对于牙帐激进派来说,付出代价的是阿史那咄捺,损失严重的是牙帐保守派利益,为此当然极力推动,乐见其成。史阿里门就抱着这一想法,竭力游说怂恿阿史那咄捺与敌军展开对攻,想方设法阻挠阿史那咄捺主动撤出鬼方战场,以达到一箭双雕之目的。
阿史那咄捺早有定计,看透了史阿里门的卑劣心思,暗自冷笑,不予回应。
史阿里门看到阿史那咄捺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如果敌军持续猛攻东湖戍,却既不增兵,又小心控制伤亡,就是迟迟拿不下戍堡,始终不能完成合围,则足以证明我的推测,敌军大举进攻,目的就是虚张声势,就是有意欺骗我们,让我们对战局做出误判,担心合围损失惨重而匆忙撤离,如此敌军便能轻而易举击败我们,一举拿下安州。所以我的建议是,化被动为主动,不能被动挨打,要主动出击,主动试探敌人的真实意图并展开反击。”
阿史那咄捺微微颔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现在敌军猛攻东湖戍,要断绝我们的退路,而东湖戍不能失,因此我们必须增兵东湖戍,死守东湖戍,迫使敌军不得不增兵攻击,迫使敌军不得不在东湖戍与我展开激烈厮杀。”史阿里门说道,“东湖戍一旦陷入血腥厮杀,双方欲罢不能,不得不倾尽全力,则敌军在攻坚过程中必然损失严重,而我们据堡坚守,堡外又有马军支援,损失相对较小,如此敌军逐渐陷入被动,若无增援,则进退两难,拱手送给我们反击良机,反之,若敌援军陆续到来,形势对我不利,我亦可迅速后撤,脱离战场。”
一句话,反对被动防守,还是要打,要集中力量于一点,与敌人打个你死我活。当然,史阿里门的建议有理有据,完全符合己方利益,也有利于实现此仗之目标,但问题是,军队的损失,牙旗实力的减弱,都损害了阿史那咄捺的个人和小集团利益,即便最终击败了对手,拿下了鬼方,建立了一道阻止中土军队由安州北上侵掠东北利益的防线,但这个战果是否可以弥补阿史那咄捺的损失?如果始毕可汗和牙帐激进派落井下石,趁此机会遏制和打击阿史那咄捺,阿史那咄捺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取其祸?
阿史那咄捺当然不会冒这个风险,实际上之前攻打东湖戍,遭遇上万敌军的阻击后,他就知道对手有防备,此仗目标已很难实现,于是萌生退意,只是“虎头蛇尾”后果严重,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即便要退,也要退得漂漂亮亮,不能损害了自己的权威,更不能给政治对手留下把柄。
现在敌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证明奚王阿会正和奚族五部联盟早早就投降了中土,中土人早在鬼方城下设下了陷阱,他已经找到了推卸责任的诸多借口,目前所缺的就是撤退的契机,他不能不战而退,亦不能大败而退,要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安然而退。
从这一目标出发,阿史那咄捺的确要坚守东湖戍,东湖戍无论如何不能丢,丢掉了就非常被动,这一仗就不好打了,即使要撤也要耗费一番力气,得不偿失。
阿史那咄捺佯作思考,沉吟良久,问道,“斥候军可曾找到白狼的踪迹?”
几年前纵横松漠的马贼白狼就是这支中土叛军的首领白发贼,白发贼就是白狼,这在牙旗高层已不是秘密,而最早传出这一消息的便是辱纥王部,后来从方城秘密渠道送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传闻。
碛东南牙旗的贵族们对白狼记忆尤深。此贼在松漠一带为祸多年,心狠手辣,恶贯满盈,但太狡猾,屡剿不平,稍有风吹草动就躲进平地松林,杳无踪迹。直到两年前白狼威胁到了奚族的安全,奚王阿会正忍无可忍,向突厥人求援,几方势力联手围杀,才铲除了这个祸患。但人算不如天算,哪料到此贼竟然逃出天生,躲进中土,如今又在中土人的支持下,卷土重来了,匪夷所思。
正因为匪夷所思,牙旗贵族们就不得不以最大恶意去揣测白狼的秘密,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中土人谋取东北的阴谋,白狼就是这个阴谋的棋子,过去是暗棋,以塞外马贼的身份暗中混乱东北局势,现在是明棋,以中土叛贼的身份公开夺取东北。如果这个阴谋论真实可信,白狼就不是一般人了,是一个强劲对手,必须小心防范。
史阿里门摇摇头,目露疑色,“到目前为止,斥候军尚未找到白狼,也没有发现白狼的侍卫风云军,但以我的判断,他肯定在鬼方,只是藏得很深,再加上天气原因,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斥候军活动范围受到严重限制,急切间难以找到。”
阿史那咄捺眉头紧皱,又问道,“可曾发现李子雄、韩世谔、周仲和来渊的旗号?”
这几位都是中土卫府大将,其中李子雄更是声名显赫,而韩世谔、周仲和来渊都是中土名将之子,卫府少壮派代表,亦是大名鼎鼎,虽然从中土传来消息说,他们都参加了杨玄感兵变,都是中土叛逆,为中土所不容,尤其出兵前接到的由阿史那思摩和史蜀胡悉从中土行宫内部获得的机密消息,都证实了他们的叛逆身份,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周仲的父亲周罗喉、来渊的父亲来护儿都是中土皇帝的股肱心腹,尤其来护儿现在还是卫府右翊卫大将军兼领水军总管,是中土军方数一数二的实权派,中土中枢核心层重臣,这样一位权势倾天的大人物的儿子竟然背叛皇帝发动兵变,竟然没有连累到来护儿本人,这未免匪夷所思了。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也可以证明这支所谓的“中土叛军”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由此引伸出一个问题,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是谁?到目前为止,阿史那咄捺和碛东南牙旗所有高层,对这一重要问题,都没有正确答案。
白狼年轻,即便有背景,但与李子雄差距太大,与韩世谔、周仲、来渊等人亦不能相提并论,中土皇帝绝无可能把谋夺东北这种大事托付给白狼,然而无论从表面上看还是从各种渠道获得的消息来推测,实际是这支“中土叛军”的统帅是白狼,尤其以塞外马贼盗寇为主的雷霆军的出现,更是李子雄等权贵不能做到的,那么问题来了,白狼能指挥李子雄这等功勋老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突厥人不知道对手指挥中枢的构成,阿史那咄捺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白狼还是李子雄,或者是其他人,这让他非常不安,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史阿里门也有同感,甚至有些忐忑,从中土叛军出塞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至今没有摸清对手的指挥中枢,导致安州战局的许多关键之处都笼罩在迷雾中难以揣摩。“没有发现。”史阿里门亦是眉头深皱,“但这并不意味着敌方还有更多军队隐藏暗处。”
“多派斥候打探。”阿史那咄捺说道,“另外从几个奚族部落中想想办法,尤其阿会部,必定心有不甘,怀有贰心者比比皆是,稍加诱导,必有收获。”
史阿里门一口答应,“是否增兵东湖戍?”
“立即增兵。”阿史那咄捺说道,“坚决不让敌军合围。”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一章双刃刀
十月二十五,安州鬼方又迎来一个难得晴天,但寒风依旧,冷彻入骨。
上午,李风云率风云军抵达东湖戍战场,竖起了联盟大纛旗,亲自指挥各军攻打戍堡。
虎贲军总管郭明、雷霆第二军总管米庸、安州军总管冯鸿、莫贺弗部都督莫贺屯河奉命赶到统帅部,向李风云详细禀报当前战况。昨天黄昏前,突厥人增兵东湖戍,大约来了数千控弦,保守估计,目前东湖戍战场上至少有上万敌军。正是因为这一变化,李风云才带着风云军亲赴前线,摆出了一副不惜代价也下拿下戍堡完成合围的架势。
郭明做为前线指挥,一边向李风云、袁安、慕容知礼、李孟尝、徐十三等人介绍军情,一边代表前线诸军向统帅部提出要求,“步军团正面强攻戍堡,两翼必须有大量马军给予保护,否则必遭敌控弦的左右夹击,所以我们若想拿下戍堡,首先就要击败戍外两翼的敌军控弦,但突厥人对此一清二楚,昨天黄昏前增派三四千控弦赶到东湖戍,暴露了其主动反击之意图,因此今日激战对我不利,当务之急是调派更多马军进入东湖戍战场,给伺机反扑的敌人以迎头痛击。”
李风云微微一笑,问道,“你们想拿下戍堡?”
此言一出,郭明、米庸、冯鸿和莫贺屯河互相看看,目露疑色。当前战局很明显,联盟大军抢占了先机,当然这要归功于李风云,正是李风云决心实施北征决策,联盟大军不待休整就匆忙北上,非常幸运地抢在突厥人包围鬼方之前“挖好了陷阱”,完成了围歼部署,但突厥人实力强劲,联盟大军“吃不掉”,事实上鬼方一战的目标也不是“吃掉”突厥人,而是重创突厥人,把对安州威胁最大的碛东南牙旗打趴下,继而给联盟北征解除后顾之忧。既然要重创对手,当然要积极强攻,消极怠战或者僵持对峙都解决不了问题,无法有效杀伤敌有生力量。
然而听李风云的语气,似乎并无拿下戍堡、与突厥人血腥厮杀的意思,这就令人不解了。
米庸当即开口反问道,“不拿下戍堡,不断绝敌退路,不把敌人逼入绝境,敌人岂肯拼死反击?敌人不拼命,我们又如何达到予敌重创之目的?不能予敌以重创,我们又如何迫使敌军撤退,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战斗?”
李风云稍加沉吟,看看郭明等四位总管,问道,“你们需要多少援兵,才能以最小代价攻克戍堡?如果两败俱伤,那就得不偿失,非我所愿。”
“明公,若能增援我们四五千控弦,再加上风云军的投入,兵力上我们就有相当大的优势。”郭明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此必能以最小代价拿下戍堡,之后敌军反攻,我们亦能凭借这一优势予敌以重创。”
李风云想了片刻,转目望向安州军总管冯鸿。把安州本土汉虏两姓势力组建成军后,李风云便把这支军队交给了冯鸿和李屹,给予他们绝对信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急切间李风云也只能在用人上赌一把了。
“雷霆诸军尚不具备与突厥控弦正面厮杀的能力,若要调兵增援,并确保稳妥,唯有调用部落军队,而当前可以调用的部落军队只有辱纥王部和木昆部,如此一来,加上莫贺弗部和阿会部,奚族四个部落大军均集中于东湖戍战场,这是否有利于我们的攻击?”李风云直言不讳,直接征询冯鸿的意见,“激战正酣之时,是否会出现意外?”
奚族诸部除了辱纥王部外,其他部落军队都是刚刚投降整编,虽然中土军队的强大足以威慑他们,部落老弱妇孺的生死也都捏在中土人手里,但仇恨是事实存在的,心理冲击也是非常严重的,到了战场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冯鸿苦笑,摇头,看看目露期待之色的郭明,又与米庸、莫贺屯河交换了一下眼神取得默契,然后也是直言不讳地回答李风云,“如此关键时刻,不容丝毫闪失,更不能行险一搏,一旦出现意外,兵败如山倒,则大好局面瞬间逆转。”
李风云连连点头,手指面色冷峻的郭明,说道,“某把雷霆第一军调过来,以确保你两翼安全,而风云军按兵不动,等待时机,至于戍堡,你还是继续攻击,但不以攻克为目标。”
郭明眉头紧皱,质疑道,“如此战局胶着,无法有效杀伤敌军,亦形成不了合围,若持久僵持,则对我不利。”
“稍安勿躁。”李风云摇摇手,语含双关地说道,“现在优势在我们这边,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持久僵持对我不利,但对突厥人更不利,所以耐心等等,再有一两日,战局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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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旗帅帐,阿史那咄捺接到急报,敌军纛旗出现,白狼和他的近卫风云军到了东湖戍,东湖戍告急。
白狼,这一仗的敌军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