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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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抚须沉思;良久;他叹了口气;“你有多大把握?”
“某没有丝毫把握。”李密回道;“但有人有把握;而且是绝对把握。”
“以他的实力;的确有这样的把握;但痕迹过重;一目了然;根本瞒不了圣主。”李丹说道;“如此明目张胆地毁了圣主的心血;圣主岂能善罢甘休?
“关键在于;圣主怎么想。”
李丹微微皱眉;迟疑了片刻;问道;“在圣主的心目中;储君另有人选?
“关键不是储君;而是变革。”李密说道;“对于圣主来说;变革重于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变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丹叹道;“只是鹬蚌如果争得你死我活;对中土又有什么好处?变革的阻力是否会因此而减少?变革的速度是否会因此而加快?”
李密笑了起来;“叔父杞人忧天了。鹬蚌相争;对李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他们相安无事;李家又如何转嫁危机?”
李丹欲言又止。
“某知道叔父有全身而退的想法;但某想问叔父一句;你当真能全身而退
“就目前局势而言;如果东都蓄意养寇;某当真难以全身而退。”李丹苦笑摇头;“但某担心你;不想让你去冒险。”
“某意已决。”李密说道;“某自有万全之策。”
李丹迟疑着;还是欲言又止。
“叔父言犹未尽;是否还有教诲?”
“白发贼为何突然杀进中原?”李丹郑重其事地问道;“法主;你应该知道北海段氏与越国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里面……可能另有玄机。”
“他也有这样的想法;他担心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他的阴谋;所以如坐针毡;请某十万火急赶赴通济渠探查真相。”
“若想知道真相;就必须探知白发贼的真实身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密说道;“某此来便是向叔父求援。”
第一百九十七章如此默契
鲁西南义军在通济渠一线展开了全线攻击;攻势如潮。
戍守通济渠一线的官军初始还积极剿杀;但先是震惊于铺天盖地的人潮;惶恐不安;接着又受困于义军的百团大战之计;疲于奔命;再看到上游浚仪重镇闭关自守;拒不支援;而下游宋城鹰扬府亦是偏守一隅;自扫门前雪;遂调头回城;固守于陈留、雍丘、襄邑、宁陵四镇;静观其变。
通济渠水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要中断;首先东都就急了;必然要发兵救援;其次上至荥阳下至梁郡;凡通济渠一线军政官员;都要承担责任;一个都跑不掉。现在东都不急;荥阳、梁郡的军政长官也不急;那其他相关人员就更不急了;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谁怕谁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义军的劫掠势头虽然异常凶猛;全部军队都在长达数百里的通济渠水道上大肆掳掠;但非常有节制;不论是一船物资还是一个船队物资;只劫掠一半;并且不劫人;船上的船夫水手商贾仆役一个不劫;更不伤害他们的性命。
当然;也有不遵守命令的贪婪猖獗之辈;杀人越货;但各军团的长官们均已被李服;知道“竭泽而渔”是错误的;若想发展壮大;就必须保障通济渠的畅通;所以对李风云的命令严格执行;凡违令者杀无赦。血淋淋的头颅震慑了义军将士;结果遵章守纪的越来越多;胆大妄为的越来越少。
运送物资的官船每行驶一段路程进入重要城镇后;都要接受官方检查;凡缺斤少两的要追究责任;耽误了行程的也要追究责任。这种管理方式有效保证了运输物资的安全和速度。然而;经过义军劫掠之后的官船抵达浚仪后;就经不起检查了。依照规定;船只和船上的人都要扣留;如此一来;所有船只都要羁留于浚仪;通济渠水道还是中断了。
荥阳都尉崔宝德和武贲郎将费曜马上意识到了义军劫掠半条船的目的;那就是保障通济渠的畅通;只要通济渠始终畅通;义军就可以持续劫掠;而保障通济渠的畅通;正是戍守官军的职责所在;只要通济渠畅通无阻;只要物资还在源源不断地北上;那戍守官军所承受的压力当然就小了;如此便给了东都充足的应对时间。
崔宝德和费曜都松了一口气。义军的这一劫掠手段;使得两人之间的分歧不复存在;而梁郡方面也一样;他们承受的压力大大减小;也无需拼命求援了
当务之急是告之东都;请东都在政策上给予变通;赦免那些被劫官船的罪责;让他们继续北上;毕竟这属于特殊情况;是不可预测之变故;不在追责之列。如果东都不予变通;不愿运用皇帝所授予的临机处置之大权;不愿承担责任;非要追究被劫官船的罪责;那通济渠必然断绝;而因断绝所带来的恶果;谁也承担不起。
留守东都的中枢大员经过商议;果断变通。维持通济渠的畅通是第一要务;其次才是戡乱;为此东都敦促武贲郎将费曜和荥阳都尉崔宝德;马上出关剿贼。
费曜和崔宝德以各种理由搪塞东都;百般推诿;对东都的剿贼命令更是阳奉阴违。现在劫掠通济渠的并不仅仅是叛贼;还有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河南灾民;而这些灾民都被叛贼所挟持;怎么剿?难道连灾民一起杀?若要剿贼;首先就要拯救灾民;而拯救灾民;首先东都就要下令开仓放粮、赈灾救人。
然而;地方官府坚称;灾情不严重;灾民人数也非常有限;形势很乐观。虽然此刻的形势已经恶劣到了极致;但地方官府还在极力隐瞒真相;东都也在极力帮助地方官府隐瞒真相;原因无他;东征不容有失;皇帝也不允许东征失败;凡阻碍东征者;都是皇帝的敌人;都要人头落地。
地方官府和东都对此理解得非常透彻。如果把灾情如实上报;那么皇帝要标榜仁义;救灾要优于战争;东征自然半途而废。东征半途而废肯定要追究责任;皇帝不会承担这个责任;中枢大臣们也不会承担;最后承担者就是东都留守大臣和地方官员。相反;如果不奏报;拼命隐瞒;把由此导致的所有麻烦都给搞定;那么就算最后后果很严重;还是给皇帝知道了;但东征胜利了;皇帝和中枢有武功了;皇帝和中枢还会追究吗?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都是为了东征;大家都是为了东征;都是为了皇帝和中枢的脸面;反正死的都是草芥蚁蝼;也没有影响到大局;也没有影响到国祚稳定;理所当然不了了之;否则寒了官员们的心;将来谁给皇帝和中枢卖命?
当然;这是表象;真相则是朝堂上的保守势力为了阻碍改革;为了以政治上的失败来抵御皇帝和改革派在军事上的胜利;不惜代价来混乱国内局势。而国内越乱;危机越是严重;对皇帝和中枢的打击就越大;东征的胜利不但不会给皇帝和中枢带来荣耀;相反;它将为千夫所指;是穷兵黩武;是国内危机的制造者;如此皇帝和中枢必将陷入政治泥潭而难以自拔。到那时不要说继续改革了;仅仅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平息国内危机;皇帝和改革派们就要付出惨重代价;改革必然因此而倒退。
事实上;现在地方官府、东都和军方正在蓄意混乱国内局势;正在把国内危机一步步推向爆炸的临界点。
与此同时;在酷热的天气下;因饥饿而导致的死亡;由死亡而引发的疫情;再加上燃烧的战火所引发的危机;正在把义军联盟一步步逼上绝境。
李风云的拯救计策是;把灾民引向颍川、淮阳和汝南等既没有受灾又仓廪富实的颍汝地区;但横亘在灾民面前的是五条水道;义军唯有打通这五条水道;才能给灾民架起一条求生之路。
帅帐中;李风云和韩进洛等豪帅;以及袁安、萧逸等众多幕僚;围在巨幅地图前;激烈争论。
从陈留到襄邑之间;汴水、睢水、通济渠和涣水四条水道相隔很近;加在一起少的不过四十余里;多的也只有六十余里;但距离蔡水的距离就不一样了。从陈留直线到蔡水只有几十里;而从襄邑到蔡水直线距离则有两百余里。
如何选择?很简单;哪条路线最有利于灾民的生存;就选择哪条路。
如果按照这一原则选择;那就必须从襄邑出发;经圉城、扶乐;渡过蔡水;然后抵达颍川和淮阳两郡的交界地扶沟城;全程大约有三百余里。
之所以目的地是扶沟;是因为从扶沟北上;经大道到颍川首府颍川城不足两百里;然后就四通八达了。同样;从扶沟南下不足两百里便是淮阳首府宛丘城;然后也就四通八达了。由颍川、淮阳和汝南诸郡组成的颍汝地区;过去叫豫州;人口多经济富裕。河南灾民进入后;就算得不到地方官府的救济;仅靠沿路乞讨;大部分人也能活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义军就必须派出军队;一路打到扶沟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颍川和淮阳两郡官府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在两郡鹰扬府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帮助灾民打开进入豫州的通道;反之;如果任由灾民自己缓慢前进;首先蔡水就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其次义军把河南灾民引进豫州的意图会暴露;颍川和淮阳两地的官军一旦沿着蔡水一线构筑起牢固防御;灾民就完了
豪帅们大多反对这条路线;更没有人愿意统率军队为灾民开辟一条求生之路。
就目前形势而言;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义军都很宝贵;谁也不知道东都的援兵何时会到;也不知道荥阳的官军何时出关;更无法预测徐州的军队、豫州的军队会不会进入通济渠战场;所以劫掠的时间非常有限;抢一天是一天;多抢一点就能多一点发展壮大的资本。再说现在联盟的精锐军队都在李风云手上;豪帅们的军队不要说战斗力尚未形成;就连最起码的武器都没有配备;根本不可能去打仗;也正因为如此;豪帅们需要联盟主力军队的保护;而联盟主力军队只有那么多;如果抽出一部分军队去为灾民开辟求生之路;那么义军在通济渠一线的战斗力必然下降;这严重威胁到了整个义军联盟的安全。
大部分人都建议由陈留方向渡过蔡水;然后经开封、尉氏进入颍川。这条路线只有几十里;义军打通之后就可以退回来;很方便;但对灾民来说就非常不便了;只有一条进入颍川之路;如果颍川官军全力阻截;灾民寸步难进;另外这条路线紧靠京畿天堑关防;戍守关防的京畿军队随时可以给颍川以支援;阻碍灾民南下易如反掌。
就在众将争执不下的时候;巡值卫士禀报;有一个自称济阳王伯当的人在辕门外求见。
李风云正觉烦恼;闻言一挥手;“你们议;某去辕门迎接故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悬念
身形彪悍、气势威猛、白发飘散的李风云;无论站在哪里都异常醒目;尤其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骄人战绩经过肆意渲染之后;逐渐有神话之趋势;而他那一头披散的诡异白发更是成了他天神下凡的有力佐证。李风云所到之处;甲士肃立;黎民仰望;欢呼之声震耳欲聋;其威望之盛;一时无两。
王伯当没想到李风云的声望竟如此之高;更没想到他会亲自出迎;这让王伯当喜不自胜;心里暖乎乎的;而深藏于心的一丝歉疚亦在此刻突然放大。
当初若没有李风云舍身赴死杀到白马城里劫持了御史;瓦岗人恐怕要在劫狱大案后遭受重挫;不要说单氏难以保全;其他瓦岗兄弟也难逃死劫。然而;瓦岗人并没有因此感恩戴德;反而视其为瘟神避之唯恐不及。李风云走了;临走前还送了瓦岗兄弟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在;他回来了;瓦岗人不但没有还他的人情;没有报答他当年的恩德;反而视其为敌;就差没有割袍断义;反目成仇;兵戎相见了。瓦岗人有自己的利益所在;李风云侵犯了瓦岗人的利益;兄弟也就没得做了;这个道理王伯当懂;单雄信也懂;徐世鼽更是了然于胸;但道德和良知让他们的心里始终对李风云怀着一丝深深的歉疚。
李风云步出辕门;一边与王伯当亲热寒暄;一边略感诧异地打量着他身后的一群白衣人。这群白衣人装束一致;白幞白裳土麻鞋;手握木掊;背负行囊;看上去像是一群走夫贩卒;但举止气势非同寻常;李风云更是从他们的站位中敏锐地发现是一个攻守兼备的小战阵。这是一群百战悍卒;虽然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故意压制自己身上的那股凛冽杀气;但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李风
这不是王伯当的手下;这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战斗力都超过了王伯当。李风云脸上带笑;心里却有了无数猜想;难道他们是官府派来刺杀自己的死士?抑或;王伯当出卖了我?王伯当为人仗义;他不可能背叛瓦岗人;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兄弟。
李风云相信王伯当;但他身后的徐十三却不相信王伯当。徐十三同样发现了这群白衣人的异常之处;就在李风云与王伯当把臂言欢之时;他向风云卫发出了指令;十几副手弩齐刷刷地对准了白衣人;气氛骤然紧张。
十三个白衣人神态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王伯当却是骇然变色;急切说道;“阿兄;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李风云转身冲着徐十三和风云卫摇了摇手;“胡闹自家兄弟;担心甚?来的都是客;莫要惊扰了客人。”
徐十三看了李风云一眼;又看看那群不动声色的白衣人;心中愈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