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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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鞭子甩在谢书贤脸上,将他一鞭抽下马。
可怜谢书贤一代儒将,落马之后,竟再没睁开过眼。
那赵家大少爷却还嫌不够,不但不为之装殓尸体,还令人将他送进妓院,心想你生前洁身是好,我偏要让你晚节不保,看本少将你硬塞进妓院里,回头再让人回报,说你这酒囊饭袋死在青楼艳妓的肚皮上了!
胭脂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但是,她还是将谢书贤冰冷的尸体留了下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日他重金买她,却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她欠他一个晚上。
是夜,胭脂一身红衣宛若新嫁,静静的跪坐在谢书贤的尸体旁,挽起袖子,从银盆里捞出毛巾,拧干了,然后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淤泥血迹。
旁边两名家丁乃是赵家公子留下,一路监督着胭脂,以防她收了钱不办事的。可是早些时候还好,一到了晚上,这二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青楼是做男人生意的地方,不是做死男人生意的地方,加上怕被客人撞见,所以老鸨早早的便将胭脂打发到这偏僻院落来。此处年久失修,门缝墙壁间都裂着缝,时不时吹进一两缕阴风,从人脖子上绕过,冰凉柔顺,仿佛女人的头发,实在是有够渗人的。
本来两名家丁就觉得这里很惊悚了,没想到下一刻胭脂让他们更惊悚……
只见她扛起谢书贤,往床上丢去……
“你你你!”家丁甲吓的跳了起来。
“见笑了。”胭脂腼腆回首,“奴家家境不好,以前曾女扮男装,给人扛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麻袋……”
“谁谁谁管你是扛麻袋还是扛西瓜了!”家丁乙亦是惊的魂不附体,“你你你真的连尸体都不肯放过?姑娘,姑娘人鬼殊途,这样很伤身的……”
“没办法,收钱办事,总得尽心尽力嘛。”胭脂说完,人已经蹬掉绣花鞋,爬上了床。
床很小,胭脂只能紧挨着谢书贤躺下,脸对着脸,嘴对着嘴,胸口贴胸口。
眼前的男子年轻俊雅,指尖发梢都溢出一股清贵之气,胭脂看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纵横沙场的模样,执起他的手指嗅嗅,也只嗅到了一阵淡淡墨香。
被谢书贤宽阔的背挡住,两名家丁看不到胭脂究竟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道她在行房中之事,顿时吓的魂不附体。
“口味太重了!太重了!”家丁甲涕泪横流。
“住手啊!住手啊!”家丁乙痛哭不已,“公子爷那我们会敷衍过去的!你,你还是放过这位,让他早早安息吧!”
胭脂哭笑不得,只好握着谢书贤的手轻轻放下,然后安静的躺在他身边。
青衿覆素衫,他阖眼而眠的模样,如梅上轻雪,如云端皓月,清雅处一世无双。
“将军,你安息吧。”胭脂闭上眼睛,低声道,“艳骨妹子有个当锦衣卫指挥使的哥哥,她既然说了要帮你一把,日后自然会有人来还你公道……奴家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黄泉路上,请君从容去吧。”
她没瞧见,那谢书贤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你你你在做什么?”两名家丁又害怕起来,“干嘛平白无故的跟这死人说话?”
“奴家念念佛经不成么?”胭脂只好睁开眼来,对他们没好气的说到。
两名家丁这才释然,一边嘱咐她多念念,一边退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喝酒壮胆去了。
胭脂笑笑,重又躺下,与谢书贤眉目相对,呼吸绵长,过了一会,竟咦了一声。
“又,又怎么了?”两名家丁正处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地,咋听她的声音,连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胭脂却不理睬他们,而是翻了个身,骑到谢书贤身上,伸手扯开他的衣襟,俯□去。
“你要干什么!!”两名家丁惊的把酒壶都碰倒了。
胭脂不过是将左脸贴在谢书贤的胸口。
心头尚在跳动,手脚尚有余温,虽然脸色惨白,但是胭脂曾经在码头给人扛过麻袋,见过船家救那溺水之人,有些人虽然被拖上岸时已经没了呼吸,但却不是真死,而是一口气没上来,于是背过气去。那些经验老道的船家便会撬开他的嘴,将水压出来,然后嘴贴嘴的给他渡上三口生人之气,倘若这人运气好,还能活转过来。
想到这里,胭脂再不迟疑,双手抚上谢书贤的脸,将一张莲脸凑上去。
“阿米托佛!阿米托佛!你这样会进阿鼻地狱的!”两名家丁惊的大呼小叫。
月浮云涌,青灯忽灭,他们话音刚落,破屋中便吹进一阵怪风,吹得胭脂金钗摇落,一头青丝铺天盖地的展开。咋眼望去,仿佛一只勾魂摄魄的艳鬼。
那风绕着谢书贤不停转悠,就像是黑白无常的步伐,脚不沾尘,只勾起阴风一阵,告诉世人速退速避,莫要挡住勾魂铃。
胭脂迎着那阵怪风,俯□去,将带着梅香的唇贴在他冰凉如雪的唇瓣上。
初见时,只拾落英不忍摘。
再见时,将军一逝如白雪。
为君恩,梅花还雪一段香。
榻旁,两人交缠的十指缓缓扣在一起,在家丁们的惨叫声中,骠骑将军谢书贤,终是缓缓睁开了他那双温润如玉的眼。
那勾魂般的怪风亦在此刻悄然停歇,仿佛一声叹息,从胭脂耳畔刮过,跃出窗外,瞬
间没了踪迹。
“诈尸啊!!!!”家丁甲屁滚尿流的夺门而出。
“不关我的事啊!你要找就找公子爷啊,一切都是他不好!”家丁乙泪奔逃跑。
“滚开!你要跟我分头逃跑才对啊!”家丁甲骂道。
“死开!我只要跑得赢你就安全了!”家丁乙毫不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
两人你追我赶,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破败的小屋里,就只剩下胭脂与谢书贤,四目相对,你上我下……
残烛已冷,她身披月华,盈满了谢书贤的双眸。
“你还活着。”她俯视着他,微微一笑,“真好。”
谢书贤静静望着她,良久良久,才将她的手牵到胸口。
那颗因为看破官场黑暗而冷却的心,那颗因为红尘俗世而倦懒的心,在她的指尖,狠狠的跳动着。
“我还活着,真好。”月华如露滴在他的眉心,他望进胭脂的双眸,温柔的微笑,“还能见到你,真好……”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却不提此处两人,情愫暗生,单说那花艳骨回了寒光住处,将此事说与他听,竟引出了一番官场地震。
且说那寒光从师父手中领了犒赏三军之职,那封关于赵家大少爷死守云城的战报便是递到他手中。
有关此事,兵部侍郎赵阔早已为儿子上下打点好,除非亲眼目睹过云城守卫战,否则找不出他半点茬子。
坏就坏在他那儿子实在福缘浅薄,惹什么不好,竟惹出个花艳骨。
爱国爱家爱师妹,惹到花艳骨就等于惹到寒光,惹到寒光……就等于惹到了一窝锦衣卫。
那锦衣卫是什么人,仿佛苍蝇叮血,仿佛饿虎扑食,仿佛雁过拔毛……总而言之,他们无孔不入,就算是一只每缝的鸡蛋都能被他们叮出血来,更何况那赵家本来就屁股不干净。
结果不查还好,一查,就查了个真相大白。
“冒领军功,临阵脱逃,收受贿赂,贪污军饷……”寒光看着面前比人还高的一叠罪证,负手而立,半晌,回过头来,对花艳骨神秘一笑,“好久没抄家,儿郎们的爪子都快生锈了,没想到他居然送上门来,哼哼哼哼……”
花艳骨看了看,发现此事牵扯甚广,居然扯出了两个三品大员,不由担心道:“朝中之事我不大懂,不过这事牵扯的人这么多……你真的不用通知师傅么?说不定师傅会觉得一切以大局为重,先按下不发呢?”
寒光看了她一眼,然后从那堆罪证中捡出一张,递给身后肩上纹飞燕的男子,
道:“百里度,你把这个给国师送去。”
“那是什么?”花艳骨很好奇,罪证那么多,为何他偏偏挑最下头那一张。
“抄家的时候告诉你。”寒光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夜,无所不在的百里度将这罪证送到了师傅桌上。
师傅只扫了一眼,便将指间的紫毫握断。
“去查查兵部左侍郎赵阔。”他声音冷冷的。
“国师你什么时候废帝自立啊巴拉巴拉……呃,老臣马上去。”宰相见他脸色不好,
也不敢再触他霉头,只是觉得奇怪,到底是何等秘信,让喜怒不形于的国师气成这个样子。
直到三日之后,兵部大清洗开始,赵阔首当其冲,抄家灭族,其家产半数充公,半数赐给了新任左侍郎谢书贤。
那时,寒光才抗不过花艳骨一直追问,将密信上的内容说给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大概这两章就要出场了,我要准备果照啊。。。。。。。
☆、谢小将独占花魁
风起,吹皱一池秋水。
落英,依稀瘦了花枝。
一切似乎都发生在一夜之间。
权势滔天的赵家倒了台,名不见经传的谢书贤连升三级,成了当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 胭脂则因为谢书贤起死回生一事,整个人更加萦满神秘色彩,便是同一个楼里的姑娘,也有人将她当做狐仙参拜,更有那说书先生将她的事迹改编成传奇折子,一传一唱,便人尽皆知,一时之间,风头无人能比,本以为从此要客如云来,没想到转眼之间便被一个人给包了场。
那人便是谢书贤。
烟花之地,烟花之地……烟花,是只能开在夜空中的,再是美丽再是渲染,也开不到早上,所以恩客们总是趁夜而来,唱一曲你侬我侬,恨不得将两人摔成一个人,可一到早上,便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烟花女子们,静静的等待下一个夜晚,下一次绽放,下一个男人。
那谢书贤……却很不一样。
他夜夜都来,可哪怕是最荒唐的时候,也只是枕在她的膝上,清俊的脸颊被醉意染红,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抱歉……谢某不胜酒力……”
“你可是个将军。”胭脂哭笑不得的放下酒盏,试图将他扶起,“将军不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么?”
花灯燃,美人眉目如画。
谢书贤静静望着她的笑靥,良久,才微微一笑,道:“谢某是个例外……为此没少被军中将士欺负。下次若是还有人找我拼酒,谢某可不可以拉他们来这?”
“没问题,交给奴家吧!”胭脂锤胸脯道。
然后,她后悔了。
第二天,谢书贤带了一班旧部来找她,一群刀头舔血的壮汉将胭脂一围,然后齐齐露出暧昧的笑容,将手中的酒盏往她手中一递:“小弟见过嫂嫂。”
胭脂喝下去的酒差点吐出来。
“你们喊奴家什么?”胭脂问这话时,目光却是瞟向谢书贤。
谢书贤朝她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胭脂完全不懂这笑容的意思。
她只能耐着性子对这些大老粗解释,谢将军犹如天上明月,云端之雪,她胭脂却是地下淤泥,一枝残花,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甲乙丙丁,别用她来侮辱将军的威名。
将士们被她数落的面面相觑,临走的时候,为首那人更是拍了拍谢书贤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将军,任重道远啊……”
当时胭脂没觉出这句话的味道来,只是觉得谢书贤的表情有些郁郁。
直到第二天,她被老鸨告之,谢书贤付了一大笔钱,将她给包了下来。
之后,他依旧夜夜都来。
但是,他每天早上也会来。
有时,邂逅在早点铺,她刚刚坐定,便听到身后有人声如拨弦,道:“你在这啊。”
胭脂一回头,便看见谢书贤青衣儒雅,站在晨曦之下,对她微微的笑。
“你也在这啊。”胭脂便跟着他笑了起来。
笑罢,两人自然是拼了一桌,吃着两碗稀饭,和一个盘子里盛的肉夹馍和包子。
有时,又邂逅在首饰铺里,胭脂从左边的梅花簪看到右边的燕子衔珠簪,咬着手指,
犹豫不决,最后终于咬咬牙,将银子递过去:“给奴家将这支燕子衔珠包起来。”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从她的身后伸出,将剩下的那支梅花簪拾起,然后收了回去。
胭脂甚至那只手一回头,便看见谢书贤立在她身后,对她笑得温文尔雅。
“你什么时候来的?”胭脂呐呐问他。
“没多久。”谢书贤看了看窗外晚霞,“从你挑簪子开始。”
“……”胭脂无言,她为了省钱,跟老板说了至少三个时辰,直把老板说哭了才拿到了最低价……为此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谢书贤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手一抬,那支梅花簪便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