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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节

一世倾城:冷宫弃妃-第5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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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不敢去想象,他那时是怎样的心情。
    在喜堂上,抛下了一身红衣的新妇,而后,又撕裂了云赤峰的那一抹霞影。
    可薛芊的这些年,心里只有对他的爱,和对母亲的恨。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
    为人子女,不能议父母之过,可在人的心里,又怎么能没有那一杆公平的,衡量是非对错的称?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心中那一点隐隐的羞怒,正觉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道:“身历十万八千劫,而知皆是幻相。轻盈,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
    “既然,兄长是薛二小姐的劫难,薛二小姐应此劫,完此缘,验此证,方得娑婆世界,宝象庄严。”
    “二叔觉得,颜夫人如今得到的,是婆娑世界么?”
    “心安处既灵山。各人有各人的修罗场,自然,各人也有各人的婆娑世界。”
    各人有各人的修罗场,各人也有各人的婆娑世界。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明明很淡,可听在耳中,却仿佛雷霆万钧,震得我一时间有些发聩。
    颜老夫人的爱恨,我所眼见于前,但实际身处千里之外,未必真能见闻体验。
    而我自己的酸甜苦辣,也绝不是别人的一言一语,所能说明的。
    我蓦地明白过来。
    难怪,十重戒的第四重,是“不妄语”。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淡然一笑,抬起头来看着正觉和尚那清净无波的双眸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道:“那——二叔是谁的劫数呢?”
    我问这句话,其实是有些冒犯的。
    对于一个已经出家多年的高僧大德,或许出家在世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如他所说,心安处既灵山,所以他也并不讳言称呼自己的父亲、兄长,可是,要问起他是谁的劫数,这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所以,他有了一时的怔忪。
    沉默了一晌,他慢慢的说道:“贫僧,大概就是阿娴这一生的劫数吧。”
    阿娴……?
    我几乎是愣了一会儿,才茫茫然的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的妻子,我的二婶的闺名。
    阿娴。
    不怪我对这个长辈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在我记事之前就已经过世了。而二叔出家为僧,自然不会有人闲的去谈论他在世时的妻子。
    虽然,我现在也突然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娴静的名字,嫁入颜家之后,却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我轻轻的问道:“二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觉淡淡道:“她是个浣纱女。”
    浣纱女?
    “她在染坊做工,那家染坊会染一种很特别的红色的纱。那种红——蜀人称为‘柔胭’。”
    柔胭?好美的名字。
    我的脑海中几乎浮现出了那样一幅画面,清凌凌的河水中,一团柔柔的,仿佛胭脂落入水中渐渐化开一般的轻纱,被一只白玉般的手轻拂着。那纱仿佛也有了生命,每一波,每一漾,都随着柔软的指尖流动。
    我下意识的轻叹了一声。
    可坐在我对面的正觉却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仿佛夜来风凉一般,轻轻的拢了一下僧袍。
    连他的脸上,也透出了一丝倦色。
    我也知道不应该再继续打扰了,可一回想,发现今晚他都在跟我打禅机,又有些不甘,想了想,咬咬牙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二叔。”
    “何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当年,我爹他是不是从海外引了一批洋货入川?那个东西叫佛郎——”
    我的话没说完,突然看到他的眼神变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一般,那种惊恐的眼神让我顿时心里一悸,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他断喝道:“住口!”
    “……”
    我吓了一跳,惊呆了。
    怎么也想不到,正觉会在听到这件事的一瞬间,态度剧变,而且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一时间,我的声音也哽在喉咙口。
    火焰在我和他的视线中不断的扑腾,好像这一刻各人的心绪,我也分明能感觉到,他所受到的惊吓和震撼。
    “二叔,你——你知道?”
    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几乎是用力的瞪视着我,胸膛也急剧的起伏着,沉默了一下,他开口,声音也低沉得几不可闻,却字字落在我的心上:“轻盈,你可知孔子删述《六经》的目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但还是很快答道:“正人心,存天理,去人欲。”
    “不错,去人欲!”
    他又喘了一口气,脸色微微的发白,道:“这天底下,有多少违背天理良心的事,孔子将其略去不详,是恐时人较而法之。”
    “……”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人事如此,器物亦是如此!”
    “……”
    “此事,切莫再提!”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的意思是——如果这些器物还在,有可能……
    这时,正觉已经一挥手:“夜深了,你回去吧。”
    我只觉得胸口突突的跳得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澎湃的涌动着,几乎要崩裂我的身体一般,脑子里一片潮涌,却麻木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觉已经起身,慢慢的朝着石床走去。
    他的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
    我也知道,今晚的他不会再开口,而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已足以让我彻夜难眠。
    我起身的时候,人也有些踉跄,扶着桌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走过去打开门,一阵夜风卷着凉意突然袭来,院落里一片静谧,一片晦暗,只剩下周围的灰墙默然矗立,不知为什么,看得我心里一惊。
    我突然回过身去,看着正觉扶着床沿慢慢坐下,那苍白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更加的晦暗难明。
    我突然道:“二叔,你说没有无憾的人生,您的一生,抱憾为谁?”
    “……”
    他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坐在那里。
    风已经吹透了我的衣衫,明明只是微微的凉,却让我有一种彻骨的寒意,我慢慢的说道:“是轻涵吗?”

  ☆、864。第863章 你为我娘出家了?

“是轻涵吗?”
    这句话一出口,就感觉身后一阵疾风吹来,房中那一盏微弱的烛火在努力的挣扎了一下之后,扑的一声熄灭了。
    整个禅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站在房门口,暗淡的天光几乎已经照不亮任何东西,只能隐隐看到房中那个消瘦而孤独的身形,仿佛完全枯槁,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你回去吧。”
    那苍老而枯槁的声音说完,就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我慢慢的退出去,关上了门。
    转过身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了这个静谧而空旷的禅院,风吹过树梢传来的沙沙的声音,衬得这个小小的院子越发的安静,在四周灰墙的包围下,好像一座毫无声息的古墓。
    我站在台阶上,那种属于夜晚的凉意又一次袭来,吹拂着裙角微微的扬起,我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
    |
    我原以为这一晚一定会失眠,可意外的是,这一夜我睡得很深。
    甚至还做了梦。
    我梦见了漫天云霞,而高耸接天的云赤峰上,一抹红影出现在了视线中,风凛冽,吹得那红纱不断的飘扬,几乎要飞到天上去了。
    忽的,那一抹红纱拂过眼前,眼前的景致一下子变了,变成了一个喜堂。
    也是一片艳红,红的房梁,红的柱子,红的花烛,红的盖头。
    可是,一个身影,却在这片艳红当中慢慢的消失,慢慢的远去……
    “啊——!”
    我惊呼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眼前的红慢慢的散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青灰简朴的屋子,洗得发白的床帐随着我猛然起身而微微轻摆,仿佛梦中尤未散去的云霞。
    我恍惚了一阵,还有些回不过神,就感觉一只手慢慢的伸进我怀里。
    “娘……”
    一个熟悉的,娇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低头一看,是睡在我身边的离儿,正不舒服的把小脸在枕头上摩擦着,一只手抓着我的衣裳,嘟囔着:“娘……”
    “……”
    一看到她,顿时冷汗尽退,我终于清醒过来。
    是梦。
    我们现在,是在天目寺的厢房里,女儿就睡在我的身边。
    元修呢?
    我下意识的往另一边看去,却是空荡荡的,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裴元修穿着一身轻薄的长衫走了进来,一看见我坐在床头,便微笑着道:“你醒了。”
    “嗯。”
    “我看你回来得晚,想你多睡一会儿,就没叫醒你,怎么你自己还是这么早就醒了。”
    “……”我没说被噩梦惊醒的事,只淡淡的一笑,又感觉到怀里的那只手沉了一下,低头一看,离儿窝在被子里,已经睁开了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娘……”
    也许,是因为夫君,女儿在侧,这种属于亲情的温暖慢慢的驱散了我从噩梦中带来的寒意,我微微的一笑,低头在离儿肉嘟嘟的脸颊上一吻:“起了。”
    |
    等我们洗漱完毕,一出门,迎面碰上了裴元丰他们,大家打了个招呼,便由一个小沙弥领着,一同往斋堂去了。
    这个时候,和尚们已经做完了早课,都纷纷过来用早膳。天目寺的斋堂很大,能同时容纳百人,十几条宽大的长桌列成两排,中间是供人行走的过道,我们刚一进门,就看到靠门的那一张长桌上已经摆放了好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细粥,几碟小菜。
    刘轻寒坐在靠墙角的位置上,正看着眼前的粥碗出神。
    离儿一看到他,立刻高兴的走过去:“三叔!”
    刘轻寒抬起头来看到我们,也微微一笑,对着大家点头示意,看见离儿已经爬到他身边的板凳上了,便微笑着道:“小心一点,不要摔了。”
    大家走过去,都纷纷落座。
    我一边接过盛满粥的碗,一边看了刘轻寒一眼,说道:“刘大人起得这么早。”
    “嗯,在寺里逛了一圈。”
    “哦?看什么呢?”
    刘轻寒又展眼望了一下四周,道:“这里是我过去曾经呆过的地方,想四处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旁边伸过一双筷子,将一片嫩笋夹到我的碟子里,回头一看,是裴元修,他微笑着看着刘轻寒道:“那刘大人想起什么来没有?”
    刘轻寒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覆在漆黑的眼上,显得有几分落寞。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薛慕华看到他黯然的眸子,柔声道:“不要担心,总会想起来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静了一下。
    若是别的人说这话,或许只是简单的安慰,可薛慕华说这话,显然和常人的安慰不同,毕竟,她也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更能明白那种脑海中一片空白,对自己从何处来,将要去向何处都完全无从把握的空虚感。
    裴元丰不动声色的也夹了一块两面都煎得金黄的豆腐放到她碗里,道:“多吃一点。”
    “嗯。”
    他又转过头去看着刘轻寒,微微笑道:“难怪早上都没在南厢看到刘大人,原来刘大人是四处看风景去了。”
    刘轻寒也抬起头来,脸上做出些笑容,道:“本官昨夜也不是睡在南厢。”
    “哦?那刘大人是住在——”
    “在家师过去的住处。”
    ……!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他。
    却见他反倒无话了,默默的低下头看着粥碗上面浮起的一层乳白的米汤,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得他的轮廓格外清晰,尤其那安静垂下的长睫,此刻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我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夹起那片嫩笋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用完了早膳,纷纷离桌。刘轻寒刚起身,离儿立刻从板凳上蹦了下来:“三叔,你去哪里?”
    刘轻寒微笑道:“三叔想去山上走走。”
    “我也去!”
    “啊?”
    刘轻寒看了我们一眼,我想了想,回头看了裴元修一眼。
    他立刻就会过意来,便笑道:“刘大人这么好的兴致啊?”
    “难得来这里,看看这边的风景,也长长见识。”
    “那,不介意的话,我与刘大人同行。”
    “这是再好不过了。”
    裴元修微笑着,又低头看着离儿:“离儿,阿爹和你们一起去,好么?”
    “当然好啦!”离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只手牵着刘轻寒,另一只手过来捞过裴元修,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我:“娘不去吗?”
    我坐在原处,微笑着摇摇头:“娘想休息一会儿。”
    “哦,我看娘昨晚也睡得不好。那娘要好好休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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