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六宫-第4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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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礼几乎是被气笑了。且不说他是君王,朝令夕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只说这件事情到了如今,也不过是朱启咎由自取,他又凭什么要宽容?
李太后不必面对天下将士,可是他朱礼却是看重!他只盼着天下安平,好让百姓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朱礼垂眸不言。
李太后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朱礼的意思。
朱礼这是不愿意。
李太后便是登时如同之前对昭平公主一般:“你竟是如此无情?纵我不是你亲生母亲,可是我也养育你这么多年,我也不求你别的,只这一件事情,你却是不肯答应。”
朱礼叹了一口气,“母后何必说这些。只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如何再更改?不瞒母后说,尸身已是送出宫去了。就是朕反悔,也未必赶得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李太后几乎立刻便是一声尖叫。
朱礼被李太后那副惊恐的样子弄得微微一怔。随后一蹙眉,垂眸道:“已是有些时候了。”
“四郎……”李太后目疵欲裂,而后便是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是仆了下去。不是惊怒,而是恐惧。
朱礼被李太后这般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怔。而后心里闪过了一丝疑惑来——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为何如此在意?
“朕却是不明白为何母后如此在意。”朱礼蹙眉看着李太后,坦言将心底疑惑问出口。而且还顺带逼了一逼李太后:“这件事情母后若是不能够给朕一个合适的理由。朕自是不可能改变主意。”
言下之意,便是若有合适的理由,那自是不同了。
李太后只定定看住朱礼:“难道我万般恳求,都还不够?”
“朕不只是母后的儿子,更是这天下的君主。难道那些无辜将士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在母后眼里,就是草芥木偶不成?”朱礼的声音也不再一味的平淡,反而是拔高了些许。气势十足,倒是让李太后忽然就心虚一怔。
但是就这么放弃显然却也是不可能。
李太后抿紧了唇,倏地却是调整了姿势,给朱礼跪下了:“他毕竟是你弟弟。你就饶了他这一命罢!”
朱礼猛然看住了李太后,面上神色渐渐变了。
李太后这话初时一听倒是没什么,如今再听,却是有些不对劲儿。初时只有朱礼听出来,而后刘恩等人也都是听出了其中的玄奥之处,最终都是惊异非常的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却是仿若不曾看见的样子。只是对着朱礼重重叩首,满目哀求。
朱礼狠狠的避了一避眼睛,而后便是避开了李太后的磕头,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人既是死了,自是不可能再死而复生。此事儿,母后不必再多说。”
说完这话,朱礼甚至笑了笑:“母后若是想随四弟去,朕也不是不能成全。”
朱礼说出这般狠绝的话,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是刘恩也是诧异的看了朱礼一眼,不过心头倒是反而有些快意:皇上就是该拿出这样的态度来才好,不然的话,总叫太后这般掣肘,真真儿是叫人满心的不痛快。
最为诧异的还是李太后。
这几年她处处以孝道压制朱礼,无非也是知道朱礼的脾性,所以肆无忌惮罢了。她知道朱礼素来看重孝道,也是始终将她当成母后的,所以她倒是不曾担心过朱礼有朝一日真的是绝情决意。
可今日朱礼却是说得如此狠绝,语气冰冷如同冬日里凛冽之风,呼啸着吹过来,直吹得人都是心底冰凉。
李太后怔怔的看着朱礼的身影,面上的错愕诧异之色好半晌也是没退去。直到朱礼的脚即将跨出屋子,她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又悲又怒的凄厉出声:“皇上果真如此绝情?!”
☆、989。第989章 逝去
朱礼闻声,脚下微微一顿,却也并不曾回头,只是那么背对着李太后叹息了一声,声音亦是不如往日平和温柔,反而透着一股子失望:“不是朕绝情,而是母后和四郎逼人太甚罢了。”
说完这话,朱礼果真是无半点留恋的踏出了屋子。
李太后失去最后一点支撑,整个人都是软倒了下去。
朱礼这头刚出屋子,那头便是看见一个小宦官急匆匆的奔了过来。他心情不好,语气难免也就更冷淡和威严些:“发生什么事儿了?这般慌慌张张的作甚?”
小宦官跪在地上,声音都是吓得有些发颤,好在口齿还算清晰:“回禀皇上的话,宫外出了点事儿。安王活过来了!”
朱礼霎时便是抿紧了唇,脸色亦是十分难看。
小宦官越发吓得不轻,频频看刘恩。只盼着刘恩替他解围求情才好。
刘恩微微摇头,示意小宦官别怕,好歹冷静些——朱礼一向是厚道温和,从不会无缘无故打杀宫人,纵然迁怒之下斥责几句,也到底无关紧要。
朱礼好半晌才将自己的情绪压下,而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宦官出声吩咐道:“你将详细的情况说一说。”
小宦官纵然心头害怕,却也还是强撑着将是事情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却原来事情是如此:这头朱启的尸身送出宫去,那头负责办这个差事的官员却也是怕夜长梦多,所以当即便是找来柴火,直接寻了一处宽敞的院子,便是搭了一个焚烧尸体的柴堆。而后将那些柴上泼了桐油便是直接将朱启的尸身放了上去,一把火将柴堆点燃了。
那柴堆自然也就是猛然烧了起来。
正所谓干柴烈火,一时之间火势几乎无法形容,直烧得火舌熊熊,摇曳不止。朱礼尸身在其中,自然也是很快就烧着了。
而就在此时,便是听见蓦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众目睽睽之下,朱启猛然便是挣扎起来,更甚至是直接蹦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自然是吓得众人俱是心头狂跳不止。许多胆子小的,也是跟着尖叫了一声,更是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朱启一直都在惨叫,不住的蹦跳挣扎。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莫不是安王还阳了?”
自然也有喊是尸变的。不过还阳一说,却似乎是更容易叫人接受一些。所以便是有人看向那负责此事儿的官员,战战兢兢的问:“兴许说不定是真的还阳了,大人,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当时那官员愣了一下,面上也有犹豫之色,好半晌才道:“你等去隔壁院子打水来!”
其实院子里是有水缸的,可是那官员却也不知是没想起,还是故意如此,竟是吩咐人去隔壁院子找井打水。
不过隔壁院子离得也不远,很快便是打了水过来,然后便是劈头盖脸的往朱启身上泼。
火倒是也很快灭了,可是却是完全也看不出朱启的摸样了——饶是在场的都是男子,而且也都不是什么无知的平民,可是还是一个个被吓得不住后退。
朱启倒是也没死,尚有一口气在。不过仅仅也只是有一口气在罢了。
负责此事儿的官员也是一面命人去请太医,一面是忙让人进宫来禀告朱礼,顺带请示朱礼到底这件事情该如何做。
小宦官说得战战兢兢,一眼也不敢多看。
朱礼面色沉沉,神色亦是难看。
一时之间除了风声,却是再安静不过了。
好半晌,朱礼听见背后一声哭声。
朱礼盯着地上一片青石砖:“母后和四郎,倒是演了一出好戏。好一出还阳计。”顿了顿,他仿若没听见李太后的哭声,只淡淡继续说下去:“怪道母后让阿姐尽快将四郎下葬,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知母后是否想着,这头下葬了,夜里便是直接去将坟掏了,从此之后,四郎虽然没了安王这个身份,可好歹还活着,还可继续他的大业和雄心?”
“那药,只怕也不是毒药,而是让人假死的药罢?”朱礼讥诮一笑,怎么也是遮掩不住那情绪:“却是不知那药效果有几日?三日?五日?”
李太后除了哭之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朱礼也是一直不曾转身。
好半晌,众人便是听见朱礼平静冷淡的言道:“朕之四弟,早就服毒自尽了。朕虽然深恨他的谋逆,可是也是佩服他的果断和勇气,也念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上,只惩处他自身,并不祸及他妻儿血脉。陈氏为他所喜,便是领安王妃之衔。遗腹子若为男胎,便是册封世子,若为女胎,便是封郡主。”
朱礼说完这话,便是摆摆手:“你就这般去回话罢。”
小宦官哪里有不明白朱礼意思的?当下心头颤了一颤,而后便是飞快的去报信了。
李太后早在朱礼说出“朕之四弟早就服毒自尽了”这句话的时候猛然眼睛一翻,便是昏死了过去。一时之间看着倒是进气少出气多了的样子。
朱礼犹豫片刻,却是到底不曾回头,只嘱咐刘恩:“命太医好好医治。”他是真心灰意冷了。
事到如今,他竟是生出了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信什么时候不该信之感来。他觉得,大约他心里敬重的那个母妃,果真很久之前便是已经死了。
朱礼走时,抬脚只觉得重逾千金。几乎是有些挪不动。
杨云溪这头也是知道了这个事儿——刚得了消息,便是看见朱礼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杨云溪吓了一跳,却也是知道其中缘故,自也是理解朱礼这种心情。当下便是忍不住苦笑了:李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昭平公主之前策马出宫闹得已是十分厉害,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这宫里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安宁下来?
朱礼看着杨云溪,忽的黑得如同幽潭的眸子里便是有了清冽的水光,他几乎是有些哽咽:“阿梓,我竟然是后悔了。”
杨云溪却是猜不到朱礼后悔什么,微微一怔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道:“大郎别怕,还有我们呢。”
(老规矩哦~明日四更~)
☆、990。第990章 怪谁
朱礼到底在后悔什么,他没再提起,杨云溪也就始终不知。不过她猜想,无非要么就是对李太后的一再纵容忍让,或者是此番对朱启如此无情罢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也好,此时再提起这个也是没有任何的意思。
后悔与否,都阻拦不住眼下已经发生的事儿。
而她的宽慰,对朱礼倒是有用。
朱礼缓了一阵子,也总算是缓过神来。随后苦笑一声:“如今这事儿传出去,倒真真也是千古奇闻了。”
听着朱礼似已经有了一些打趣的意思,杨云溪便是松了一口气——这般一来,岂不是说明了朱礼已是心情缓过来了?只要他能缓过来,那自然是好的。
当下杨云溪也是轻松的道:“千古奇闻也就奇闻罢。不管怎么说,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好,朱启到底是没能算计得过老天爷。”
闻言朱礼也是忍不住的笑了一笑:“这倒是真的。”
可不是没能算计得过老天爷么?这般一来,朱启的算计再怎么精妙,可是阴差阳错的,却也是一样再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可见老天爷也是觉得大郎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杨云溪抿唇一笑,偷偷的觑着朱礼的神色:“大郎该高兴才是。何苦皱眉?”
这话多少有些溜须拍马之嫌。不过朱礼听着却是十分高兴,当下唇角一弯:“你说得极是,老天爷都是偏向我。我竟是该高兴才是,何必皱眉?”
看着朱礼似真是不在意了,杨云溪心头微微一松,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朱礼与杨云溪又说了几句,倒是毫无异样了。末了他笑问一句:“看来你倒是已知情了,没吓到罢?”
说起这个,杨云溪摇摇头:“倒是不曾吓到,只是觉得有些惊愕罢了。却是没想到还有这样金蝉脱壳的法子。而后却是更多感叹,觉得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叫人觉得防不胜防。朱启机关算尽,可是却没想到最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我也是差不多。”朱礼苦笑一声,“以前虽说听说过这样的例子,可是也不过是当个笑话来听,谁曾想这事儿竟是发生在了身边。若不是怕夜长梦多,只怕就这么被蒙混过去了也未可知。”
到时候,却是不知又是如何一个光景。
“听说人是救下来了?”杨云溪心底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遂到底问了一句:“那皇上又打算如何处置?”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说起来,那官员那般作法的心思,她倒是也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知道朱启还活着,怕真按照之前的章程来办,李太后饶不了他,而朱礼万一顾及手足之情,只怕也是饶不了他。可是他救人,同样也怕朱礼这头怪罪。毕竟朱启犯下的罪过不轻。
救或是不救,都是容易招上祸事儿。所以最后便是磨蹭了一下,如此一来,既是救了人,朱启却也是活不了,朱礼纵然怪罪,也是有限。而李太后更是不可能怪罪——毕竟点火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那是大活人不是?火势已经起来了,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