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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大唐探幽录-第2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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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道:“有件事情耽搁了。”
  忽然敏之道:“有什么事这样要紧。”慢慢回头,双眼竟然透红:“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对么?”
  阿弦对诗文上见识有限,依稀听出几分意思:“殿下……殿下节哀。”
  敏之道:“嘻,人人都叫我节哀,只是你们都非当事之人,刀没有扎到自己的心头上,当然都不觉着疼,你们凭什么装作一副假惺惺的同情模样,叫我节哀?!”
  他起初还笑,可很快,话声里的狂怒却似暴风飞舞,里头挟裹着许多锋利的刀子,会把人凌迟剁碎。
  虽然早习惯了敏之这样变幻莫测的性子,但是这一次的情形又是不同。
  阿弦噤声。
  虞娘子在旁,面露焦急之色:“殿下……”
  敏之不看她,忽然又用极淡的口吻道:“闭嘴。”
  阿弦忙向着虞娘子摇了摇头,她想了想,忽地也一笑:“这种滋味,我当然知道。”
  敏之挑了挑眉,缓缓转头看向她。
  阿弦不再说话,只是抬起双眼,平静地对上敏之的眼睛。
  昔日老朱头的离去,对阿弦而言何止心头扎了刀子,如今想起,心头的千疮百孔仍森森然透着寒气,丝丝地疼。
  她虽未言语,目光相对,敏之却已明白。
  他复笑了笑:“是,我差点忘了。”
  然后敏之缓慢地倾身坐起,他往前探身,双眼紧紧地盯着阿弦道:“那么,你告诉我,你的亲人去世之后,你有没有再次看见他?”
  阿弦一怔。
  敏之却已经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一丝诧异,有些泛白干裂的唇微微挑起,敏之道:“小十八,你不是在猜我的来意吗?我的来意就是这个,我想借你的这双眼睛,替我找一找我妹妹。”
  阿弦如鲠在喉:“殿下……”
  敏之淡瞥了眼旁边的虞娘子,道:“比如她,那夜在许敬宗府上,她见到的的确就是那个鬼女对不对?既然那时候你可以,那现在也可以!……我要见到阿月!”
  阿弦摇头:“殿下,请恕我……”
  不容她说完,敏之纵身跃起,揪住阿弦领口直拽过来。
  “殿下!”虞娘子欲拦阻,却被他一掌拍开。
  阿弦担心看去,下颌被敏之重重捏住。
  他强令她转回头来。
  原本过于明艳的脸此时狰狞如鬼,敏之磨牙吮齿般道:“让我见到她,我一定要见到她,不然……就杀了你!”
  

第137章 小时候
  魏国夫人若不肯收敛且继续张扬的话; 迟早会出事; 关于这点,贺兰敏之早有预感。
  只是他没想到; 这预感这样快成真,迅若闪电让他猝不及防。
  ——武媚从先帝后宫一名半被废的妃嫔; 几度起落,成了如今几乎压倒了高宗的圣后; 靠的可不是天赐的运气,而是过人的手腕。
  不必说在后宫一家独大,就算是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被她一双纤纤玉手轻易拉下马的,又有多少。
  她之所以容高宗宠爱贺兰氏,就如敏之心中忖度的; 一来因为她几乎独揽朝中大权,对于高宗自然也要用点笼络的手段; 若是后宫里太“清苦”了; 反而不美,所以索性让高宗任意胡闹去。
  另一方面,贺兰氏之所以得宠,却也正是因为她是皇后的亲戚; 对武后而言,既然要遂高宗的心意,选一个不知来历的妃嫔,还不如贺兰氏这样一个“自家人”。
  当然; 除了这些外,其实还有个原因,是敏之忽视的。
  可正因为这种种,魏国夫人才恩宠一时。
  但是贺兰氏毕竟年少,她哪里会想到这些,就算敏之明告诉她,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又怎会承认她所得种种全来源于武后的“恩赐”?
  贺兰氏不屑于此,她更想听见且相信的话,恰恰是武三思说给她的那些。
  谁又能知道,那些甜的像糖一样的言语,其实尽是夺人性命的剧毒。
  那天抱着贺兰氏出宫,还未到丹凤门,敏之便晕厥过去。
  等他醒来,已是次日。
  先前因他昏死过去,武后命人将他送回了周国公府。
  御医又开了凝神安气有助于睡眠的药,命喂他喝了。
  这半日,武惟良武怀运早被囚在禁军地牢,以丘神勣的办事之能,早就审问出了“真相”。
  敏之心神恍惚,不顾杨尚劝说,仍是挣扎着来到大明宫。
  殿内,武后将丘神勣所得真相同敏之说明。
  武后道:“这两个畜生原本是想毒害我,却不料竟让阿月替我去了,我早跟陛下说过,阿月还那样年轻,宁肯是我才好。”
  “敏之,”她望着敏之叹道:“我的心,其实是同你一样的。”
  敏之望着高高在上的武后,忽然道:“我想见见武惟良跟武怀运。”
  武后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不过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总算给阿月讨回公道,也能让她在天之灵瞑目了。你不必去见那两个畜生,我自会发落他们。”
  敏之仍道:“我想亲自见一见他们。”
  武后微微皱眉:“真相已得,何必再多此一举。你只需要好生保重自己,然后再料理阿月身后之事罢了。”
  敏之听到“身后事”,诛心刺骨:“阿月,阿月在哪里?”
  武后叹道:“毕竟陛下深宠阿月一场,如今她又替我而死,我已求请陛下,就以后妃之礼将她厚葬。如今停在永德殿里,你若想见我叫人带你去就是了。”
  “后妃”二字入耳,敏之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他张了张口,却又并未说什么。
  敏之终究先跟随宦官去永德殿“见”了贺兰氏。
  相比昨日的惨烈诀别,此时的魏国夫人因被人妙手整理过,面上血污消失无踪,妆容精致更胜从前,一身她素日最爱的刺绣牡丹锦衣,静静地躺在金丝楠棺木之中。
  她脸上的神情这样娇美可爱,就好像睡着了,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敏之心里竟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想象,兴许妹子并没有死,只是在跟他玩笑,他试着连唤数声,等她睁开眼睛向着自己顽皮一笑。
  但最终他等来的只有身后宦官担心地一声:“殿下您可好么?”
  这一句打碎了他的幻想。
  敏之暴怒回身:“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众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敏之一人,白幡白蜡,敏之看着看着,扶着棺木哭倒。
  等敏之回神,再度再求要见武惟良武怀运之时,武后道:“从此你不必再提。这两人实在是我们家门之耻,先前我向陛下禀明实情后,陛下甚怒,便下令将那两人处死,以安抚阿月在天之灵了。”
  敏之并不怎么诧异,只重复问道:“他们已经死了?”
  武后道:“死了。死得其所。”
  敏之垂眸:“姑母……真是好手段。”
  武后瞥向他,不动声色道:“你说什么?”
  敏之道:“这么快就问出真相,处死真凶,我只是钦佩,姑母这样做,阿月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
  武后才道:“这不过是身为家人应该做的。你总该知道,没有什么比阿月仍活着更好。”
  敏之强笑,挤出的笑却仿佛拧出的黄连汁子:“您说的是。”
  敏之拜别武后,摇摇摆摆往外。
  正走间,身后有人叫道:“表哥!”
  原来是太平公主追了出来,敏之却浑然不觉,仍是往前而行。
  太平撵了过来:“表哥!”蓦地见他神不守舍,太平心中难受:“表哥,你不要太难过啦,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能想到……”
  敏之垂眸看着那稚嫩的脸,忽然打断她:“阿月……”
  太平一怔,却又明白过来:“表哥,我、我是太平。”
  敏之醒神,深看太平,目光闪烁。
  忽然旁边有人道:“殿下,外面太热,您还是先回殿去吧。”
  敏之这才留意原来在场还有一人,抬头看时,正是梁侯武三思,此时缓步走了过来,立在太平身旁。
  太平道:“有什么妨碍的?”
  武三思道:“先前皇后不是叮嘱过,叫你不要四处乱跑么?何况如今正是非常时候,且回去吧。”
  太平听说“非常时候”,又看敏之:“表哥,你、你要节哀。”
  敏之还未应声,太平低低一叹,转身而去。
  剩下武三思跟敏之两人站在原地,敏之仍是一言未发,武三思看他一眼,便道:“周国公方才,可去看过魏国夫人了?”
  敏之抬眸看向武三思,仍不答话。
  武三思嗟叹道:“实在是太可惜了,豆蔻之年,却惨遭如此荼毒。”
  敏之道:“是不是你。”
  武三思道:“什么是不是我?”
  敏之道:“武惟良武怀运所作所为,跟你有没有关系。”
  武三思失笑:“周国公,不要忘乎所以胡乱咬人,这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
  他满面匪夷所思,又扫敏之道:“不过是天有不测风云罢了,只能说阿月的命不大好。”
  武三思说罢,叹息着摇头,往前迈步出了宫门。
  敏之在后看着他身形渐渐远去。
  当初知道贺兰氏相助武三思脱罪后,敏之便觉此举不妥,简直像是东郭旧事。
  但他自诩武三思不会有这样大胆,因此大意。
  武惟良跟武怀运曾去登门拜访过武三思,这件事贺兰敏之是知道的。但武家这两人一心要留在京都,故而四处钻营,拉拢亲眷也是有的。
  武家这两个兄弟粗莽无知,非止武后不待见,就连一些略有见识的武家族人也是宁肯疏远些,因此对敏之而言,这不过是两个一无是处不值一提的蠢货罢了。
  敏之聪明一世,却万万想不到,他担心的贺兰氏的命运竟偏偏拿捏在这两个看似不相干的蠢材身上。
  现在回头想想,二武去梁侯府之举,当然不再像是他先前想的那样单纯了。
  他立在偌大大明宫中,举头四顾,再无可眷恋之人,一身皮囊亦如行尸走肉,恨不得就此随风灰飞湮灭。
  且说武三思上了马车,回头看敏之仍在原处未动,武三思不由冷笑:“终于……你也有不能的时候了。”
  声音里有一丝得意跟嘲笑。
  对武三思而言,这一场局,机关算尽,终究不负这场心血。
  至少……在皇后那边儿,他的地位俨然又牢固如常。
  这一切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
  这要从袁恕己在梁侯府内查出种种证据,要进宫揭发的时候起。
  武三思嗅觉何其领命,早就察觉不对,早飞跑进宫向武后求救。
  然而长案背后的武后并不理会,对他声泪俱下的绝望表演视而不见。
  就在武三思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武后道:“你知道袁恕己为什么明知你是我的侄子,却仍要迎难而上的原因吗?”
  武三思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想得明白。武后道:“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明目张胆地替你掩护。正相反,如果给我决定,我会……杀了你。”
  武三思几乎瘫跌在地:“姑母、姑母救我!”
  武后冷道:“所以你根本是求错了人了。在这宫里的确有个人能救你一命,但却不是我。”
  武三思既惊又喜,忙询问是何人,武后却不紧不慢地拿了一份折子,随口道:“你可知道,想要脚踩两只船的人……最终下场会是如何?”
  武三思一愣,幸而他还有一丝理智聪明:“姑母!我对您的心意天地可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呀。”
  武后哼道:“我最烦听人指天誓日,蜜语甜言,那些太过动听的话里头往往藏着刀子跟毒。而我,只想看人之所为。”
  武三思忙匍匐道:“姑母想要侄儿做什么?只管吩咐,我立刻……”
  武后却敛了笑,淡淡道:“我索性给你写道诏书,贴到城门上去如何?”
  武三思噤声,知道自己又问错了。
  之前是因为被袁恕己逼急了,让武三思脑中一片混乱无法认真忖度,退出含元殿后他将武后方才的话仔仔细细统统想了一遍。
  “宫里有个人”,“脚踩两只船”……
  武三思的确知道这宫里有个人能救自己,事实上,在他进宫求武后之前他已经有个一个隐隐约约地念头,倘若武后这边儿碰壁,那就索性——
  去找魏国夫人。
  魏国夫人最得高宗宠爱,她撒个娇,高宗十有八九会应允。且武三思自诩跟魏国夫人之间关系不差,只要放得下身段儿,多说几句动听的话,那个小丫头未必不会听自己的。
  但是同时武三思又怕,去求魏国夫人救命自然使得,让他忌惮的是,如果他贸然去求魏国夫人,从此会引发何等后果。这个“后果”的意思是……武后对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但现在武三思知道了。
  ——“脚踩两只船”,就是武后给他的反应,脚踩两只船的人往往会掉下河淹死,武三思当然不想淹死。
  所以他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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