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隐-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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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的对穆滨城说,“那个瘦子叫李灰儿,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耗子,他手底下有几个人,是李家专门给老爷做脏活儿的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琉夏会认识李灰儿,是因为有一回他从二太太的院子边经过,二小姐正好在那儿玩。二太太看到李灰儿经过就发怒了,将他训斥一顿,让他以后不许在二小姐的面前出现。那人也就唯唯诺诺的应声,然后快速退走了。
当时琉夏看到这个人,虽然觉得他长相有些奇特,但是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对琉夏好的干娘告诉她,“你以后看到他可千万要躲远点,他是专门帮大老爷处理脏事儿的。家里谁犯了事,就怕落在他手里,外面的庄户有谁不规矩了,也是派他去处理。”
现在琉夏想想,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她凭借官府发出的一纸公文,就大大咧咧的从李家跑出来,知道李家不敢公开报复,却没想过,一个普通的退役士兵的丈夫,能否抵挡住李家私下里使出的手段。
她尽力平稳自己的情绪,但是声线还是忍不住低哑起来,“对不起,我可能要连累你了。”
穆滨城看到琉夏极力隐忍的表情,也微微皱起眉头,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妻子,已经能够牵动他的情绪了。
这时候穆滨城想,自己也许还不是多么爱琉夏这个妻子,可是他已经在心里将她划为了自己人的身份。现在就象有人触碰到他的领地,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打败这个入侵者。
接下来,穆滨城仔细询问了琉夏有关李家的具体情况,知道那个李延的确不足为惧。而在李家派一个专门做脏活儿的人偷偷跟在琉夏身边,其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李家的主人并不甘心让琉夏全须全尾的离开,这实在有失他们的脸面,可是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动手,但是底下不知道还有什么阴私手段等着她呢。
然而这就是穆滨城觉得前朝会走向灭亡的根基,就是这些贵族们,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中的互相倾轧和阴私手段可从来都是层出不穷的。
因为有了倾述的对象,琉夏感觉自己心中的那点刚刚升起的恐惧,就像放开水闸泄洪之后的池塘一样,已经接近枯竭了。
听琉夏说完李家的情况,穆滨城已经让赵大领路,带琉夏到了一家成衣店。
此时还是正午时分,成衣店没有客人,伙计懒洋洋的歪在一条长板凳上,掌柜坐在柜台里面,也权当没有看见。
此时穆滨城一行人就站在成衣店的门前,并没有进去。在听完琉夏对李家的描述之后,穆滨城就站定了郑重的对她说,“按你的说法,那个人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你说,他怎么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穆滨城的表情严肃起来,用上了从前跟副将参军们商议军情时的口吻。
穆滨城不想将女人当成男人的附庸,不想像许多人那样轻蔑女子的智慧。他从前听母亲讲过太多有关家宅不宁的故事,那些故事的主角全都是女子,而那些故事里的男人,通通愚蠢的可笑。
他既然不想自己变得如此愚蠢可笑,就自然会平等的看待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并没有独自决断,而是在跟琉夏进行交流讨论。
只是穆滨城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和眼神有多么锋利可怕。就连站在边上的赵大看到这样的眼神,也只能将视线转向一边,不敢去看它。
但琉夏并没有感到害怕,她似乎天生对恐惧的感知能力较低。她挨了那么的打骂,内心依旧如同一颗长满刺的蒺藜。
即使刚才因为看到李灰儿稍稍有些担心,可是担心的情绪没过半个时辰,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琉夏听了穆滨城的话,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对方的诡计,愤恨的说,“他是在恐吓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
“对。最好是让你夫君我,主动向他们李家求饶。”穆滨城严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分明是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面容。
噗通,琉夏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严肃的气氛在穆滨城笑容里全都烟消云散。
这时成衣店的伙计,已经在掌柜一个眼神的驱使下来到他们面前,“客官们是不是想看看小店的衣服。”
琉夏听到伙计的招呼声,才略带慌忙的将头转向那边。这间店铺的匾额上写着朱记成衣铺,伙计走出店面来招呼他们,掌柜也在殷勤的对着他们笑。
穆滨城凑近琉夏耳边说,“我已经想到不让李家再找麻烦的方法,你挑几件衣服,今天安心在客栈住一晚,明天我就带你出城。”
赵大感到穆滨城和琉夏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再次尴尬的将眼睛移开,简直不忍直视,这大庭广众之下的。
琉夏将掌柜取给她看的衣服都看了一遍,始终还是不太满意。布料材质好的到有一些,可是不管是样式,剪裁,还是针脚做工都入不了她的眼。
对此穆滨城也能够理解,因为他娘就是那些将领夫人中最会穿衣打扮的人,他见过穿过的好衣裳也有许多,所以知道琉夏看到这些粗糙衣服的心情。
而且穆滨城也知道,其实成衣铺卖的衣服都不好。真正好的衣服,还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里,自己的做的衣服。
琉夏最后看了两眼,对穆滨城说,“要不然买两套换洗的衣服就行了,剩下的就买布料来我自己做吧。”
朱记成衣铺的掌柜一直赔笑着站在旁边,听到琉夏说要买布,立即说,“我们也有布,您看到的这些衣服的布料,我后院儿全都有,您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您拿。”
“价格…”琉夏的话还没说完。
掌柜连声道,“我是老实人,不跟您说虚的,价格跟其他绸布庄差不多,反正绝不比他们贵。可您要是在我这儿买布,也能免得来回跑腿儿。”
穆滨城一直听任琉夏自己做主买衣服,买布料,反正他也不缺这个钱,而且觉得琉夏要是换下那满身脏污的衣服,一定会变得光艳照人。
琉夏买这些衣服布料也没有在意,因为她觉得在花自己的钱。不是她将穆滨城的钱看成自己的,因为她还有钱。
她还在离李家不远的地方,一处战时荒废的房子里藏了一些私房,她也知道衙门里人多眼杂不安全,所以事先做了准备。她在李家好歹是小姐的大丫鬟,十二三年下来过节过寿赏下来的东西,加上每月的月钱,琉夏的家私超过三百两银子。
而被钱婆婆拿去的东西,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两银子。
琉夏从来不盗取挪用主子的财物,就有这么多钱。所以许多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不愿意出去的。
琉夏和穆滨城都对掌柜报出的价格无动于衷,而一直在旁边的赵大却听的瞠目结舌。
当时穆滨城说,让他带去一家好一点的成衣铺。他就把琉夏他们带来了这里,因为这是历城最有名的成衣铺,以前赵大的姐姐结婚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买了一件细棉布的红花衣服。
那时男方家大方,拿钱来让买件嫁衣,他娘说,“自家做的衣服太丑了,没有样式,我给你买一件好的。”
赵大的姐姐听到以后,就只剩下傻乐了。他娘又说,“买件花衣服,以后还能再穿。要是全红的,家里又没个功名,以后就穿不成了。”
他记得,当时他姐姐可是高兴的,当天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顶个黑眼圈,还时不时傻笑。
当时他们一大家子人到朱记成衣店,叽叽喳喳讨论了许久,又讲了许久的价,才由他娘解开腰带,拿出三百六十文钱,买了一件比他姐姐身材肥大许多的红花衣服。
现在,穆滨城拿出六两五钱银子,眼睛都不带眨的买了两套衣裙四批布。
第7章 头发
琉夏换上一套杏黄色,上衣下裳样式简单的衣裙,配上一条秀着云纹的浅粉色腰带。乌黑柔顺的头发,用粉色绢带简单的绑在脑后。
她用一只手撩开成衣店换衣服房间的门帘,先是迈出一只脚,似乎有点迟疑。停顿不过是一瞬间,然后穆滨城就看到一位袅袅婷婷的美人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让人惊艳的美人琉夏,却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的鞋也是跟衣群成套的新鞋,很有几分精巧的心思。跟腰带同样花纹的浅粉色的绢布做鞋面,脚尖的位置,用几片打磨光滑的贝壳串成一朵花的形状,花朵的中间点缀三颗细小却圆润的珍珠。
这双鞋无疑是好看的,可是琉夏的目光虽然盯着它,但是头脑中的想法,却与这可怜的鞋子无甚关联。
后知后觉,琉夏表露出羞怯的神态。就好象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便如同精怪扒掉身上的皮毛,忽然变成了年方十八的少女,身上的野性也随着衣衫除尽了。
可是本性难移,琉夏的性格中活泼开朗的成分,远远大于胆怯的部分。所以当她偷瞄到穆滨城眼中流露出的欣赏神情之后,她很快就玩不下去这个少女含情的游戏了。
她还是一个不过圆润乖巧的人,于是抬头直视穆滨城的眼睛,问道,“好看吗。”不自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走吧,先去我暂居的客栈休息片刻。”穆滨城并不回答琉夏的问题,却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
赵大看到这一幕,已经对这两人的行为产生出腹诽无力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轻浮的如此理直气壮。
可是对穆滨城来说,这很正常,他父亲就经常挽着母亲的手出现在人前。那时小小的他站在旁边,看到其他夫人太太眼中那种艳羡又嫉妒又不赞同的表情,他觉得女人们是喜欢这样的,可是她们得不到。
至于琉夏,丫鬟的最终胜利就是爬床上位,反正从未有人教导过她什么是廉耻心。
还有跟在他们后面,要帮忙送衣服布匹回去的伙计,他更是无权置喙主顾的行为了。
朱记成衣铺的掌柜看到他们卖的布匹衣裳较多,就派了一个伙计帮忙送货,最后走出店面的当口,穆滨城问道,“有剪刀没有,卖给我一把。”
朱记得的掌柜拿出一把剪刀递给穆滨城,夸耀道,“这剪刀好,精铁打造,裁布锋利的很,您夫人用的时候可要小心,莫要伤到了手。”
穆滨城可没说这剪刀是让琉夏裁布用的,可是也不会向掌柜解释那么多,他只看到这把剪刀着实锋利,也就够了。
穆滨城花三十文钱买了这把剪刀。
时至午夜,穆滨城蹬着李家高大的墙头,一翻身就跳到了地上。等在一边的赵大,听到动静,就本能的缩紧了肩膀。当看到稳稳站在墙脚下的是穆滨城,才放开缩紧的肩膀,急匆匆跑到了穆滨城的面前,问道,“怎么样,成了吗。”
穆滨城从腰间的皮囊里拿出一把头发,对赵大说,“走吧,琉夏还在等我呢。”
现在赵大对穆滨城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听了穆滨城的话,就如同当兵时听到长官的命令一般,乖乖跟在他后面走着。
虽然赵大的行动很乖巧,但同时他又像是将穆滨城看成传奇话本中的神秘人物,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心萦绕在心头,始终无法抹灭。
在回客栈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李老爷怎么睡得这么死,被人剪了头发都不知道。”
穆滨城做这件事的时候带上赵大,也是有意在历城交个朋友。
这里虽说是他爹的故乡,可是爹自己也只来过一次历城,更别说穆滨城了。
这次到李家来,虽然有琉夏给他画的李家地形图,可是琉夏本身对历城并不熟悉,这带路的活计,自然就落到赵大的头上了。
当赵大听到穆滨城计划剪掉李老爷头发的时候,他就已经兴奋的同意为穆滨城带路,而且还出了许多不靠谱的主意。
还是那句话,赵大从战场上回来,还不能适应现在这样平淡的生活。
对于赵大的询问,穆滨城的回答很简单,“只要手脚放轻些,割下他那颗项上人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穆滨城说的这般轻易,就意味着这件事对他而言确实就是这么轻易。他十七岁还在在北方戍边的时候,就曾经带着一队百人的精兵,百里奔袭,悄无声息,在数万人合围的军阵之中割下匈奴右单于的头颅。
由于主将被杀,再加上这个新兴的王朝实在强大,从此匈奴人便搁置了掠夺中原的想法。
穆滨城有一瞬间,回忆起曾经的少年意气,可是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跟那些战场上宏大场面相比,李家的这些人这些事,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
穆滨城独自回到客栈,赵大也自己回了租赁来暂居的房子,不过他们约定好,明天早市赵大来带穆滨城去买马车的地方。
琉夏一直坐在客栈的窗前,她在等着穆滨城回来。
下午的时候,穆滨城让琉夏画李家的地形图,并且将他要实行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