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2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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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子一怔:“就这样想回去?”
阿弦笑道:“我就算想住在这里都不成,所谓瓜田李下,若再连累少卿的名声岂不是……”
话音未落,就听袁恕己道:“你要走就走,别说连累不连累的话。”他迈步从外进来:“我难道是个怕人言的?我倒是巴不得呢。”
阿弦投降:“好好,我才是怕的那个成么?”
………
这日阿弦回到户部,一路所遇同僚,尽来恭贺。
许圉师不免也嘉许了一番,阿弦见他桌上放着厚厚地册子,且面有忧色,便道:“侍郎在看我们递上来的统计公文么?”
阿弦跟林侍郎一行前往江浙,其实正是为了统计受灾的情形,梳理解决之法,至于张勱等的铲除,不过是意外之举。
此刻在许圉师手边的,的确是他们在括州,永嘉等的统计数目。
许圉师见她问起来,便叹了口气,道:“这折子,是从宫里又传到我手里的,只是永嘉安固二县,百姓房屋毁损便有六千八百四十三间,死九千零七十人,牛五百头,损田四千一百五十顷……先前因为冀州等地的灾情,户部已有些捉襟见肘了,如今又有了这样大的一笔数目,现在我实在想不到该从哪里调拨这笔钱粮填补。”
阿弦这才知道许圉师因何竟愁容满面,她想到一路所经之地的惨状,不由道:“侍郎,这钱粮一定少不得!而且要快。”
许圉师道:“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让我去借,去抢……再说也没有地方能借能抢。”
许圉师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证明户部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告别许圉师,阿弦一路返回,心里却仍也想着他所说的话。
阿弦忍不住喃喃道:“是啊,就连去借去抢的地方都没有。不然倒是可以试试。”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有人道:“真想不到,这武懿宗居然时来运转,摇身一变,连跳三级,竟成了仓部郎中大人,实在叫人……”
另一个道:“毕竟是皇后的亲戚,就算再偏远,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照我看,只怕是他那个上门女婿带来的福气,不然的话,怎么才成亲不几个月,岳父大人就高升直上了?简直造化。”
“听说天后还下旨,要把武承嗣从岭南调回呢……我看以后这朝中,只怕就都是武……”
“嘘——”
阿弦忙闪身一避,就见门洞口探出一个头来,打量此处无人,才又缩了回去,这次却不再说话,脚步声远去了。
阿弦站在原地,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武懿宗,陈基,武三思,敏之,甚至连武后,高宗的脸,瞬间出现,又瞬息消失。
与此同时,却又是江浙那在窥基的超度之中升天而去的阴灵,以及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的灾民。
“或借,或抢……”阿弦缓缓抬头,眼神慢慢沉稳:不必去借或者抢,钱粮,原本就有。
一个闪念间,阿弦想到了解决户部库银空缺无法调补江浙的法子,她忙折身回公房,才摊开一张纸提笔,有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畔道:“你想干什么?”
第211章 艳之鬼
阿弦听了这个声音; 惊得几乎把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
她跳了跳,转身看向身旁来人——确切的说,是来“鬼”。
而且是一个就算死了也不改其艳丽的鬼。
贺兰敏之立在阿弦身侧; 略有些凌乱的长发在头顶用金冠绾住; 两只眼睛依旧桀骜如昔,他身着粉白色的罩袍,上用黑色丝线绣着大幅团纹,如此真实而清晰。
如果不是确信他已经死了; 阿弦一定会以为; 这就是活生生的贺兰敏之。
“殿下?”阿弦瞪着敏之; 瞬间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应对。
敏之却淡淡一笑:“干什么; 你看见鬼了?”
阿弦觉着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殿下……”
敏之走到她的桌旁,看着桌边上的一枚小小地玉镇纸; 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去拿,最终却仍是蜷缩回袖中。
“崔晔; 该跟你说了吧?”敏之轻声问。
阿弦的心头一悸。
这一刻; 阿弦回想那夜跟敏之的对话; 才知道他那些话中的意思; 以及那句——“已经晚了”。
简单的四个字; 却不知是凝聚了多少悔恨交加的心血在里头吧。
………
慢慢地将笔搁下,阿弦道:“是,阿叔都跟我说了。”
敏之长长地叹了声,语气有些无奈; 又有些百无聊赖似的,道:“这个人实在是多嘴,如此一来岂不是不好玩了?我还想着多吓唬你几次呢。”
阿弦愣了愣:“殿下!”生死性命,这哪里是能开玩笑的事?
敏之一笑,长袖垂落,看着阿弦道:“不过,知道你还肯为了我伤心,倒也是……意外之喜?”
阿弦欲言又止,眼圈早红了起来,定定看了他片刻,便又低下头去。
敏之也并没做声。
良久,阿弦几乎以为他走了,抬头之时,却见那一抹影子仍在彼处伫立,仿佛从不曾离开过,仿佛会一直都在那里。
定了定神,阿弦问道:“殿下既然知道夫人有孕,为什么还要任性胡为?卫国夫人的后事……”
不等她说完,敏之脸色一沉,哼道:“那个人……从不值得我敬爱。”
阿弦语塞,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但是,总该为了小孩子想想,何必非要惹怒皇后……”
敏之道:“纵然我不如此,她难道就会放过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或者……她本来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不过是她借口发作的由头罢了。”
阿弦摇头:“当初殿下甚至行刺过皇后,她还命人压下此事,并未为难,怎会忽然要置你于死地?”
敏之哈哈笑道:“小十八,你实在是太不懂皇后的心了,你以为她是维护我吗?”敏之的面上透出嘲讽之色,“她只是在维护她自己而已,如果人传出去,说外甥行刺姨母,你说她能摘的干净么?”
心怦怦乱跳。阿弦道:“我听人说,皇后发配殿下去雷州,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是想磨一磨你的锐气而已,事后仍旧会传你回来,那么……那场火又是怎么回事?”
敏之淡淡道:“那场火,自然是皇后派人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了。”
望着阿弦惊呆的模样,敏之笑道:“我不过是玩笑,你怎么又当了真了?”
阿弦却不知这句到底几真几假。
………
阿弦寻思之时,敏之忽然道:“你方才急匆匆地是想干什么?”
阿弦这才又想起先前要做的事:“我要写一个奏折。”
“什么奏折?”敏之复又笑起来:“你心爱的陈基哥哥终于如愿以偿地攀到高枝儿了,你可别去给他把这千辛万苦搭起来的巢给拆了。”
阿弦微怔。
敏之又道:“我方才看你偷听那两人谈话,脸色很不好,总不会你也像是那等俗世的小女子一样,喜欢争风吃醋?”
阿弦道:“我没有那等闲心。”
敏之问:“那是想干什么?”
阿弦咬牙切齿:“一个字,钱。”她气恨恨地握住了毛笔。
敏之在旁,看阿弦在奏折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的字,就好像看到荷塘里的青蛙一个个跳到荷叶上翩翩起舞。
“你想……”敏之好不容易从她那惊为天人的字迹上清醒过来,也弄懂了她这折子上的意思,“小十八,你可不要自寻死路。”
阿弦低头吹那折子上的墨渍,好让它干的快一点:“为什么是自寻死路?”
敏之眯起双眼:“那可是皇家,一个个都是无情无义,冷酷决然的人,先前因你能干,替她办了件可心的差事,才略得了她一份欢心,但这次若在她头上动土,只怕她第一个就不饶你。”
………
崔府。
崔晔出城南下,对府中及对外的理由,是要去寻访孙老神仙治病。
其实就在阿弦所见崔晔吐血的那一幕后,崔晔的确是病倒了。
宫中特意派了御医出来给他诊治,御医们会诊后,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集体如丧考妣。
当着崔府家人自不好多言,只绞尽脑汁安抚了几句。
其他几位回宫,向武后说明诊断的结果,据太医所言乃是“心力交瘁”,气血不调,需安心静养。
自从从羁縻州回来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二圣听闻,大为悯恤,便特许崔晔不必参与朝礼政事等,暂且于府中静养。
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孙思邈在括州一带出现,因怕来回赶不及且又生变,这才车马起驾。
尽管孙思邈并未遇见,但是不可讳言,这次崔晔回来,脸色比先前离开的时候要好多了。
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虽然鞍马劳顿,但他精神尚佳,拜见了老太太跟卢夫人后,两人看着他康健平安的神情举止,始得安慰。
可毕竟是赶了长路的,忙叫人陪着他入内休憩。
卢夫人疑惑道:“果然晔儿看着好了许多,怎么又说没遇到老神仙呢?”
崔老太太道:“兴许是遇上了,只是怕说出去反而给老神仙添了不便。”
卢夫人欣喜:“定是如此。不然的话,怎可能一出去,病就即刻好了呢。”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么?就好像原本丢了魂儿了,这出去走一走,就把魂儿也叫回来了。”
两人正说,便听到“汪汪”两声,从外传来。
这府内从不养狗,卢夫人先吃了一惊:“什么声响?”
崔老夫人道:“这莫不是狗子在吠?说起来,方才晔儿来拜的时候,我看到他身后门口上仿佛有个狗头在探头探脑的。”
卢夫人一心留意儿子去了,哪里会在意什么狗头,忙道:“我出去看看。”
卢夫人出外一瞧,果然见一条黑狗从廊下飞奔而过,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把卢夫人吓了一跳。
她的随侍丫头们忙叫道:“哪里来的野狗在这里乱跑,还不快点拉出去打死,吓到夫人了。”
门外一名小厮闻听,忙来到:“这是大爷带回来的,先前跟着大爷回屋,不知怎么又跑回来了,我们这就带回去。”
卢夫人听说是崔晔带回来的,心念一动,忙道:“你们且停一停。”
众人不敢动,卢夫人问道:“这狗子,是不是叫玄影?”
底下人还未回答,玄影已经蹲在地上,抬着头,“汪”地向着卢夫人叫了声,仿佛在答应。
那小厮才道:“这是十八子……咳咳,小的该死,这是女官大人的那条狗,的确是叫玄影。”
卢夫人挥挥手令他们去了,自己望着玄影,心道:“莫非是正好遇见了阿弦?又怎会把这狗子也带了回来?”
就在她沉吟之时,玄影摇着尾巴走到跟前儿,仰头舔了舔卢夫人垂着的手。
卢夫人吓了一跳,才要尖叫,却见那黑狗只是仰头望着自己,并无其他动作。
卢夫人惊魂未定,吩咐左右道:“它想必是饿了,去给它找些吃的来。”
玄影听见“吃”,高兴地汪汪数声,尾巴乱摇,这下儿卢夫人也被逗乐起来:“你果然是想吃东西了?”
正丫头捧了些点心之类来,那边廊下也随着走来数人,正是韦江跟韦洛两人,远远地听到犬吠,二女也甚是惊疑。
等到跟前儿,猛地看见卢夫人脚下这黑黝黝的东西,两人大吃一惊。
韦洛道:“这是什么?”
韦江叫道:“夫人小心!”
玄影受惊,往前窜起,正好撞在一名丫头腿上,那丫头惊呼一声,手中点心散乱一地,玄影趁机叼起其中一个,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卢夫人目瞪口呆,忙又唤了一名丫头道:“快去看看跑到哪里了,别叫它惊吓了老夫人……”
见那丫头要去,又急急叫住,嘱咐道:“对了,千万不可伤了这只狗儿!”
此时其他的侍女把地上狼藉众物一一捡起,韦江跟韦洛来到近前,韦江道:“府里哪里来了这样一只狗?夫人可受惊了么?”
卢夫人道:“不碍事,这是你们表哥带回来的,虽看着有些不起眼,倒是个机灵通人性的。”
韦洛道:“表哥怎喜欢这种丑丑的狗子?现在人家都时兴那种长毛雪白狮子球般的狗儿呢。”
卢夫人笑道:“想来自有他的用意,究竟如何我也是不知道的。”
……
卢夫人见她两姊妹来到,便引着进屋里头,落座之际,韦江递了个眼色给韦洛。
韦洛便道:“夫人,表哥既然已经回来,不知可好?”
卢夫人道:“比先前好的多了。可惜方才你们两人不在家,不然就可以见上一见了。”
韦江道:“本是要早些回来的,只是宗小姐苦苦挽留,于是便迟了。”
卢夫人点头:“你们在京内也没别的什么亲戚,能多结交几个朋友彼此走动倒是好的。对了,你们在宗府可好?”
卢夫人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