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3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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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很不愿她担心,便笑道:“而且现在跟之前不同了,先前只是怕跟躲,现在知道跟他们说话,你瞧,今日多亏了这位嗜酒的大叔,才找到客栈的。”
说到这里,心头一动,忽然间想到了另一件事:当初她奉旨去江南,宛州客栈里一场大火,幸而是那只鬼引路才逃出生天,今日又得了这嗜酒大叔的帮忙……
也许……阿弦暗自忖度。
长夜漫漫,隐隐听见走廊上脚步声来来回回,又有夜晚赶来的投宿客人,一拨儿一拨儿,咳嗽声,低语声,悄悄切切。
阿弦虽也不太习惯跟人同榻,但是并无别的良策,何况两人都是女子,不必忌讳,虽虞娘子自以为仆,在阿弦看来却如同手足。
毕竟白日赶路极累,最初还在胡思乱想各种心事,渐渐地,却相继沉睡,入了梦境。
窸窸窣窣,仿佛有老鼠从角落里鬼鬼祟祟地爬过。
玄影听见动静,耳朵歪了歪,却不屑理会这些鼠辈。
老鼠大了胆子,沿着墙根儿一溜烟过,朝着有亮光的门缝窜了过去。
它站在门缝之下,两只黑豆般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大着胆子往外张望,鼻翼不住地掀动,仿佛嗅到了什么美味。
正在迟疑着要不要出去,忽然间一声刺耳的叫声传来,“喵哇……”有些嘶哑而凄厉地声音,近在咫尺。
老鼠受惊,正要跳起来逃窜,却已来不及了!
门外猛然探出一只利爪!如钩的爪子深深地刺入老鼠身体,将它生生拽了出去。
“咔嚓”声响,血淋林地利齿开合间,那鼠辈的头不翼而飞,顷刻间只剩下了血淋林地脖颈。
………
“啊!”阿弦大叫了声,身子猛然抽搐,双腿本能乱蹬!
旁边虞娘子惊动,忙起身扶住她:“阿弦!”
阿弦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却竟无法醒来。
在一片血色之中,有一道身影卓然而立,她挥袖喝道:“把这两个贱人的手足皆都砍去!把她们放进酒瓮里,让她们醉死在里头!”
那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扭曲挣扎着,其中一个大叫:“阿武妖猾……后世我必化为猫,阿武为鼠,我必要咬断你的喉咙!”
随着她惨烈大叫,那满是鲜血的嘴竟越张越大,并在刹那间生出了锯齿版的利齿,血淋淋地犹如沾血的刀锋:“喵哇……阿武,受死吧!”
之前那道影子跌倒在地,眼见将被那可怖的巨口咬碎吞噬!
“不要!不要!”阿弦大叫,双臂无意识地用力挣扎,拼命叫道:“母亲!”
第280章 人头而已
眼见武后的身影将要被那猫妖的巨口吞噬,阿弦惊心动魄; 在梦中已痛哭失声。
她想去救援; 却偏无法靠近; 只能拼命叫着“母亲”; 泣不成声。
——从阿弦懂事开始,从未感受过武后的一次温柔慈爱; 然而在这种生死关头,就算是梦境里; 也忍不住让阿弦伤心至大哭不已。
“阿弦; 阿弦醒醒!”虞娘子抱着她; 却竟无法唤醒。
榻边玄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连外头的人都听见了,那店小二飞跑上来:“客官,发生何事?客官?”举手砰砰砰地拍门。
这样一番哄闹,被梦魇缠住的阿弦双拳攥紧,奋力一挣,终于醒了过来。
此刻已经满脸泪渍,满头冷汗。
借着窗纸上的光; 阿弦望见虞娘子担忧的脸,同时听见外头小二的呼唤。
阿弦道:“没什么; 做了噩梦了。”
伙计离开后; 阿弦才缓缓地定神; ——不错; 一切都是梦而已; 都是不会再发生的噩梦。
毕竟,萧淑妃早在之前就魂飞魄散了。
那还是她亲眼所见的。
萧淑妃自然不可能再实践她的诅咒,何况武后是那样强悍的人,只怕就算是猫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如阿弦梦见般惊慌失措。
虞娘子取了巾帕,给阿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跟脸上的泪痕:“到底做了什么梦?居然会吓得这样?”
暗影里,女子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顿时让阿弦的双眼又湿润了。
“我、我……没什么。”阿弦咬着唇,低下头去。正玄影凑过来,阿弦便仍将它抱了上来,搂在怀中。
虞娘子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张开双臂,将她也轻轻地抱住。
片刻,虞娘子轻声问道:“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执意辞官?”
阿弦不答。
虞娘子又道:“自打我跟着你,你极少有什么事瞒我,既然连我都不能说,那一定是有大干系的。但不管阿弦到哪里,我都是要相随的。会一直都陪着你。”
阿弦感动:“姐姐。”
“但是,”虞娘子道:“鬼都不怕的人,怎么竟然会怕噩梦呢?”
阿弦无声而笑:是啊,偏偏这梦戳中人心里最软的地方。
“好了,不过是噩梦而已,阿弦别怕,安安稳稳地睡吧,你瞧,我跟玄影都在呢。”
虞娘子轻声安抚,柔软带暖的手掌在她的背上缓缓抚过。
过了片刻,低低地女声哼唱起来,像是一首古老的童谣,充满了馨甜抚慰之意。
阿弦靠在她温暖的怀中,女子的怀抱并不宽广,但此刻却让阿弦感到一种她渴望而从未奢求过的女性的慈爱温柔。
………
阿弦曾说不要再当武后的棋子,同时她也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或者“刀”。
长安城的暗潮汹涌跟刀光剑影,她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无法忍受,前所未有地想念在桐县的日子。
那夜送别了崔晔,阿弦于榻上盘膝,调息吐纳,默诵《存神炼气铭》,这么多日子,她终于能将这一篇对她而言已经算是佶屈聱牙的文字流利地从头背诵到末尾。
但就算如此,每一次夜间打坐,都会事先将崔晔的那篇手书拿出来,毕恭毕敬放在面前,就像是拜神的佛像般必不可缺。
而那仍旧空缺的“神安气海”四个字,则像是一个打眼的提醒,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他们曾一起经历过什么。
然而就在阿弦盘膝打坐,神游物外之际,似梦非梦。
仿佛是在大明宫内,她穿着女官的官袍,对面站着的人是武后。
武后道:“既然你要嫁人,那就成全你,旨意明日便会下达,从此之后你就是承嗣的人了。”
“对了,”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阿弦,“还有一件事你必定会高兴,承嗣会袭周国公的爵,我记得当初敏之好像对你格外不错,这对你而言,是不是有种阴差阳错暗中契合之感呢?”
阿弦忙道:“娘娘,我不会嫁给尚书奉御,阿叔答应过我的。”
武后不以为然地笑:“你说崔晔?莫非……他敢为了你抗旨?你可知道抗旨不尊是什么罪名么?”
就在阿弦目瞪口呆之时,身后有人不悦道:“你一定要这样做么?”
阿弦猛然回头,却见来者竟是高宗李治。
还未来得及反应,李治已经走到武后跟前儿。
两人面对面,对峙而立,隐隐竟是剑拔弩张之意。
武后道:“陛下是何意思?”
高宗道:“阿弦喜欢的是崔晔,你为何非要把她许配给武承嗣?”
阿弦顾不上羞赧,连连点头:“是啊,我喜欢阿叔。”
“不知廉耻!”武后喝了声,又对高宗道:“承嗣有什么不好?同她年貌相当,让她嫁过去已经是高攀了,若非承嗣看中了她,你当我会答应这门亲事么?如今尚且轮不到她来挑三拣四!难道你说要嫁给谁就嫁给谁?”
高宗竟不肯退让:“这是她的亲事,轮不到她挑拣是要谁挑拣?如果皇后执意觉着她做不了主,那么朕呢?朕能不能替她做主?!”
武后震惊:“陛下,为了十八子,你竟连臣妾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吗?”
高宗道:“你的话?呸!”
高宗啐了声后,满面嫌恶道:“你这恶毒妇人,这十六年来愧为皇后,你有什么面目要朕听你的话,朕被你哄骗欺瞒的还不够吗?”
武后骇然:“陛下在说什么?”
高宗道:“你仔细看看,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武后皱眉,顺着他所指看向阿弦,看了半晌,忽然惊道:“不,这不可能!她不是!”
阿弦一愣之下,也忙摆手叫道:“我不是!”
“阿弦别怕,有朕在,她伤不到你。”
阿弦呆住了。
高宗又对武后道:“不可能么?”
他冷笑:“然而她就好端端地在你面前,既然如此,皇后,朕倒是想问你,当初小公主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陷害王皇后……但是,有什么人敢如此丧心病狂?朕想来想去,好像并没有第二个嫌疑之人了。”
“不,陛下,不是臣妾!”武后大叫。
“不是你又是谁?你回头看看!”高宗回身一指。
阿弦随着武后一起转身,却惊见身后竟站着许多文武百官。
武后道:“他们、他们怎么进宫来了?”
高宗道:“你不如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一名御史上前:“皇后豺虺之性,当初设局陷害王皇后,萧淑妃,并用非人手段折磨两人,然而如今证明小公主并没有死,可见是武后毒计陷害而已!恳请陛下快快处置这心如蛇蝎的妇人!”
另一个道:“臣又查到,当初身死的小公主其实另有其人,且御医证实的确是被扼死的,既然现在真正的安定公主还好端端地在人间,那么,臣等认为,是武皇后当初故意扼死一个女婴来陷害王皇后,实则把亲女偷龙转凤调包了,不管如何,武后都是罪不可赦。”
“武后蛇蝎成性,不配为后,当废!王皇后跟萧淑妃死的太过冤枉,求陛下为他们犯案!”
无数人嫌恶的眼神,无数指责的手都朝向在上的皇后。
阿弦捂住耳朵,无法承受:“阿叔,阿叔……”她忽然想到了崔晔,喃喃唤道。
正高宗道:“崔爱卿,你是何意见?”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臣亦觉着几位大人所言极是,若皇后果然一手操控此事,自然不配为我大唐的皇后。而王皇后等因此受辱之名声,也该因此昭雪。”
高宗道:“爱卿所言极是。”
忽然武后喝道:“崔晔,你胆敢这般对我!”
阿弦呆呆怔怔,身不由己看着,崔晔旁若无人,淡然说道:“臣只是效忠大唐,报答陛下而已!”
他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一种久违陌生的恐惧,让阿弦忍不住战栗:“阿叔,阿叔……别这样……”她小声地央求,声音却如此微弱无力。
崔晔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
这一场梦,似梦,似真。
在阿弦醒来后,她足足半天无法缓过神来。
阿弦无法确信,这梦境会不会成为可怖的真实,但是不管如何,她……发自内心地不想这一幕成真。
高宗召见她之时的异常,武后对她挥之不去的“敌意”,那悬而未决的旨意,以及这晦明难测的将来。
朱伯让她到长安,问一问她的母亲为何对她如此残忍——她却连一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蓦地出现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后面前,贸然出口的话,只怕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虽是笑话,却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她并不是惜命之人,但是并不想死的如此可笑。
终究她的执念没那么深了,直到贺兰敏之告诉她,并不是皇后动的手,心结都像是没了。
可是峰回路转。
这长安城她来过,大明宫她亦出入过,大明宫中的壮丽殿阁,春夏秋冬各色景致,她领略过,长安一百零八坊,风土人情繁华鼎盛,她几乎都走遍了。
而她的那些“亲人”,也几乎都见过了。
或许现在,在这个毫无头绪无法找出解决法子、一团乱麻的生死关头,也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次日,风雪稍微停了,阿弦同虞娘子,玄影一起吃了早饭,便欲启程。
因昨晚上闹了一场,掌柜的格外关切,又看阿弦双目红肿,精神大不如前,便问要不要多住一日。
虞娘子看看阿弦,解释道:“我夫君因着实思念家中阿母,不由做了噩梦才叫嚷出来,如今已经没事了,他一心想要快些回去看望老人家,因此不敢耽搁。”
掌柜赞叹道:“真是孝子呀!”
………
虽声称是往关内道去,实际却正好相反,出了客栈后,两人便往山南道襄州方向而去。
其实就如崔晔所说,袁恕己所想,阿弦本意的确是想回豳州桐县的,然而她当然也知道,如果有人想找她的话,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桐县,所以阿弦偏偏反其道为之。
到了不远的小镇上,雇了一辆马车,一路进了泊州地界,风雪也都停了。
只是天色也随着暗了下来,那赶车的车夫为了抢在天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