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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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风云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免得被其他人听到。如果信使刘智远当真是蒲山公李密;那便是联盟天大的机密;无论如何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并没有引起豪帅僚属们的注意;大家还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之后李风云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以非常强硬的态度命令甄宝车马上从选锋军里调出十个团;从雍丘和襄邑两城之间渡过通济渠;直杀圉城;先帮助灾民越过四条水道之阻碍;跨入梁郡、颍川和淮阳三郡的交界之地。至于接下来是否攻打扶乐;帮助灾民渡过蔡水进入豫州境内;再看局势发展而定。
晚宴气氛非常好;李风云有意在酒菜上安排得简单朴素;毕竟是非常时期;过分奢侈不但长不了脸;反而是打了自己的脸;但气氛要调节好;要让兄弟们感受到自己的热情和真诚。宾主尽欢;王伯当感谢李风云的盛情款待;然后提出明日一早便告辞走人。他不过是个带路的;向导而已;任务完成了;当然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以免让瓦岗兄弟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李风云客套了一番;一边挽留王伯当;一边顺势挽留李密;让他高兴的是;李密竟然顺水推舟答应了;并主动提出要与李风云再深入探讨一下当前局势;隐晦暗示他此行还有其他重要目的。李风云一口答应;承诺处理完公务之后;便邀其秉烛夜谈。
李风云先回帅帐;而萧逸则把王伯当和李密等人安排妥当后;这才匆忙赶回。此刻还有公务要处理;袁安和几位掾属都在帐内;李风云只能强自忍耐;不过心情有些激动;他从萧逸的脸上已经看到了希望;惊天之喜就在眼前。
如果刘智远就是李密;那么李密舍身赴险而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唯有知道了李密的目的;才好讨价还价;才能争取利益最大化。
李密来此无非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自己家族利益;一个是为了杨玄感所在政治集团的利益。
李风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历史迷雾中寻找答案。今日辽东李氏依旧是中土豪门;权势依旧庞大;不过与其鼎盛时代相比;那悬殊就大了;与诸如山东五大豪门、关中韦氏、河东裴氏、虏姓元氏、独孤氏等超级豪门相比;它的衰落亦是不争的事实。此刻“李氏当兴”的谶言已悄然流传;天下李氏人人自危;尤以豪门为甚;但李密的背叛并没有给辽东李氏带来灭顶之灾;相反;倒是陇西成纪李氏遭到了灭门之祸。
因谶纬而灭门不过是历史托词;其真正原因都是政治博弈的结果。由此去溯本求源;不难发现陇西成纪李氏的覆灭与皇统之争有直接关系;而辽东李氏即便有李密背叛了皇帝;却因为远离皇统之争而得以保全。也就是说;当前辽东李氏并没有陷入政治危机;虽然梁郡太守李丹因通济渠危机而导致头上的官帽子岌岌可危;但从东都政局来分析;齐王言杨喃肯定要出兵戡乱;李丹的危机是暂时的;并不会危及到辽东李氏的根本利益。
可以肯定;李密此来;并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而是为了杨玄感所在政治集团的利益;而这个政治集团的终极目标便是维护贵族统治阶级的权力和财富;为此它要捍卫门阀士族政治;反对中央集权制;反对皇帝和改革派所推行的一系列改革。
中土统治阶层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边缘;皇帝和改革派为了转嫁矛盾而发动了东征;保守派贵族则竭尽全力制造国内混乱;甚至已经开始谋划以暴力推翻皇帝;以军事政变来结束改革。
李风云估猜到李密此行的目的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联盟决不会错过。
袁安和几位掾属先后离开;帐内只剩下了李风云和萧逸。李风云向萧逸投以询问的目光。萧逸微笑点头;信心十足;“如假包换。”
第两百章蒲山公,别来无恙?
李密大步而行;心情恶劣。
闷热的空气禁锢着他;阵阵恶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他几欲窒息;而这就是现实世界;一个充斥着痛苦和死亡的人间炼狱。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东都;想起了自己豪华的府邸;想起了幽静书房里沁人心脾的檀香;还有那散发着阵阵清凉的晶莹剔透的冰块。为什么自己会站在地狱里?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站在权力顶端;享受着用之不尽的财富;而有的人生下来就一无所有;甚至连性命都是别人的?一股刻骨的仇恨突然从李密的心底涌出;让他痛苦不堪;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忍受;他恨不能爆发出惊天力量;摧毁所有一切。
李密意识到这里糟糕的环境影响了自己的情绪;这座营寨里充斥了炎热、恶臭、混乱、狂躁、恐惧、绝望和死亡;而这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超出了自己的承受力;养尊处优的身体和目空一切的傲慢第一次置身于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根本无从适应;理智正在丧失;冷静已荡然无存;忍耐的极限即将崩溃;真实世界的残酷无情地摧毁了脆弱的自信。
李密停下脚步;剧烈喘息着。有个白衣卫士看他脸色苍白;汗水淋漓;急忙递上水囊。李密接过水囊;高高举起;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全然不顾翩翩风度。
“明公;天太热了;而饥民又饿殍遍野;稍有不慎便会爆发瘟疫。”一个中年卫士走到李密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明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李密沉默不语;良久;他忽然问道;“圣主为何不拯救自己的子民?”
中年卫士无言以对。
“圣主?”李密冷笑;“某想知道;一个任由无数生灵悲号而死的圣主;他神圣在哪?”
中年卫士目露忧色;他看出来李密的情绪有些失控;这显然与眼前极度恶劣的环境有关;但他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劝慰。
李密把水囊递给卫士;举步而行;“走吧;不要让主人等得太久。”
看到李风云悠闲自得的站在帐外迎接自己;李密的火气顿时上来了;他感觉李风云在故意羞辱自己;把自己的寝帐安排在很远的地方;然后让自己汗流浃背的走到这里;纯粹就是消遣自己。你一个贼而已;而我贵为爵公;天差地别;退一步说;就算我是韩相国的信使;你也不至于如此无礼;让我狼狈不堪地跑来拜见你。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李风云笑容满面;尤其看到李密强作欢颜;心里却怒火中烧的憋屈之态;就更加开心了。你贵为爵公又如何?到了我这里;你就是一条龙也得盘着;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始终坚持血统重于实力;始终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把别人都当作你的棋子;当作你的猎物;那我岂肯与你合作?
李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还有大事要做;这点羞辱不值一提;不过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突然对一个羞辱自己的贼忍气吞声;实在有些难以适应;所以他的笑容很勉强;寒暄的语气也很淡漠。
分宾主坐下之后;李风云没有主动说什么;而是耐心等待李密说出其此行目的。
李密从一路所见说起;不计其数的灾民;日益严重的灾情;混乱的局势;见死不救的官府和烧杀掳掠的义军;然后才问了一句实质性的话;“将军试图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但力有不逮;从目前形势来看;将军即便占据了整个通济渠;也无法获得足够粮食拯救如此之多的灾民;而接下来无数生灵必将陷入灭顶之灾;生存希望彻底断绝;将军怎么办?”
李风云神情凝重;拱手相请;“请先生赐教。”
李密滔滔不绝讲了一番后;汗收了;心定了;火气也小了;人也渐渐平静下来;头脑清醒思维清晰;说话越来越有条理;有意控制这场谈话的用心也越来越明显。
“将军千里迢迢由蒙山杀到中原;劫掠通济渠;其根本目的无非是以通济渠之资来发展壮大自己。”李密继续说道;“将军本欲借河南灾害之便;乘火打劫;哪料到形势远比想像的严重;河南灾民蜂拥而至;不但捆住了义军的手脚;也把义军拖进了万劫不复之地。今日灾民之危;实际上便是义军之危;而义军若想摆脱危机;唯一的办法便是摆脱灾民。”
李风云的脸色有些难看;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怒色。
李密话中饱含嘲讽。义军偷鸡不成蚀把米;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谓的开仓放粮拯救灾民不过是被迫无奈之举;而且不可持续;虽然赚取了仁义之名;但仁义不能当饭吃;亦不能帮助义军壮大起来;相反;却把义军拖进了与灾民生死与共的绝境。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义军的危机来自于灾民;那很简单;把灾民甩开就是了。但如此一来;义军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仁义之名没有了;反而恶名昭彰;要承担灾民死亡的全部后果。
李风云怒极而笑;“先生妙计。可惜某天性愚钝;不能领悟;烦请先生解释一二;何谓摆脱?如何摆脱?”
李密捻须而笑;从容说道;“在将军听来;某所谓的摆脱;是任由灾民自生自灭;是置将军和义军于不义之地。将军差矣。某若如此献计;岂不是拱手送上大好头颅?”
李风云佯装不满;冷目相对。
“摆脱灾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李密先抑后扬;吊足了李风云的胃口;“祸水西引即可。”
李风云一听就明白了;李密拯救灾民的办法也是把灾民引向颍汝地区;引向豫州富裕之地;但这一计策实际上并不难做出;灾民到了通济渠;再跨一步就是豫州;而豫州没有受灾;即便是稍有常识的灾民;也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逃;所以李密跑到这里来;不可能只是为了献上这么一个计策;而是另有所图
“豫州?”李风云冷笑;“某当然知道拯救灾民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送进豫州;但此策既然某知道;你也知道;那么颍、汝地区的官府和鹰扬府自然也知道;由此可以预见;他们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惜代价也要把河南灾民阻挡在通济渠以东。某甚至可以肯定地说;不但颍汝地区的官军已经陈兵以待;恐怕京畿天堑关防南部防区的戍军也已做好了南下支援的准备。”
李密神色平静;早料到李风云会说出这番话;而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危机就在当前;不论将军有多少顾虑;都必须把灾民送进豫州;这不但是拯救灾民的唯一办法;也是拯救义军的唯一出路。”李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李风云;郑重其事地说道;“某既然敢在将军面前献策;就有把握帮助将军把灾民顺利送进豫州;并最大程度地保证灾民能够活下去;如此既不损将军仁义之名;又有助于义军迅速壮大。”
李风云暗自窃喜;他最为担心最为害怕的难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以礼部尚书杨玄感的政治实力;完全可以利用豫州之力拯救河南灾民。
杨玄感所在的河洛贵族集团;就包括颍汝贵族集团;韩氏、陈氏、袁氏三大世家便是颖汝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而这三大世家及其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豫州各地;无论是豫州的地方官府还是鹰扬府;实际上都控制在他们的手中;颖汝地区被这一贵族集团牢牢掌控。
灾民一旦在豫州得到颖汝贵族的拯救;必然会对颖汝贵族感恩戴德;甘心为他们所用;如此一来;颖汝贵族富豪们不但获得了惊人数量的隐藏人口;把三年前中央实施的以“刮户”增赋为目的的一揽子民事制度改革成果化为乌有;而且在短短时间内蓄积了一股以生存为最高目的、绝对忠诚于颖汝贵族集团的庞大力量;而这股力量的获得;对杨玄感正在筹划的军事政变必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李风云瞬间就理出了头绪;由此也对李密即将提出来的条件充满了兴趣。
李密想从义军这里得到什么?
“给某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李道;“不要告诉某;说你有一颗仁慈之心;说你要拯救万民与水火;说你不需要任何回报;这些都没有意义。你既然来了;既然坐在这里主动献策;就必然有你的动机和理由。告诉某你的动机和理由。”
李密措手不及;哽住了。难道这就是李风云的风格?直来直往;直指要害;一刀致命?李风云突如其来的一招;把李密原先的设想打得七零八乱;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对策。
李密心跳加快;出汗了。
“你如果想赢得某的信任;就必须拿出你的诚意。”李风云目露厉色;冷声说道;“如果你是韩相国的信使;你凭什么给某这样的承诺?如果你不是韩相国的信使;那你又是谁?当今天下;谁才有实力驾驭声名赫的颖汝豪门?
李密顿时生出不详之感;仿若看到一只死亡之剑破空而来;让他不寒而栗
李风云面色一变;忽然笑了起来;“蒲山公;别来无恙?”
李密骇然变色。
第两百零一章你认识蒲山公?
李风云此举可谓石破天惊;瞬间就把李密打懵了;让他几乎窒息;几欲崩溃。
李密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出卖了他;而这个人十有**便是韩相国;但韩相国为什么要出卖自己?没有理由;所以李密又推翻了怀疑;转而想到了今晚宴席上那个年轻的录事参军事。以李密的观察;那个年青人的出身应该不错;很多细节证明其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世家教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