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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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是轻轻抱着覆在她身上的男子,低笑一声,眼角滑下一滴泪珠:“顾郎,妾身本想……与你白头偕老,然后握着你的手,含笑而逝的。”
只叹君心不似我。
我爱你的时候,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自己。
你爱我的时候,只有春宵一刻,转瞬即成空。
我对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心诚意,天地可鉴。
你对我说的话,却真真假假,又或许,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是真的。
我以为我得到了你,却原来,是你得到了我……仅此而已。
拔下头上银簪,犹记当日含笑低眉,郎君为她别上此簪的满心喜悦。赵如是大叫一声,翻到顾朝晖身上,双手握簪,朝他喉头刺去。
顾朝晖大吃一惊,连忙握着她的手,拼命将她的双手推离。
“你疯了!”顾朝晖大声呵骂道。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顾朝晖的脸上,赵如是哽咽道,“妾身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妾身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夫君,你曾许妾生同衾,死同穴,呵呵,你虽忘了,妾身却没忘。今日良辰美景,还请夫君与妾身共赴黄泉!”
顾朝晖怎肯如她所愿,当下猛烈挣扎起来。
他虽刚刚经历过床事,身体有些发虚,可赵如是的身体比他更为虚弱,堕胎一事早已掏空了她的身体,不过僵持了一会,银簪便被顾朝晖所夺。
他毫不犹豫的将银簪刺入赵如是的胸口,然后,将她一脚踹到床下。
“来人!”他随手抓了一件外袍披在肩上,发簪被他反握在手中,尖锐一头兀自滴着血。
下人们闻他招呼,推门而入,见了房中情景,一时间惊的失了言语。
“收拾一下。”顾朝晖皱了皱眉,一脸晦气的挥挥手,然后从赵如是身边大步流星的走过。
“夫君……”赵如是捂着胸口,鲜血从她指缝间潺潺流出,她望着顾朝晖的背影,虚弱的发问,声色凄厉婉转,“在你心中,我是什么?赵如是是什么?”
顾朝晖脚步一顿,然后缓缓侧过头,充满西域风情的面孔就像一朵妖娆的紫色曼陀罗花。
“你是我的宠物,而她是我的妻子。”他微微一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如是,“我可以为了你,处置其他宠物,却不能为了你处置我的正妻。”
“那你真正爱的人……究竟是谁?难道……是赵如是?”赵如是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睛却越来越亮,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全部的血肉精华都被吸入了这张皮相之中,那是一种凄艳到了极点的美,宛若开到极致的花朵从树上坠落的那一刹。
她与凤凰花一样,都是在一生最美的时刻,粉身碎骨,碾入尘埃。
“爱?”顾朝晖亦像是被她此刻的凄艳所迷,竟转身回了她的身边,半蹲下来,抚了抚她的脸,如往常那般温言细语道,“我也不知道我爱的是谁,但总归不会是赵如是吧。我只知,糟糠之妻不下堂,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是明媒正娶的,我娶她,不是娶她这个人,而是娶她身后所能代表的一切,她的家世,她父亲的权势,她能为我铺开的青云之路……呵呵,所谓的婚姻啊,其实就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爱情什么的,总得为现实让路。”
赵如是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听完这话,凄凉一笑:“原来……如此……”
原来,这个男人爱着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啊……
她便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所有,弥留之际,身边除了这个男人,便一无所有,来年荒冢蔓草生,有谁会记得坟下埋着她?
“顾朝晖。”双眼渐渐见不到光,赵如是一双眼睛宛若鱼目,空洞的望着顾朝晖,将她存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说给他听,“……记住我。”
顾朝晖恩了一声。
赵如是微微一笑,在他脚下含笑而终。
她死后,尸骨未寒,头七未过,顾府已张灯结彩,迎接新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叫我半更帝= =吼!下周为湿就进化成日更帝【完全体】!!
☆、魇生男子号饕餮
一进一退,仿佛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花艳骨自顾府出,方才想起今日今时,便是七月七日,城郊十里亭约战之期,竟就是今天。
凡是跟她炫耀智力的人,花艳骨都会跟他炫耀武力……
于是,花艳骨杀气腾腾的前去赴约,走到半路,却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
她忘记给掠影喂饭……
“不过是一晚上不吃饭而已,应该不会饿死吧……”花艳骨一边走一边想,“大不了做半个月的红烧肉安慰他……”
念头刚起,心里便有个声音反驳道:那可是个吃货……若你与敌人连战三天三夜,回去的路上就不用买什么红烧肉了,直接砍几棵柏树给他做棺材好了!
登时,花艳骨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凄惨无比的画面——掠影奄奄一息的念了一声肉……然后伸出的手耷拉下来,缓缓闭目,饿死在床上……
脚下一顿,花艳骨毫不犹豫的转身,然后拼命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自言自语:“攘外必先安内……要决斗什么时候都可以,把自己家弄的尸横遍野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花艳骨手提凤纹漆食盒,轻轻推开了房门。
掠影的房间十分朴素,一桌两椅,一床四壁。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菜已冷,汤已凉,花艳骨叹息一声,转到桌子后面。
掠影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脚,抱剑垂首,无精打采的模样,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兽。
“为什么不吃饭?”花艳骨站到他身边,轻轻问道。
“看不到你,不吃饭。”掠影低着头,闷闷的说。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今天去顾府有事,如果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吃。”花艳骨半蹲下来,将食盒放在他身边,掀了盖子,将里头余温尚热的小菜一碟一碟取出来。
“顾朝晖不是好人,为什么不让我跟在你身边?”掠影被菜香勾引的略略抬了一下头,但很快就忍了下去,单手扶长剑,他将额头靠在剑鞘上,鬓发微垂,遮去了他的脸,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宛若月华洗剑锋,只是说出的话,实在有些撒娇的味道。
花艳骨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是心软。
掐指一算,掠影在她家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什么都很好,除了吃得多一些,便没什么可挑剔的。洗碗做饭,补瓦护院,就像一头忠诚看护家园的藏獒,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太过黏她了。
一开始是睡在自己的屋子里,后来,是睡在她的门口,再后来,是披着月光,睡在她的窗下,最后,她夜里翻个身,便窝进了一个宽敞的怀抱,仿佛坚硬的岩石,但却有着灼热的温度,一下子便将她热醒了。
然后,她与衣衫半截的掠影四目相对……
一声惨叫穿透整个黑夜,事后花艳骨自己都不相信那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自知犯错的掠影从床上翻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朝她跪下,将手中的剑捧向她。
这把剑他从不离身,待它就像待自己的双手,但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将它给了花艳骨。
“削骨剔肉,抑或是砍掉一两条手臂都没有关系……只要别赶我走。”掠影说到这里,突然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对花艳骨说,“还是砍一条吧……库房的楼梯坏了,明天我要修,留我一条胳膊用锤子……”
花艳骨本想对他动用极刑,听了这话,真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觉得浑身无力。
“出去!”最后,她只能揉着眉心如此呵道。
掠影看了她一眼,然后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花艳骨起床的时候,默然的看着墙角里蜷缩的那个黑色身影。
事后问起,掠影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看见你,才睡得着觉,吃得下饭。”
花艳骨被这句话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终归是,不忍看他顶着师傅的脸,在自己眼前挨饿。
“下次,你想来,便跟来吧。”花艳骨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泄愤似的将他的头发揉乱,“吃饭!”
掠影立刻抬起头,很开心的看着她。
晚饭是两个人一起吃的。
饭后,花艳骨借口要买些油盐和点心,独自出了门。
“早去早回。”在掠影心里,卖食物的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于是这会让他看家,他倒没表现出抵触情绪。
花艳骨长长的松了口气。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握紧手中约战贴,花艳骨深深吸了一口夜露,尔后喃喃道:“速战速决,早去早回吧……”
说句实话,她并没将这次决斗看在眼里,更没将对手放在心上。
画皮师是个信守承诺,重荣耀更甚生死的行当,会偷盗他人的美人皮,甚至违反三大铁律,使用封期五十年内的美人皮的画皮师,自古以来都只有一种人。
弃徒。
因为品行低劣,或者是犯下过滔天大罪,因而被逐出师门的这群人,自然不再受三大铁律的约束,但也失去了向其他画皮师挑战的资格,也就是说即使花艳骨输了也没关系,他们的决斗从一开始就得不到承认。
而朝不保夕,日日夜夜受到刑者的追杀,弃徒的下场只有两种,要么死,要么赤足踩着刑者与其他画皮师的鲜血与骸骨,以霸道之姿存活下来。
花艳骨不认为自己的对手会是后者。
若是有那么厉害的画皮师背叛师门,她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而若只是个寻常画皮师想要来捡便宜,她定会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千般算计,总比不过天意。
是夜,月明星稀,寒鸦栖枝。
花艳骨立在城郊十里亭外,自怀中取出师门秘制的烟火。
左手烟火,右手约战贴,花艳骨深吸一口气,将两物合二为一,然后以火折子引燃。
烟火冲天而起,炸开红莲一朵,惊艳了整片夜空。而那约战贴也是秘法所制,遇火则鸣,仿佛鹤唳,清丽了整条星河。
“红莲之花艳骨在此,何人约我,出来吧。”花艳骨道出自己的称号时,很有些咬牙切齿。
每个画皮师出师的时候,都会从师父那里领到一个称号,从某方面来说,光从称号就能了解到一个画皮师的个性或者特征,比如大师兄的“祸刀”……相比之下,她的称号,有些不给力啊。
那么,对方呢?
天空烟火渐散,地上寒风骤起。
千纸鹤化为红色灰烬,飞过那人修长的手指。
那双手从花艳骨身后伸出,仿佛从梦中生出的魇,将她轻易禁锢在怀中。
“饕餮之云邪。”那人将下巴枕在花艳骨的肩上,懒洋洋的说道,声音里充满戏谑,“不过是试一试,没想到你还真来了……呵呵呵,既然来了,今夜,就别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一日更就想阳痿!日更果然是种毒药吧!
☆、掉毛凤凰不如鸡
行走江湖三不惹,一为方外人,二为女人,三为小孩。
尤其是后两种,江湖上人心险恶,女人与小孩若是敢孤身行走,要么是有强横实力,要么就是有显赫背景。
不巧,这两种花艳骨都占全了。
若是说出师傅的名字,则举国上下有半数以上的人会任她予取予求,而她又得师傅真传,一条鞭子使的出神入化,江湖上的二流货色即便是十个打她一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卖她师傅面子。而她虽能一个打十个,但若是来的并非庸人,而是顶尖高手,则一百个花艳骨也打不过他一个。
若是来者占尽这两条,那即便是花艳骨,也要吃一个大亏。
花艳骨从未高估过自己,可直到赴约之刻,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低估了敌人。
城郊十里亭外,衰草凄凄,随风摇曳。
花艳骨手持长鞭,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臂上,胸口,腰际,腿上,都被割开了很多道口子,鲜血涓涓,令她仿佛开在荒原之中的凄艳之花。
云邪立在她身前不远,襟口的黑色兽毛随风滚动,他抬起手中弯刀,递到唇边,鲜红的舌头在刀口上舔了一舔,然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笑声,低沉沙哑的对艳骨道:“你的味道……让我发狂。”
云开月明,一道月光打在他脸上,一张蛮荒粗犷的饕餮面具散发着狰狞的光芒,掩去了他的上半脸。而他唇角勾勒出的微笑,叫花艳骨浑身战栗。
“你到底是什么人!”花艳骨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就算死,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画皮师三大宗门,到底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而这样一个怪物背叛师门,为什么她却一点风声也收不到?
“我为什么要杀你?”云邪舔舔嘴,懒洋洋的看她,“你是我看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