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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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她的父母,叔伯,生命中无可替代之人。
她可以没有父母,只要有他,只因有他。
胸口似要炸裂开来,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急奔之中,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阿弦往前扑倒出去,却又被人死死地从后拉住。
袁恕己从未这样惊惧过,他用力将阿弦捉回来:“你疯了?!”明明是平地,她却好像被什么挡住一样,往前扑倒过去,若是以这种速度这样摔过去,只怕非死即伤。
阿弦定了定神,目光转动,看见地上蠕动的影子,咦……她一点也不觉着惧怕。
“你想干什么?想要我的命吗?那就拿去好了。”
阿弦望着那蠕动的鬼魂,忽然拼尽全力握拳叫道:“来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阿弦!”袁恕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青砖地面哪里有什么东西,但他却前所未有的害怕,忙将她抱紧:“住口!别瞎说!”
但是虽然看不见,袁恕己却发现,“夜”,忽然莫名冷了很多,一阵阵夜风吹过,让人脊背生寒。
袁恕己道:“我、我带你回家。”低头看阿弦之时,却见她的脸上有一种冷冷地笑。
像是不屑,像是轻蔑,像是生死都抛在脑后,袁恕己不知道她在面对什么,却依稀能猜到几分。
他更加用力抱紧阿弦,这一刻居然想把她好生藏起来,哪怕是藏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别怕,小弦子……”他咬牙,因为不可知的“敌人”而紧张。
阿弦从他的臂弯里挣扎出来,目光所及,是已经攀在她腿上的一支枯骨的手,还有更多黑色诡异的影子,争先恐后的向她涌来。
被枯骨的手握住的小腿已经冰凉麻木,渐渐失去知觉,阿弦却一点儿也不怕。
她在泪光涌动中冷峭地看着想来争夺这具身体的无主亡魂们,就这样吧,宁肯什么也不知道,宁肯不知道那已经发生,如果……真的无法改变,那么就大家一起,在此刻结束。
她才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挣扎辗转于这荒芜尘世。
第74章 幻亦真
袁恕己忽然发现自己竟抱不动阿弦了。
明明是这样瘦弱的一个孩子; 能有多重?先前他也抱过几次; 都是轻轻易易地,但是现在……
袁恕己低头看向阿弦; 猛然感觉到她的身体变的极冰冷,他又试着用力; 终于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牵制着她,让她无法从原地挪开半寸。
他当然不通鬼神; 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经历了那许多光怪陆离,却不由他不信:“小弦子!”
他大叫,举手在她脸上拍了两下,又冲着她身边徒劳无功地厉声呵斥:“都滚开!滚得远远的!”
忽地袁恕己愣住,在他喝骂出声之时; 他的眼前也随之飘散了一片白雾——这是他口中呵出的气息,遇冷凝结。
但……这才是秋日; 又非寒冬腊月。
答案只有一个。
袁恕己拼命地抱紧阿弦; 心里却有种将失去她的感觉。
汪汪汪……狗叫声传来。
“玄影?”袁恕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
也就在这时候,他想起上一次阿弦被恶鬼附体之后,是玄影及时领了那人前来,才解了当时的危急。
“好狗; ”袁恕己口不择言,叫道:“玄影,快叫他来,快去!”
的确是玄影狂奔而来; 但是这一次,玄影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玄影跟人类不同,这次,它嗅出阿弦跟上次被恶鬼附体的时候气息不一样,这是垂死无救的气息。所以它不肯再离开主人半步。
但玄影虽不是人类,却仿佛知道阿弦是因为什么如此。
——就在阿弦跟袁恕己抵达垣县的那天,苏柄临来食摊上跟老朱头摊牌。
老朱头指天发誓,说当初那孩子已死。
苏柄临见他如此,便道:“你对我十分戒防,其实大可不必,我并无害你之意,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 ”
老朱头转头:“您指的是什么人?”
苏柄临道:“当初废后是因何下台,朝中重臣是因何被牵连,你总该心知肚明。”
老朱头摇摇头道:“我在这儿已经平平安安过了这许多年,这倒好,为了劳什子子虚乌有的那些事儿,什么牛鬼蛇神都要找上门来,老将军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问心无愧,又怕他们什么?”
苏柄临见他这般说,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马鞭掌心一敲,说走就走。
老朱头听得那杲杲地军靴声走了四五步,正略略松了口气,脚步声又停下来。
正捏起心,就听苏柄临道:“其实……有句不中听的话,从我第一次在大营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我就觉着他身上有种什么东西,格外碍眼,我本来想不通是什么,到后来有一次偶然之间,我忽然明白了。”
老朱头并不回身,只是略略侧脸,问道:“您明白了什么?”
苏柄临背对着他,道:“像,真像!”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三个字,由此头也不回地去了!
当时玄影伏在桌子底下,他嗅到了苏柄临身上的血腥煞气,也嗅到了老朱头身上的恐惧气息。
苏柄临将转弯的时候,公差高建正也匆匆赶来。
高建只看见一个人跟自己背道而驰,也未在意,只顾忙着往前看,一眼看见老朱头立在原地,便叫道:“朱伯!”
原来高建正是因得了阿弦的嘱托,看今儿天冷,特意来探望,见老朱头收拾了一半儿家伙什,便邀功道:“伯伯,我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儿呢?”
他走到跟前儿,才见老朱头脸色不大好,且也不似平日般活泛爱说话。
高建忙道:“您老人家怎么了?”
老朱头脚步挪动,晕眩难当,身子往后一晃,亏得高建急忙张手扶住。
玄影“汪”地一声,跳了出来。
高建吓得不轻:“伯伯,您是怎么,敢情劳累的狠了?”扶着他到旁边儿凳子上坐着歇息。
老朱头垂着头,半晌才似缓过一口气来,道:“高建,我……我真的有些累了,剩下的东西,你帮我收拾收拾。”
他的声音也很轻,仿佛有气无力。
高建担心,忙应声:“好好好,您就别担心这些了,我保管收拾的妥妥当当。”
高建果然是个能干事的人,很快帮老朱头将家什都整理妥当,又推着车送回了朱家。
他见老朱头一路上脚步踯躅,跟平日里的利落大相径庭,高建便道:“想必是风里站的久,遭风扑了,我去请谢大夫来给您看看。”
老朱头拦住他:“别去费心,我不过是一时累了,歇会儿就好。今儿多亏了你,你去吧。”
高建知道老朱头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忖度着他也许是怕花钱,且老朱头看着随和,实则也是个倔脾气,硬要请大夫惹了他不高兴的话,只怕适得其反。
因此高建并不敢违逆,只带了门出来,却转去善堂,将老朱头身子不适的事儿同英俊说了。
是日英俊回来,果然便带了谢大夫同归。
进门之后,听得屋内无声,谢大夫去了西间,果然见老朱头呆呆地坐在炕沿上。
听了动静,老朱头转头,见是大夫,便笑道:“怎么您老来了?”
谢大夫笑道:“英俊先生说他身上不大好,叫我过来给他看看,顺便看看您好不好。”
老朱头是个人精,岂会不明白:“这两日英俊吃也吃得,喝也喝得,精神着呢,我是最清楚的,又怎么会忽然不适,还懂得自己请大夫了?我猜……一定是高建小子又去多嘴了。”
谢大夫道:“这也是英俊先生一片心意,何况如今阿弦不在家,你更该保重些身子才好,别让孩子在外头也不放心。”
老朱头听到最后一句,才笑道:“我说不过您,既然您来了,也不能让白跑一趟,那就看看吧。”说着便伸出了手腕。
谢大夫这才仔细地听了一番,忖度说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忧思内郁之像,必然是因为十八子跟着刺史大人在外头,您老就担心了?”
老朱头强笑:“可不是么?她可是头一次出远门呢。”
谢大夫道:“孩子们长大了,当然要出去闯荡闯荡,且十八子能干,才入了袁大人的青眼,可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他呢?将来若是再多个一官半职的,您老就擎等着享清福了。”
老朱头忍不住大笑:“好的很,我也成了那老太爷了。”
谢大夫陪他说了会儿话,便自出去开方拿药。
而屋里头,老朱头想着他那句“孩子们长大了……出去闯荡”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嘴角的笑里漾起的,却皆是苦涩。
当夜谢大夫去后,老朱头喂了玄影,做了晚饭,同英俊两人对坐吃了。
饭后,老朱头依旧送了碗筷入厨下,却并未如寻常一样清洗妥当,只在厨下站了半晌,才折回了堂中。
自打阿弦离开桐县,老朱头跟英俊两人的日常相处,保持着一种“互不干涉”的奇异共处之态,如同极熟稔,又像是陌路人,却彼此照应,平淡而融恰。
虽然也会交谈,但所说都是无关痛痒的话,朱家小院虽看似如同往常,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因缺了阿弦,这院子就好像失去了一大半儿的生气,只剩下一个少言寡语深沉内敛的瞎子,并一个阴阳怪气哼哼叽叽的老家伙。
老朱头还未进门,就见英俊坐在堂下未动。以老朱头对他的了解,这个姿态,表示英俊有事。
沏了两碗淡茶,老朱头在英俊对面坐了。
他并没主动说话,只是等待。
果然,英俊道:“朱伯可是有什么心事?”
老朱头正望着那杯子上的一点热气在夜色里氤氲,有些出神,闻言笑道:“怎么了,吃了一顿饭,你就听出我有心事来了?”
英俊道:“您没吃几口,我是听出来了。”
老朱头笑容一僵,遂点头说:“你听得没错儿,我的确是有心事。”
英俊道:“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朱头道:“谢大夫说,是因为惦记阿弦,其实他也算是歪打正着,我也的确惦记着那孩子呢。”老朱头说到这里,便看着英俊:“你呢?”
英俊不答。老朱头自嘲道:“我问了一句废话。”
英俊才说道:“您的心事,是因为阿弦,却也不是因为阿弦。”
老朱头眉头微皱:“你……知道什么?”
英俊微微摇头。
老朱头端详这张脸,就算是以他格外挑剔的眼光来看,英俊的容貌也无可挑拣,确有令人倾倒的本钱。
虽然才在桐县几个月,“朱英俊”的大名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前倒还一般,尤其是去了善堂之后,越发了不得。
虽然是个瞎子,但人家有能耐,而且最重要的是……生得实在是太好了。
这些日子,便有不少三姑六婆拐着弯儿的找老朱头说话,尽是说媒拉纤的,看看那些女方的出身,年纪等……
就算阅人无数的老朱头,也忍不住要感慨一句:“当真是老少通杀,风靡万千呀。”
他本来还想把这个当成一件趣事,等阿弦回来后告诉她,且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但是此刻,玩笑的心早就不复存在。
一盏油灯之下,两人对面而坐,老朱头捧起茶,不知不觉喝了半碗。
“我有一件事,正在想,”老朱头说,“你既然问了,不如替我参详参详。”
英俊道:“是何事?”
老朱头哑声道:“我……我想带着弦子,离开桐县。”
英俊不言语,老朱头打量他的神色,却依旧是个“波澜不惊”,老朱头笑道:“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惊讶么?”
英俊默默问道:“下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朱头一怔。
这一个停顿,已经坐实了英俊的猜测:“是有人找您了?”
老朱头微微受惊:“你……”他站起身来,双眼盯着英俊,眼神狐疑而不安。
门口的玄影扭头回看,他又嗅到了白日里似曾相识的那种恐惧气息。
善堂,账房。
书桌后,灯影中,一道人影坐的端直。
忽然,薄薄地纸靠近蜡烛,火光燃起,顿时让整个房间都亮了一亮。
待纸烧成灰,修长的手指一动,似不小心,把桌上的杯子碰翻了。
茶水倾覆,将字纸灰冲散,犹如河流肆意,冲屋毁田,面目全非。
遥遥夜色中,依稀传来犬吠的激烈声响。
桌后的人本沉静而坐,霍然起身。
蜡烛的光芒正自摇曳,不料房门被什么陡然撞开,呼啦啦!冷冽的夜风涌入。
“噗”地细微一声,便将烛光扑灭了。
烛影明灭间,那素衣白裳之人已闪身出了房门。
长街。
玄影并未如袁恕己所愿去请“救兵”,它绕着两人身侧呲牙狂吠,狂躁地起落窜跳,却收效甚微。
袁恕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