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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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柯白岑带着关客鹭走上来,陈蓥和翟容将自己方才的想法说给了柯白岑听。柯白岑也觉得可以琢磨,低头审看着那些朱砂色绘就的复杂图样。
“老柯,你看,我算出来纵横总是乱了几画。”翟容给他看,方才柯关二人在水中时,他已做好了繁芜的计算,将算不通的地方,点给柯白岑看。
柯白岑在他的算图上看着,许久道:“乱的是这几画……若是补全这几道……难道是十七道棋局的‘遗拾局’?”柯白岑的师门青阳殿,注重手谈之学,于棋道上的认知,要比其余人广博。
陈蓥道:“棋盘不是以纵横十九道为规制吗?如何会变成十七道?”
柯白岑道:“如今的棋局的确是十九道,但是秦汉年的古棋谱都是十七道。家师给我们参研过一本《玄黄十七遗拾道》的古书,里面的运棋、走步都是十七道。”
翟容说:“十七道……”方才他一直在参详着,眸子里闪现光芒:“十七道就通了。”他迅速拿着石块,蘸了朱砂将自己方才的思考,画给柯白岑看。
关客鹭道:“那我们将这棋谱算出来,不就清楚那些细丝的排列方式了?”
翟容说:“棋子黑白为阴阳,细丝以上下位阴阳,应该可以参详出来。”
柯白岑道:“十七道棋盘比十九道棋盘变化少一些,但也需要做缜密的计算。好在我们已经探查出不少路线了,应该可以摸出是遗拾道的第几运。”
四人都是中原武道的高足弟子,无论武功书法、棋道都有些涉猎。当下,他们再也不下水了,柯白岑将那些细丝的演算分为四部,让众人开始计算推演。
小半个时辰后,陈蓥、关客鹭和翟容都算好了棋步。柯白岑又统筹了一番,四个人一起画出了推演出来的细线排布方式。众人看着明显已经越来越暗淡的明月珠兰水岸,柯白岑道:“小关和我再去试一次。”
“实在不行,要及时撤回来。”
秦嫣和大陈、翟容他们等在岸边。其实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却觉得很久。从那张水底地图来看,似乎这所谓楼兰圣道,只是通往那座石缝密室的通道。但是,通往石缝密室的通道,分明夕照城内也有,石越湖就是从那里出去的。为何又要费尽心机,做出这样的通道呢?
也许,真正的天书,根本不在那密室之中,而是在水底。
这些年轻人,如果坐在洞中也是可以脱困的。他们如今执着于解开楼兰圣道的秘密,自有他们的道理。
中原武道,溯源已有数千年。
在这长久的岁月中,涌现了无数旷世奇才、武道至尊。可是,人只百年,生生灭灭,这是上天造人不可违背的规律。
再有天赋的武学大师,总归会在五六十岁的年纪逐渐走上下坡路,成为一代没落的巨星。这是无情岁月最冷酷的公平。可是,西域却出现了巨尊尼这样,显然功力在百年以上的怪物。他们凌驾于生死,凌驾于军队,只要他们愿意,挥挥手,十几个百年历史的门派,便如烟云一般消散。只要他们乐意,也许就能更迭皇朝,改变人世。他们的出现,使得整个江湖,所有王国,都陷入了一种未知的被动中。
中原汉人自前代汉朝破国之后,历经两晋、南朝北朝,此后又是隋唐之乱。整个天下,水深火热的岁月实在太久太深了。人心思定,天下都盼着太平。
这样一个万万人翘首以盼平安治世的时代,怎么能够容许有巨尊尼这样,超越一切的人,任他们纵横寰宇,所向披靡?
五名年轻人听了秦嫣关于“天运族”天书的故事,虽然因其太荒诞,不愿意多去深究,但是,巨尊尼的出现,不就证明了在西域这片土地上,本来就在上演着荒诞而神秘的事情吗?
眼前这条“楼兰圣道”,显然与这一切,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的关系。身为江湖年轻一代的高手们,如果身处危洞,而只求自己逃生,那么他们就不配自命为“侠少”。
侠者,需向绝境,才能证明自己的天地豪情。所以他们选择不是坐守其成,等人救命。而是主动出击,不放过击败巨尊尼的任何线索。
又过了数柱香的时间,秦嫣听到一片水声哗啦啦从他们身边响起,火把一照,是关客鹭和柯白岑从水底钻了出来。他们按照先前推演的结果探洞归来。
关客鹭一抹脸上的水珠,兴奋道:“我们推演的细丝排布是对的,我和老翟到了那出气洞。”
翟容和陈蓥都凑过去:“那是什么样的?可通向外界?”
“是五尺见方的一个小穹顶,”柯白岑从水里伸出手,“来,拉我一把。”陈蓥将他浑身湿透地拉出来。柯白岑坐在地上道:“那小穹顶不高,也就三尺来高,不过,我和小关看到许多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大家被他勾引得恨不能立时就钻入水道,看个究竟。
柯白岑也不是卖关子,实在有些东西他也说不清楚,比划着道:“穹顶镶嵌着夜明珠,不过我们摸着也不是珍珠,有些软软的,跟皮囊似的,里面不知道盛了什么水,绿莹莹的能照亮不小一圈。还有那些洞壁上,排列着许多如铁似银的方块,特别坚硬。我和小关猜测,那些无形无质的细线,说不定就是这些方块重铁拉成的丝。”
关客鹭说:“都是一些看不懂材质的东西,夹叠在那个穹顶的缝隙里。有硬有软,都特别古怪。”翟容说:“那真是有宝物啊,这些细线的材质就很令人费解,如果做成弓矢,会不会特别锋利?还有你们说的珠子,夜战的军队配上一颗,那就可以出奇兵了。”他做了白鹘卫之后,一直与些前玄甲军的军人混在一起,就想到了这个。
陈蓥道:“我们去看看,按照水中的地图所绘,半里就该有一个这样的透气洞,不知后面的穹顶,可有这样的东西?”
翟容说:“走,一起去看看。”
柯白岑道:“我们已经借着那明珠的光。看过出去的那条路了,应该是第一段的细丝排布完全一样的。只要找准前面几根,然后剩下就能避开。”
五个人一起看着水底,此刻珠兰水岸的幽蓝光芒甚至已经无法透过石梁,他们所在的暗洞仅靠手中的火把照明。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了。没有珠兰的照明,前面几根细丝的位置无法找准,后面的就无法避让。成百上千的刚刃横七竖八立在黑暗的水底,哪怕唐国派了军队过来,也是会造成不少伤亡的。
“我们一起过去,”秦嫣道。翟容马上道:“好,珠兰快要灭了,只走这一次。”
侠少们伸出手叠放在一起:仙雅俊朗的柯白岑、善良敦厚的关客鹭、热情可亲的陈蓥,还有翟容,四人互相对视一眼,柯白岑道:“如此设计复杂的道路,还有那些质地神秘的细丝,我们一定要查清楚。”翟容将秦嫣的手一并握进去,五人一起轻喝:“走。”
他们松开手,逐一重新跃入了河道中。
“那些推算图可都记得了?”翟容不放心,留在河岸上还在叮嘱。
“记得了。”
“实在不记得了,就拉我的手。”翟容拿出一条绳子,将两人的腰系住,在秦嫣的腰边打了个很结实的船索扣。
“明白了。”
秦嫣跟着他们,再次回到了白色缠枝浮雕的石壁边,抬头看到,那片蓝色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炫目,柔和地如同遮了一层薄纱的蓝色宝石。
他们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次序,柯白岑开道,翟容带着秦嫣第二顺位,陈蓥在第三,水性最好的关客鹭殿后。他们潜入水中,熟练地找到了刻有楼兰蔓花纹理的通道,用最快速度在那布着细丝的通道里左躲右闪。
五个人迅速朝前游去,身体随着记忆中的细丝分布图,上下游走。雪水顺流而行,他们走得甚是流畅。
他们演算的最后一步棋结束,翟容看到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隐约的亮光,只是不是蓝色,而是荧绿色。柯白岑双腿一蹬,人向上折了过去。翟容也跟着一起折了上去。
秦嫣觉得浑身一轻,人几乎跃出水面。睁开眼睛四处看了一下,果然如柯白岑他们所说,这是一个小小的穹顶,上面镶嵌了五十颗左右的绿色明珠。她听说过东海有夜明珠,但这种东西其实是没能见到的。如今见到如此圆圆能发亮的东西,当然觉得很有趣。这个穹顶又很小,随着一声水响,其他人也出了水面,小小的穹顶里顿时拥挤起来。
柯白岑提醒大家,不要乱碰东西以免触发机关。秦嫣这才按捺下扣一颗珠子下来的欲望。
“再往前面看看。”秦嫣提议道,“说不定每个穹顶的东西不同。”
男人们都很愿意,这莹绿色的珠光虽则不太明亮,但特别容易被那些细丝反射。此处已经没有了珠兰的光照,那些细丝,却在这些珠子的映照下,一根根如晨雾中蛛丝一般,闪烁着点点绿光,显得特别醒目,可以看得相当远。
柯白岑和翟容将那些细丝看了看,说:“看起来跟方才那一段的布局是一样的。”这个穹顶是封闭的,需要等到冬季雪山融水水位下降的时候,才会有新鲜空气来回流交换。他们还是要尽快离开的。
第二个换气穹顶也是很顺利地到了。
除了那些照明用的绿色明珠,这里主要堆叠的是一种很有韧性的皮质。唐国如今最著名的盔甲就是“明光甲”。不过明光甲为金铁所打,穿在身上沉重不灵活。西域大多数骑兵使用的则是皮甲。皮甲的抗穿透能力很低,而这些存放在换气洞里的皮甲摸着比普通牛皮要坚韧得多。年轻人们都得出结论,这楼兰圣道的每一处换气洞,就是一个军需库。里面所藏的金铁、皮甲、各种材料,都是世间难得的珍稀之物。
“楼兰圣道”的宝藏,原来是可以装备出一支灵活和精锐的骑兵。几个人议论着,又一路向着前方潜行。一连五个换气洞,都是不同的军备材料。
不知不觉,他们就行出了两三里地。第六个出气口,没有明珠照明。五个人来到这里颇有些不适应。
秦嫣在黑暗中抱着翟容的脖子,这一路过来,她体力到底不如他们,憋气憋得辛苦。
翟容说:“我们回去还是直接出去?”
“还是回去的路,熟悉一些。”想到要在漆黑的水底走余下的十几里地,大家也有点犯怵。既然这圣道的秘密已经探查出来了,不如回密道等石越湖。
回去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些障碍,出来之时是顺水而行,速度较快。返回去则是逆向,难免行动受影响。秦嫣便运起自己从小练习的心法,辅助自己控制呼吸。
眼看前面莹绿烁烁,即将到达出气洞口。
秦嫣忽然觉得身子一阵倾斜,她再一次感觉到,水中似乎有无数双手在将她拉住。
其实这种感觉,她在珠兰水岸救翟容的时候就遇到过,她也是运用了自己熟悉的心法,水流就发生了变化。只是,她以为自己是用力过猛产生了幻觉,并没有留意。
老巫所教的心法,扎合谷虽然人人在练,但是能完全达到要诀,没有丝毫偏差的人实属凤毛麟角。秦嫣正属于其中一个,而小绿洲她更是顺利破境,上了新的层次。
楼兰圣道,需要明月珠兰的光照,需要入道者自身与其气脉契合。秦嫣满足了这些条件,那扇神秘之门,终于在水底为她开启……
无数暗流从一条看不见的水底孔道钻出来,将她的四肢都扭扯住。那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大,她不由自主要逆向而行。
翟容发现了她情形不对劲,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可是水中那股拖曳她的力量比他更为强大,翟容自己也被带歪了,两人双双撞在水底石壁上,眼看着就要乱了分寸,撞在细细丝刃上。
秦嫣已经有些混混沌沌了,手指上不知从何处来了股蛮力,一把捏住腰间的船索扣。船索扣是一种非常紧固的打结方法,此刻却被她捏成碎段。同时她的手指搭上翟容的虎口,一把便掰开了。
她晕头晕脑地朝后倒去,几乎撞上了后面而来的关客鹭和陈蓥。但却没有挂在丝线上,仿佛她身上有无形的手,带着她穿丝绕线,向深处而去。
翟容心中惊悸,出手再也捞不到她。
他自己动作一乱,手臂被那坚硬的细丝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在水道的行进路上,为躲避那些锋利的细丝,他们的行动是讲究一定的韵律和身法的。他身后还跟着关客鹭与陈蓥,不能乱了方寸,否则会波及关陈二人的安危。
无奈之下,翟容只能自己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朝前。
进入出气洞中,柯白岑他们听说了此事,当下都顾不得性命了。三娘这几日都与他们在一起,生死之交不可轻弃。他们咬牙重新冲回最后一个漆黑的换气洞中……一无所获……
翟容认为若若是被水流冲出去了,众人于是一起随着雪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