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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大唐探幽录-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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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个医人无数的老神仙,天底下的男女老幼,各形各色人等,不知见过多少,一双眼睛更是精明练达。
  孙思邈一照面就看出阿弦是个女孩子,——毕竟就算是身量未长的少年,对常人来说无法辨别雌雄,但男女之间的骨骼形体自有差异,身为世间最难得最顶尖儿的神医,对人体构造更是炉火纯青,自能一眼识破。
  孙思邈见多识广,非但能医人,对于世情百态也是无所不知无有不晓。
  他细看了阿弦顷刻,微笑道:“这孩子的体质天生特殊,她像是遭过大难的……你的眼睛正是恢复中,只怕看不真切,你瞧——”
  孙思邈举手,在阿弦的颈间点了点。
  崔晔定神细看,因是夜晚,更加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请恕我驽钝。”
  孙思邈道:“也罢,你并非学医,急切里看不出肌理,她的这里受过伤,像是……在极幼之时被人用外力狠狠掐过。”
  崔晔微微震动,袖中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孙思邈道:“这种外力伤损,对她有极大的伤害,兴许……”
  孙思邈略凑近了些,在阿弦的双眼上打量了片刻,话锋一转:“总而言之,她如今还活着……这已是个奇迹。”
  崔晔暗中握了握手:“老神仙,实不相瞒,我这位小友他跟寻常之人不同,他……”崔晔一顿,“他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者。”
  孙思邈却并不觉意外,淡淡然问:“你是说类似于鬼魂之类?”
  崔晔早心悦诚服:“是。有时甚至会伤及性命。今夜便是如此。”
  崔晔从不是个多嘴之人,如今竟把阿弦的“私事”和盘托出。
  孙思邈早将他的意思洞察明白,因说:“我走遍天下,九州四野,也见过不少奇闻异事,譬如乡野之中时常会有被鬼狐附身之人,比如有死去多时又‘借尸还魂’之人……屡见不鲜,但你若是问我有无为她医治的法子,我却只能医人,不能医魂。”
  先前说过,当初老朱头还在的时候,无意同阿弦说起,还提过将来若有造化,可请孙老神仙为她看一看“病”,若能得老神仙高妙之手医治妥当,那自然大谢天地。
  谁知道今日阴差阳错得此机会,……只可惜连老神仙也是无能为力。
  崔晔本是一试,听如此回答,并无失望之色:“另有一件事,还要请教您老。”
  孙思邈最欣赏他的沉静:“且说无妨。”
  崔晔道:“虽然阿弦被鬼魂缠身所苦,但据他自己所说,只要跟我在一起,便看不到那些了,不知何故?”
  孙思邈挑眉,忽地笑道:“这个我倒可以一说。”
  此时将近子时,寒气下沉,万籁俱寂。
  孙思邈道:“据我所想,世间凡有极阴,自有至阳,所谓天地正气,赋于形流,有为月星,有为川岳,而世间的百态人物,也自各有不同禀赋,有上品者,有下流者,有庸庸碌碌者……至于天官,你天生光明端直,又系出身官宦名门,崔家百代的荫庇,以及你自身之修为造诣,绝佳品性,正是天地间正气光明聚集所在,而鬼魂乃是至阴之物,见你则如见阳光般,故而百鬼回避,也是有的。正好儿跟这孩子相反。”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便笑起来。
  崔晔道:“那……可否有什么法子,让阿弦也如我一般?或者我有什么可以助她的?”
  孙思邈呵呵笑道:“让她如你一般,除非改变她的出身。”
  这自是不可能的了,时光无法倒流。
  孙思邈又道:“至于你有什么可以助她,也除非……是你日夜不离,贴身保护,才能保她不受阴力侵扰。”
  崔晔微微摇头:此法亦不可能。
  幸而孙思邈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崔晔忙问:“老师请讲。”
  孙思邈道:“那就是靠她自己。”
  崔晔愣住:“靠她自己?”
  孙思邈回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阿弦:“这孩子天生命数坎坷,又有如此天赋只能,按理说这般体质,被百鬼绕身,注定早夭,但她却有惊无险,直到如今……嗯,她应是个性情豁达心底仁慈的孩子……”
  性急者气燥,血脉涌动急湍,心底偏狭者气促,脉细且短,而面相之上也能看出一二……孙思邈于医学上造诣非常,医理早也自成一派。
  崔晔道:“是,而且阿弦跟别的孩子不同。”
  崔晔将阿弦在桐县时候所做种种同孙思邈简略说了,比如那采参人,桐县几宗奇案以及临县欧家之事等。
  孙思邈听得津津有味,听罢笑道:“好好好……原来如此,我懂了。”
  崔晔道:“您的意思是?”
  灯光下,白发白须的老神仙,脸却宛若童颜,绝少皱纹,脸色红润,最难的是精神犹如少年,神采奕奕,毫无高龄老者夕阳西坠的颓丧凋零气质。
  孙思邈笑道:“世间大道,因果循环,自有造化。这孩子被百鬼绕身,本是极阴极冷,但她所做之事,偏是极正气、最炽热光明的,故而才能在这极阴跟极阳间维持平衡……”
  崔晔悬心静听,听到这里,若有所悟。
  孙思邈道:“故而我说最后的一个解决法子,在她自个儿身上。”
  昏睡了半天一夜,阿弦终于醒来。
  正午的日色十分明亮,这间房的窗户又格外的大,阳光照在雪白的麻纸上,泛着烁烁光辉。
  阿弦嗅到浓郁的药香气息,她定睛看时,发现果然周围竟都是药箱柜子,看陈设,这里大概就是药铺了。
  可是……向来药铺都是聚集鬼魂最多的地方,但阿弦目光所及,非但并未看见半个鬼魂,甚至连意思阴翳都没有。
  这里极为“干净”。
  但这种干净,不是在豳州欧家那种反常的干净,而是令人舒适而自在的。
  阿弦爬起身来,胸口依稀有些异样,却不觉着疼,正要翻身下地,才想起来胸前曾受过伤。
  阿弦愣怔,低头扒拉开衣襟,竟见胸前的那道伤痕已经呈现愈合之态,匪夷所思。
  “难道我不知不觉睡了半个月?”阿弦发呆,忽然她的心一跳:“大哥……”
  一想到陈基,阿弦忙俯身穿了靴子。
  正忙碌中,有人道:“你醒了?
  ”
  阿弦抬头,却见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手中端着个托盘:“那可以自己喝药了。”
  小童自顾自地将盘子放在旁边桌上,见阿弦还愣着,便招呼道:“还不快些?冷了药效就减了,你可知道外头有几乎一城的人都在求师父的药,还等不到哩。”
  阿弦道:“师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按照小童八角所说,阿弦来至桌边儿,八角亲手将药碗递过去。
  阿弦看他目光澄净,低头将药慢慢喝了。
  八角这才回答:“这里是药庐。”
  “药庐?”阿弦仍是满头雾水。
  八角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哪,哼,若不是天官亲自送你来,你也进不了这个门儿呢。”
  门口有人咳嗽了声。
  阿弦抬头,对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在门口,背光而站,淡淡地阴影里眉眼清浅,偏透出一股朦胧的温柔。
  但是……因为有什么明显地变了,这张脸也显得陌生起来。
  让人无法面对。
  阿弦腾地起身,手中的碗跌在地上。
  八角道:“幸好药喝光了,不然师父又要骂我。”
  他将药碗收起来,转身时候道:“天官,你的朋友好啦,快带她走吧,对了,把狗子留下来陪我玩,就当是我从昨晚伺候她到现在的报酬了。”
  崔玄暐不置可否。
  八角摇头晃脑地出去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纵然是在白日,他光华隐隐的双眸,兀自透着星芒,没了先前的惘然。
  忽地想起,昨夜在马车里阿弦半是昏迷的时候,看见崔玄暐垂眸打量自己……那一瞬间她竟迷糊了,只当是在雪谷初遇,便问他的眼睛是否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阿弦便认定这的确是在雪谷。
  只要是在雪谷……那么便代表着一切最坏的事情还未发生:老朱头还好端端地在家里等着她,而陈基也仍好端端地在长安。
  前者未曾出事,后者也未曾决离。
  所以阿弦从那一刻起便心满意足地陷入昏迷。
  这会儿相见,对上崔玄暐的双眼,想到昨夜的那片刻慰藉,阿弦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我……我要回家了。”
  她摸了摸额头,试着迈步往门口走去。
  崔晔却挡在哪里,好似一座大山,阿弦往左边迈出一步,他略微抬手,大袖垂落犹如羽翼。
  于是阿弦又往右边迈出一步……
  崔晔看她在眼前摇摇晃晃,终于将她肩头轻轻按住:“你说的家,是哪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只小伙伴说胸袭的戏码,且不说就算英俊真的出手,那也必当是全程的面无表情,最重要的是阿弦现在这个身材,——阿基曾说过“你好像不大长”,一言难尽啊……
  小弦子:我有!我还有发展空间!今天的我你爱答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阿基:我、我忽然害怕起来


第103章 存神炼气
  阿弦心里一阵茫然。
  是啊; 她的家; 是哪个家?
  小的时候,颠沛流离东奔西走的日子过了很久; 但不管如何艰苦,有老朱在的地方; 理所当然就是她的家。
  然后老朱去了,他告诉自己长安还有她的“亲人”; 而且长安还有陈基。
  从小给予阿弦关怀照料的陈基,不仅是她心里暗自喜欢的人,更是如兄长般的亲人。
  所以阿弦来到了长安。
  陈基说要留,那就留好了,横竖跟他在一起,也能找到“家”的感觉。
  但是现在; 陈基也离开了。
  那个小屋子又只剩下了她自己,还能不能称之为“家”?
  室内; 突如其来的默然。
  崔晔缓缓放开阿弦:“你虽一心为了陈基; 但他毕竟自有想法,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终于选择了他需走的路,你现在该高兴才是。”
  阿弦觉着好生古怪:“我、我还该高兴?”
  “是; 你当然该高兴,”崔晔道:“你总该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样性情直率简单。尤其是对陈基那样的人而言,他千辛万苦来了长安; 不知是为了龟缩在府衙后院当殓房杂役的,就像是你说的一样,他需要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不必你给,他自己也会想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也要找到。”
  阿弦有些窒息,崔晔继续又道:“索性跟你说明,其实当初你为了他而选择向周国公,我便想劝止你,只毕竟是你的心愿,倒也罢了。事实上,倘若给陈基知道了此事,只怕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阿弦一惊:“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哥着想,不会比他投向许敬宗差呀!”
  崔晔道:“人心是极复杂的。你……你不如倒转过来想想——倘若陈基为了保全你,而跑去跟许敬宗做了某种交易,你会感激他的保全吗?”
  阿弦顿时觉着心头一凉,脱口叫道:“当然不!”
  崔晔点头:“那你总该知道陈基的心情了。”
  阿弦无法做声,但那股透心冰凉却挥之不去。
  崔晔道:“故而他现在自己做出选择,走上他自己想走的路,我反倒觉着对你对他,都是一种解脱。”
  阿弦后退两步,重坐回了榻上,默然半晌,她举手捂住脸:“阿叔,我该怎么办?”
  “不用去想该怎么办,什么也不必想,”崔晔温声道:“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到我身边来就是了。”
  阿弦勉强压住想哭的冲动,眼中的泪却毕竟无法控制自如。
  最终她吸了吸鼻子,擦擦眼睛:“但是阿叔已经不是以前的英俊叔了,你……”
  虽然当着贺兰敏之的面儿痛斥过他所谓“门第身份”之说,但现实告诉阿弦,崔玄暐跟昔日那个身世来历一片空白的英俊是完全不一样。
  阿弦迟疑问:“我、真的能跟着阿叔吗?”
  崔晔微微一笑:“阿弦当然能跟着我,就好像我在桐县跟着阿弦一样。”
  阿弦不由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
  崔晔垂眸,才要为她将脸上的残存泪渍擦一擦,门口八角鬼鬼祟祟地探头出来:“还有一件事,别把我刚才跟你说的告诉我师父啊。”
  崔晔道:“好,我绝不会告诉老神仙小八角见犬起意,私下索要报酬一事的。”
  八角才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身后孙思邈的声音响起:“八角,你当真想要人家的狗儿当报酬?”
  八角受惊,“嗷”地一跳三尺:“师父,我没有、我……我不敢了!”
  孙思邈道:“还不快去把那只狗儿解开,没见它都不肯吃东西了么?可知你一片爱好之心反会害了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阿弦心头一动。
  八角去后,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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