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三角卧底十年-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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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脸上亲了一下,吃吃笑着跑下山去。麻勒干看了我一眼,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一惊人之举,使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十二
前面一段山路坡度较缓,我与麻勒干小声谈着话,忽然听到震耳的冲锋枪声,头上的树叶簌簌飘落。我们还未醒过神来,猛然从身边的灌木丛中,窜出一条大狼犬,惊慌地跃过小溪,向峡谷对面山上跑去。后面紧追着一个同样皮肤黝黑的战士,擎一支“五六式”冲锋枪。我们这才明白:刚才跑过去的不是狼犬,而是一只真正的狼!营长大声训斥那战士,意思是:随便开枪,伤了人怎么办!那战士不及回答,紧追了过去。其实,也不必回答,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莫说伤了人,就是杀了人也没事!
几经周折,我们终于来到“王母娘娘洗脚盆”。一棵大树浓荫匝地,树下一个近似方形的池塘。营长赶忙告诫我们:“千万别往里面伸手,水温能煮熟鸡蛋!”这里是热带地方,若在北方天冷季节,就会看到热气蒸腾。池边也有温泉常有的那种“泉华”,看来属硫磺矿泉。在“王母娘娘洗脚盆”边,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来休息。我却在那里浮想联翩,心中揣摩着:这王母娘娘到底是神仙,她的脚竟不怕高达70摄氏度的热水烫!说实在的,这位神仙给我的印象并不好。因为她拔下金簪轻轻一划,便成为一道天河,将牛郎和织女隔在了两边。仍是这位王母娘娘,她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动人的、哀怨的爱情故事。当时,她住在西方瑶池边,大约就是今天新疆的天池。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相知周穆王。而后来这周穆王却疏远了她。王母娘娘时常倚窗,向远处观看,望穿秋水却不见穆王的踪影!她自作了名为《黄竹》的曲子,表达对穆王的思念,那哀怨的歌声让听的人都感到心酸。有唐代李商隐的诗为证:
瑶池阿母绮窗开,
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
穆王何事不重来?
过了“王母娘娘洗脚盆”,据营长介绍,前面还有望乡台、火烧岩(又名猴子腚)、鬼门关、诸葛庙等多处景观。我们又鼓起精神,继续向上攀登,前面又出现溪流。营长说:这是真正的矿泉水,可以饮用。不久前还有人来看过,打算投资建矿泉水厂。说着营长即俯下身子,先洗了下手,然后手捧起泉水,就手中啜饮;我们也都效法他的样子,喝了甘甜清冽的矿泉水。及至再往前走时,渐渐闻到一股刺鼻的咸腥味。这时营长提醒我们:“捂着鼻子,快走几步,赶到上风头就闻不见了。是前几天抓到的一个缅甸政府特工被处决了。”顺他手指方向一看,在前边的一棵大树上,吊着一具尸体。这是热带地方,早已腐烂发臭。真是大杀风景!我们无意再往前走,便急转身,捂着鼻子往山下跑。等闻不到一点气味,才放慢脚步。
回去的路上,麻勒干劝我以300万元人民币,承包这条峡谷,可更名为“神秘谷”或“迷谷”,建成集娱乐餐饮为一体的旅游景点,并可到港澳作广告。可惜我没有那么多钱;再者这种割据地方,经常“城头变换大王旗”,一旦易主全没有保障;更为难以接受的是这一营士兵将由承包人出资供养,改为维持治安的警察。考虑到这些,我婉言谢绝了他的美意。
当我们回到那条茅棚小街时,又饿又累,只好在此用餐。营长把我们领到一处比较宽敞的棚屋。这里圆木为凳,青石板为桌,山野气息很浓,比城市中人工布置的“原始景物”要自然得多。我此时才发现,在山路上唱歌的风骚女人就在这家餐馆。这时她已换上洁净的蓝上装,雪白的衬衣领子翻在外面。下穿黑绸裙,扎着白色短围腰。乌黑的鬓发上斜插一朵火红的扶桑花。这装束对她来说,真是恰到好处。
这时,泼辣女人变得一本正经不说不笑,与营长就像素不相识。
营长向我们介绍说:“这女人的名字叫虎刺梅,掌勺的厨师是她父亲,名叫虎山,就父女俩过日子,开了这家小吃店。这女人结过婚,丈夫染上了毒瘾,后来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传说被他们父女杀害了。虎山大伯是这一带有名的猎手,50步以外能开枪击中一枚硬币。酒量很大,好发脾气。”
怪不得“虎妞”规矩多了,原来是在严父的视线中。
我向麻勒干说:“哪有‘虎’这个姓?看来是姓‘胡’吧!”
他摇摇头说:“不是,就姓‘老虎’的‘虎’;我们佤族姓名很随便,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这时,虎刺梅过来,请我们点菜。我们让营长挑选。他点了爆炒松鸡、青蒜炒鸡杂、油鸡、凉拌水蕨菜、凉拌马蹄菜之类的山毛野菜,很合我们的口味。
麻勒干忽然望着我说:“请赏战士们一餐饭!”
我问:“多少人?需多少钱?”
他说:“此处物价低,人民币300元足够。”
我给他300元,他却不接,招呼刚才随我们上山的战士把钱拿走,并嘱咐说:“每人两元,全发下去!”不一会儿,小街上的餐馆中,便坐满了士兵,他们猜拳行令有说有笑,小街顿时沸腾起来。带这种部队,江湖义气是团结的纽带。看来麻勒干虽然是粗人,尚明白此理。这就叫做“盗亦有道”!
回驻地的时候,我对麻勒干说:“我为这条峡谷想好了新名字!”
他忙问:“什么名字?”
十三
我说:“虎狼谷?”
他想了一想,连声说:“好,好,有虎,有狼!”
在金三角这种地方,人不如蚁,杀人如草芥,但那是在没有人告发的情况下。常言说“民不告,官不究”。虎山父女杀人一事,小街上有人向果敢政府告发,我就是奉命来查问这件事。我向麻勒干表明来意,他却漫不经心地说:“小事一桩,无须调查,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随你处理便是!”但是后来我认真调查了案情始末,事情并不像麻勒干说的那么简单。
在“王母娘娘洗脚盆”,我和麻勒干住在一起,既安全又随便。白天,麻勒干忙于防务和练兵,我便挨门逐户地调查那件命案。小镇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三天便访问一遍。几乎异口同声说是虎山父女害死了上门女婿河南人郭兴,但都是道听途说,谁也没有亲眼见。从法律上讲,不足为凭。第四天,我让麻勒干营长带兵把虎山父女押来,分别进行询问,然后将两人的答话对比,从中找出漏洞。或许是父女二人早有合计,答话也无出入,他们都承认害死了郭兴。我让他们录了口供,画了押,下一步就是验明尸身了。
次日,麻勒干带兵把埋尸现场包围起来,虎山父女惶恐不安地鹄立坟旁,小镇众人在外面围观。两百多人的场面,竟是鸦雀无声。麻勒干指挥4名士兵小心地挖掘,完全挖开后,大家争着涌向前,观看坟中情况。结果让大家瞠目结舌、一片哗然。坟内除了一捆零乱的稻草外,竟然什么也没有。我问虎山,是否记错了地方?他肯定地说:“就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尸体?”他们父女摇头不知。大家非常扫兴地纷纷离去,虎山父女的生意是暂时做不成了,由麻勒干押回营房,派兵监护。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不讲出真实情况,便没法结案。”但他们父女咬紧牙关,再也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考虑再三,我又一次单独提审虎刺梅。
我问:“你丈夫郭兴,河南什么地方人?”
回答:“新蔡县。”
问:“结婚几年了?”
答:“3年。”
问:“夫妻之间相处如何?”
答:“一般。”
我说:“群众普遍反映,你们是恩爱夫妻,为什么突生变故?”
答:“他后来吸毒成瘾,经常偷家中的钱,后来又偷物,手镯、项链都被他卖掉。”
问:“夫妇不能共同生活可以离婚,为什么要杀人!”
答:“曾一度将他赶出家门,过一段时间他仍然会跑回来,赖着不走。后来,给他两千元路费,让他回河南老家。我亲自送他过境,谁知10天后他把钱花光,照样跑了回来。无论怎样打骂,就是不肯走。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他除掉!”
问:“怎样把他杀害?”
答:“趁他睡梦中,父女二人合力用绳子将他勒死,然后埋掉。”
问:“为什么没有尸体?”
虎刺梅摇头不知,再也不肯答话。
我明白,这类案件不能操之过急,要耐下心来,等待转机,便让麻勒干将她收押。然后,我独自一人踱出营房,在小街上吃了一碗米线,信步走向市场。各摊点出售的东西,除了鸡鸭鱼肉,就是山毛野菜。还有公开出售的鸦片膏,以及烟枪、烟灯之类的烟具。山花笼鸟,野生小动物,随处可见。在小街拐角处,有一壮年汉子在卖牛蹄筋。我俯下身,刚问了一句:“多少钱一斤?”那人抬头刚要回答,一看是我,抱着我的腿放声大哭。似有无限委屈,要向我哭诉出来。一个山东大汉,哭得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很快便将他认出,原来是我的老乡小黑,乳名黑亮。我劝他止住泪水,有话好好说,便将他带回营房。
晚饭后,我留他同住一室。一边饮茶,一边听他讲述自己的遭遇。这时,山风呼啸,窗棂咯咯有声。林鸟野兽,长呼短嚎,充满山野情趣。
黑亮,原是山东一家银行职员,因营私舞弊,违反行规而被除名。他自觉在家抬不起头,便跑到云南找我,直奔我从前在瑞丽的办事处,却时过境迁,早已是人去楼空。后来听人说,我去了缅甸,便辗转来到“洗脚盆”小镇。云南是一个39。41万平方公里的大省,漫无边际地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出人意料的是,竟然不期而遇,被他找到了。按佛家的说法,这就是缘分。我早已是年过花甲,也需要这样一个年轻人,从此将他留在身边,鞍前马后跟我吃了不少苦。据小黑讲,他在“洗脚盆”已居住半年之久,和镇上的人都已混熟,但来往最多的却只有两个人,都是北方老乡。一个是山东来的刘通,是镇上的小学教师;另一个就是遭人暗害的河南人郭兴了。3人经常在一起小酌,以慰思乡之情。小黑说,郭兴遇害一事,刘老师可能知道详情,建议我单独去访问他。
十四
次日凌晨,我沿着崎岖小路,步步登高,向着位于山顶的学校走去。云贵高原,虽靠近北回归线,但因地势较高,清晨仍感到阵阵凉意。鸟雀开始了黎明大合唱,此起彼伏,声闻数里。人类的语言不一,鸟类的叫声各异。动听的、悦耳的居多,怪腔怪调的总是少数。
我敲门等候,刘老师揉着睡眼,披衣相迎。坐下来后,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给果敢政府的揭发信,就是他写的,郭兴被害,绝不是因为吸毒。说着,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衣箱,从一堆旧衣服底下,抽出一支手枪,把枪递给我说:“这就是郭兴留下的!”在轻武器方面,我堪称专家。一眼便看出,这是缅甸产的大口径手枪。此枪震动大,发声响,命中率差,不属于名枪之列。
刘通老师继续说:一天夜晚,郭兴去后院小解,在暗中看到虎山移开石质猪槽,揭开猪槽下的石板,俯身取出一个方盒,将猪槽、石板恢复原样,匆匆离去。郭兴紧接着走过去,从猪槽下面的地穴中,伸手摸出这把手枪,待要搜寻其他财物时,却听到开门声,慌忙将石板、猪槽放好,藏身暗处。他看着虎山将一个长方形盒子放回地洞,转身回屋。郭兴便越过短篱,跑到学校,将枪交我保管。临走郭兴表示,他要找机会,仔细检查地洞,看里面有些什么值钱物。从此,再也没有见到他,郭兴被害的消息很快就从镇上传开来。刘通老师激动地说:“我敢断定,这就是郭兴被杀的原因!”
在金三角地区,持有枪支和杀人,都不值得大惊小怪。拥有各种武器的人很多,家家必备。至于杀人,更是寻常之事。只有在有人告发时,官府才装装样子敷衍一番;没人告发,官府便装聋作哑懒得去问。听了刘老师的讲述,我把枪仍然退还给他,便顺原路走回,并不断盘算着此案如何进行下去。
次日,我让麻勒干加派士兵,随我去虎山家中搜查,因为虎山父女不在家,那里已有4名兵丁看守。不必拐弯抹角,直奔后院猪槽。邻人正给虎山家的猪喂食,见我们闯入,惊恐地躲在一边。我指挥士兵从洞中清出所有物品:计有旧式电台一部,缅文印刷的文件多份,军官证一个,上面的虎山佩中校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