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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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鹿荻心中是犹豫的。
即使在处月部落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去与唐国建交。只因她的父王步陆孤以节曾经与唐国将军秦允安作战,并且因此部落受损,自己也受伤。
此后,处月部落遭到大雪灾,终于元气大伤再也不能回复。父王也在郁郁之中告别的了人世。鹿荻也认可,这件事情,是父王受了星芒圣教内奸的蒙蔽,主动攻击唐军所致。可是,她仍然非常排斥唐国。
而翟容写给她的信函里则十分清楚。
娜慕丝只是眼睛因一些特殊缘由变成了蓝色,整体依然是个中原姑娘的模样。当年步陆孤以节攻击的唐国将领,正是娜慕丝王妃的亲身父亲!娜慕丝尚且不在意当年步陆孤以节偷袭秦都督军营之仇,与鹿荻交好,鹿荻又有什么理由放不下这些过往恩怨呢?
而且,如果不是由于娜慕丝,处月部落怎么可能如日冉升?这封信中,实情与威胁相并举,鹿荻基本没太多的选择。
这位张驸马是否真假?
在麴鸿都公主喊出“伪驸马”的真相之后,这位张驸马就立即登上了位于明成宫西侧的仙人承露台上。一时间高昌谣言纷纷而起:有的说,驸马是伪冒的,而承露台高高在上,只能等他被困死之后,揭下面具定能真相大白;有的则说,承露台上的驸马的确是张定和,麴智胜继位在即,他却跟别的部落女人有了私情,公主不能忍耐,以此举杀驸马泄恨……总之,各有说辞,难辨真伪。
鹿荻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绢纸,点个火折将其燃尽。
这个男人的心,真的太脏了!
娜慕丝那么单纯的姑娘,怎么会遭了这个瘟,什么都让对方知道了?鹿荻不由自主对自己的王妃泛起一层同情心来。同情心刚刚起来,就看到一匹白色的快马向着处月军队飞奔。
那马蹄细长、奔跑如驰的模样,鹿荻还没认出来,她身下的大黑鸟先欢腾起来。不安地点了几下马蹄,马眼凸出直直地看向前方。
白小飞依然高傲,菱形的马眼随意瞟了大黑马一眼,就擦到它身侧去,完全不理会大黑鸟的热情。大黑鸟身在主人的控制下,不能完全将头跟过去,只好不甘心地舔着白小飞的马臀。
秦嫣在鹿荻面前停下:“张驸马到底如何?吃苦不曾?”
“张驸马是你什么人?为何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鹿荻终于逮到当事人说话了。
秦嫣说:“是我郎君。”
“什么?”鹿荻喘一口气。
“敦煌城外,石/国使者的马队前,你也是见过他的。”
多年记忆瞬间重合。鹿荻怔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总算搞清楚,娜慕丝心心念念的那个郎君,就是这个冒牌“张驸马”;也是那年在敦煌城外看到的那位凶神恶煞的美貌小郎君。
果然是恃美行凶!鹿荻真是佩服自己当年就有这样的判断。当年看他生得貌美如花的,还小小肖想了一把。如今是被这男人生生恶心到了。驸马?还他娘是个驸马?鹿荻愤愤不平地想着。侧头看到,娜慕丝头戴着斗大的绿帽子,还满脸等着接新郎的神态,这姑娘胃口真好。
鹿荻真有拿根铁棒敲醒她的想法。
“到底怎么回事?”秦嫣没有得到鹿荻的正面回答,也知道鹿荻对于那位“张驸马”始终有些成见。
“娜慕丝,你那郎君你好好收着,万事你都要夫唱妇随地顺着他。千万别跟他犯别扭,不能惹得他生气跟你闹翻。”
秦嫣没听出鹿荻话中套着冷嘲热讽的味道,心不在焉说道:“那是自然,我会好好待他的。不跟他置气,做他喜欢的事情。”
“心那么脏的男人,运气还那么好。”鹿荻一口老血憋回去,喉咙里呛出腥气来:“好好好,你们夫妻好好恩爱去!”鹿荻命令军队向高昌国都进发。
日暮时分,处月大军来到了高昌城外,只看见城外如沸如潮,站了无数军队。鹿荻吩咐停下马步:“如此大的阵仗,这是怎么回事?”秦嫣看到,城墙下的军队服色各异,似乎有好几个国家的军队都过来了。鹿荻再次产生被欺骗的感觉,不知道送到她手中的绢纸,那“伪驸马”到底在西域发了多少份?被他诓来了多少军队?鹿荻看了一眼正露出焦急之色朝前看的娜慕丝:可是娜慕丝只有一个,女人应该只有一个罢?
念头还不曾转定,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是焉耆女王!你们将定和公子放下来,否则我们焉耆国血洗高昌!”鹿荻一看,一个满身白狐毛的女人骑在一匹白璧似的战马上,正在举剑叫阵。
“……”鹿荻和秦嫣面面相觑。在鹿荻的眼中,娜慕丝又带上了第二顶绿帽子。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叫起来:“卓虔商前来捉拿张定和,高昌国人若杀不了这个妖孽!就让我们疏勒国武士来动手!”秦嫣回头一看,是传说跟张定和有染的疏勒国王后的……嗯,丈夫……
“……”鹿荻和秦嫣再次面面相觑。郅别从后面挤上来,跟鹿荻并排,见到如此情形不禁大声道:“哇!这个男人这么风骚?”
“郅别!别乱说话,那是我夫君。”秦嫣试图阻止己方人员的胡说八道,只看到郅别像看怪物一样打量了她一番,迅速回头对鹿荻道:“汗王,你可再不能喊话了。这也太难看了吧?”
其实,在场过来搅浑水的,跟张驸马没有男女纠葛绯闻的邦国和部落的首领更多。奈何,人总是容易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事,吸引牵制住。
疏勒、焉耆这两个西域小国的军队此刻在这里,吸足西域各部族的眼眸,占尽无限风光。
“鹿荻……”秦嫣发现,鹿荻果然是不能喊话了。如果喊话,就变成处月王妃与伪驸马也有染?秦嫣终于发现了翟容在西域的名声,混得是有多烂了。
鹿荻狠狠瞪了她一眼,此刻她下定了决心:与唐国建交就建交!豁出去了,她一拍白小飞的马臀,对秦嫣道:“宝贝,你快上吧!”忍不住补一句,“这等男妖孽,你自己好好收着,别再放出来祸害人世!”
高昌王都之外,明成宫之下,万军争相上前。
高昌驸马是否是冒牌者,直接牵涉到无数邦国和部落的利益。有的想要证明张定和是伪冒,先前他与他们划定的国界、制定的邦交国策,都可推盘重来;有的则要保证,这驸马无论真假,他原先所定下的一系列伦策依然保持正常运行,以维护己国的利益不损失。
云深雷声响,重兵不断在压境,随时会引起哗变,造成多国混战。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只听见处月部一阵大轰。
一个身着紫裙的女子踏空而上!踩着无数军卒的头盔尖顶,向着仙人承露台的高处猛扑过去。
高昌王都下,迎来更大的一片哗然:时罗漫山的女战神,处月部落的王妃,也、也、也……与高昌驸马有染?众人目光转向鹿荻。
鹿荻不知羞耻地傲然挺直在自己的坐骑大黑鸟上!
而大黑鸟……则羞赧地低下马头。
第170章 终章
秦嫣先观察了一番形势。
各国兵马都在高昌王都之外; 无法进入。与四周各部落的军队相比,高昌大军明显兵力更为雄健。他们身上的铁甲、兵器,身下的马鞍、掌中的辔头; 显得构造精致、杀伤力强大。他们形成一个稳固的铁铸人墙; 将诸多外敌挡在外面。
仙人承露台则高高耸立在明成宫墙外,上面火焰缭绕、乌烟滚滚。
这承露台; 以巨石、木柱铸造成为一个展臂奉盘的仙人模样。只有一条通道贯通仙人体内。仙人塑像上,一面方圆三丈多的承露台里; 是一间精致的小木阁; 供人在其间祝祷祈露所用的。屋顶设有玉盘; 以接仙露。
如今已经被麴鸿都以火箭射中,高昌春夏之际又是干热的气候,很快木阁燃烧成大火。远远看去; 犹如一位长立仙人手持参天火盆。
远处宫城内,亦有团团浓烟而起,看方向是祁云殿。从那黑浪翻天中可以看出,祁云殿估计也已经化为断屋残垣了。
秦嫣目光回到承露台。
翟容他们已经被困承露台三天了; 高昌军方见久攻不下,便组织了攻城器械在不断捶打承露台的仙人立身部分,要将承露台整个掀下来。
在高昌军人的呐喊声中; 那沉重的撞击,每一次冲撞在石砌、木桩围固而成的仙人塑像上,便会撞下大片石块。整个仙人台下,灰屑飞扬; 浑云蒸腾。
而那仙人塑像随着这些撞击,在风中摇晃起来。上面的承露盘也发出吱吱嘎嘎,底座即将断裂的恐怖声音。
在上面的人已经岌岌可危了。
秦嫣不再等待,身形一纵,从面前各部落的军队上方横掠过去。
在高昌守军的大声呼喝攻击声中,她人如轻燕过湖、蜻蜓点水,从千军万马之中,踏着众人盔甲尖顶。在狂蜂般箭矢的阻挠中,冲入了明成宫。衣裙摆动,又踏点在仙人承露台光滑的墙壁上,裙袂一展,飞上了承露台。
秦嫣拨开阵阵箭雨,抵达了承露台上。
只觉得眼前红黄一片,那小木阁烧得如火如荼,整个承露台上燎烤得满目焦黑。秦嫣钻入黑烟滚滚中:“郎君?郎君?你在哪里?”
翟容和落柯,还有几名承启阁的手下,已经在这里困守了三日。
当初进入高昌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纵然有武功,手下也俱是有实力的人,但是明成宫与普通宫室不同,与其说是一座王城,不如说是驻扎了大批军卒武将的军堡。
翟容身为一名驸马,在军权、政权上都是受着辖制的。如果要哪日除掉他,只需要出动明成宫的军队,那他就插翅难逃了。翟容便以自己体弱为名,建造了这一座承露台,向天求取甘露以入药。这里的通道、机关、布局都是他自己亲自设计。所以,当麴鸿都发难的时候,他立即带着自己的亲信,撤入承露台,以千金顶堵紧通道。
翟容在敦煌城得到柯白岑带来的老国手会诊,已经意识到了麴鸿都对自己下过毒手。他的确考虑过,不顾这个国家的兴亡,直接在麴鸿都不曾发难之前,及时撤离。这个做法,对他个人和他的手下而言,会减少危险。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既然在这里五年多,哪怕麴鸿都不愿意合作,他也要有始有终地再送这个国家走一程。
这是他曾经答应过张定和公子的诺言。男人当一诺重千金,一诺轻性命。更何况他有若若,这个已经是放眼西域最顶尖的高手?只要拖个几日,若若一旦回到这座王城,一切都可以翻盘。
此刻小木阁燎烧地摇摇欲坠,储露的玉盘中,水已经即将用完。浓烟似一条乌龙缭绕在高台上,好几个承启阁高手已经因吸入黑烟,而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了。翟容和落柯更是因为带着众人抵抗那些试图从小道上冲上来的高昌军卒,弄得遍体鳞伤,鲜血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翟容也开始了犹豫。
他还藏着一部分暗手,可以让他们上来营救自己。可是,这些人武功有限,下面军队遍布,翟容假冒张驸马的事情一定会败露。到时候,他以张定和的名义与诸多部落、邦国签订的协议、制定的邦交国策,都会毁于一旦。整个西域不知会走向悲辛莫测的何方?
翟容的心情仿佛面前的火光,橙紫不定、明暗混乱。面前的燎天大火与天上的暮云相连,仿佛是一片五色祥云。
祥云中,忽然浓烟破开,他看到若若飞了上来!
站在远处的鹿荻又叹了一口气。
郅别问她什么事情?鹿荻道:“上回娜慕丝跟我成婚大礼时,曾经说过,希望她的夫君可以骑着高头大马、脚踏五色祥云将她带出去。”她愤懑地指指上面,“你瞧瞧,如今这都是怎么个阴阳颠倒的局面?”郅别哈哈大笑:“汗王的王妃都这么可爱啊!难怪我越来越喜欢你!”鹿荻气得白他一眼。
承露台上,果然骑着高头大马、脚踏五色祥云的只能是苦命的若若。翟容心中欣喜若狂,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冲过去。谁知腿一软,又跌了下去。他们仗着承露台的地利优势,高昌军卒拼了这三天,已经力竭伤重了。
翟容伏倒在地上,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团火辣辣的毛团,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徒劳看着若若焦急地在黑烟中寻找自己。
“郎君!郎君!”秦嫣到处翻找着,小木阁焚毁之后,不少焦黑的木柱散落倾倒,四处又躺着一些同样被炙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也有受伤的人。她着急起来了,毕竟被如此多的强兵轮流攻击了那么久,她会不会来晚了?承露台上的人穿的都是祁云殿的服饰,秦嫣曾经跟着翟容在他的寝宫中没日没夜地过了几日没羞没臊的日子,能认得这些人是翟容的手下。她发现还能挽救的,便半拖半扶着将其带到距离火源比较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