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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五云深处帝王家-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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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去罢!”
  孔慈一听勃然大怒,冯君这一个气性高的女子,就算脾气再差,再眼高于顶,也是冯熙之妹。他当即便拍案:“我这就去,你给我带路吧。”
  正好现在天还没亮,孔慈跟着月凝往吕宅墙下跑,看得孔慈都在想她要怎么溜进去。谁知月凝跑到墙根底历时跪下,扒开墙根的草,露出一个狗洞来,她立即就爬了进去。
  这逼得她一个冯宅的大丫鬟都钻起狗洞来了,吕家还真是做得够绝的。孔慈皱了皱眉,跃起从墙上翻过去,月凝刚好从地上爬起来,引着他顺小路往冯君那院去。
  孔慈到了跟前,月凝说,“这院没洞了,我就进不去了,我先前是趁着他们送饭的时候往里看过一次,大姐儿在地上趴着发抖没人管。”
  孔慈还特特在大门看了一眼,竟然上这大锁,这冯君嫁过来才不过数月,竟然给折腾成这样,这吕家倒是堪比大狱了。
  “行了,我进去看,你躲起来吧。”
  月凝道:“我替你把风,要不人来了你怎么逃?”
  孔慈冷笑,“怕他作甚,再者我这是狗耳朵,听见了立时躲起不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月凝待还要说,他已经跳上高墙钻进去了。下去的时候也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月凝害怕,看见外面有灯笼往过晃,怕是巡夜的,就赶紧溜走了。
  孔慈进去跑到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到了屋门好歹没锁,估摸方便那送饭的。他拔开栓进去,这会儿冯君倒是在床上,被子掉在地上,那炭盆就在旁边,好在是炭盆给灭了,要不然点着被子这人都要烧着了。
  孔慈走过去,冯君此时没有癫,只浑身红躺在床上,他看向她时,她突然惊惧地颤了一颤,孔慈才知道她原来没睡。
  但中风已让她说不出话,就一直愣愣看着他,那脸疏忽更加红得厉害,似是羞耻无奈,立时流下泪来。
  孔慈道:“你这不行,你二哥知道,还能不把那吕缭杀了?我带你出去。”
  冯君中风后除了偶然发抖得厉害,吐白沫外,就是这样僵直地躺着,一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但她还能略微动动脑袋,她此时摇了摇头。
  孔慈道:“就这样了,还摇头?”说道叹一声,“若是早两年,我把你娶了你也就无这事,倒我那时是个补济的破落户,估摸你也看不上。现下我也要娶了,虽说咱两个是没那缘分,你好歹还是我兄弟妹妹,我还能任你受人欺负?”
  说着便要抱她起来,一抱她便拼命摇头,孔慈本想坚持,才发觉她是疼了说不出来。
  当下看强将她抱出去也不行,只能再慢慢想办法。先问道,“你顿顿饭吃的好么?”
  冯君犹豫了一下,微点了点头。她脸上已面瘫着,孔慈又叹一声,“我看你也说不了实话,我现在就找你二哥去。”正要走,突然她手指头拉住他袖子,这好似是突然能动了? 
  她嘴角颤着做个表情:“别告……”
  告了,这婚事就完了。她自己心里还想着,她只是中风罢了,她能好的,她好了,还要振作起来,在吕家站稳脚跟,她还不想这个时候狼狈而走。
  可是,不管多么狼狈,她也不愿意让眼前这个人看见啊。复杂心绪间,又感动于他雪中送炭来看她,眼里除了关切愤恨,没一丝的掀起,她心里暖得,恨不能将他坐在她床头这一刻记一辈子。
  ——————
  赵顽顽被突然叫起来,是赵煦跟前的来传令接她。那内侍官不说去哪,就只催着说是大快人心的事。
  一出蕊珠阁,还给她备了辇,特特让她坐着。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宫里原先除了太后皇后,还有几次明节皇后在时坐辇,后来谁还能用辇的,到了赵煦这一朝给她这个没外嫁的公主坐,还真是破天荒了。
  现今宫里已经没有太后,原先上皇还是官家时,太后大妈妈向氏还在了一段时日,也就她及笄不久便薨逝了,再后来就是明节皇后郁结而死,她母亲被贬为庶人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宫里没有太后,那辇就只剩下皇后能坐,但赵煦登基以来好像根本也没让皇后坐过,
  所以这辇,她坐得很惶恐。
  这赵煦,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辇一直将她抬到宫门口,下来又换詹子,这詹子是太常寺极华丽的公主出巡的詹子,前头立着银鞍侍卫和洒水开道的列兵。她今日都没来得及盛装,但赵煦已经给她摆下了如此庄重的巡街仪仗,不知是要去哪里。
  硬着头皮坐上去,一路走了半个时辰,路上敲锣打鼓,又是洒水叫喊开道,一路径行到了人头攒动之地。但这地气却越来越阴森,赵顽顽觉出不对劲。
  詹子停下,历时有官员将她迎下,将她引导上一座砖楼。砖楼的二层可看见底下,这时候发现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座高台,而高台之上,站着举刀的刽子手!
  赵煦的仪仗和伞扇也在这砖楼上,赵顽顽站定一刻,望见冯熙先从她对面的房中走了出来,与她四目相对,却无过多交流。其次是赵煦,出来后便被簇拥上座在伞扇和仪仗前。监斩官也走了出来,等到了时辰向赵煦请令,押解犯人上刑场。
  原来是要她来看行刑的。
  终于将那穿着囚服、瘦弱不堪的犯人押了上来,赵顽顽问那陪同的内侍,“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
  内侍笑一笑,“还是让上皇告诉公主吧。”
  “上皇也来了?”
  

  ☆、新的形势

  此时屋内几名内侍低头搀着一颓然老人走了出来; 赵顽顽竟然不敢认; 这是一个月前还在位的官家,她那皇帝爹爹!竟然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身上穿着的锦服上甚至还有污渍; 那内侍将他搀扶着; 他身边的王宝儿不知为何也没让跟着,他出来了,也没人给座,就让他站着向下看。
  即便她再恨; 她也依然被他的老态所震惊,而赵煦坐在座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赵顽顽偏头道:“陛下怎么不给上皇备座?” 
  赵煦听见; 回眸,“这话从十四妹口里说出来,还真是奇哉。”
  赵顽顽见他冷漠如斯,禁不住觉得骨寒。
  “崇德……”上皇在那里低喊了一声; 声音苍老得她不敢认; 回头对上他的眼神,那种低眉顺眼的、畏畏缩缩、可怜巴巴的眼神; 不像个人,像个刚被教训完的狗一般。
  “……你过来。”他向赵顽顽招一招,她鬼使神差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走到他身边去。这老态之人立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冯熙在远处紧紧盯着。
  这时候底下那刽子手已经拔刀对准了犯人的脑袋。上皇惊恐地望着下面; 手里攥紧了赵顽顽。他是想得到点安慰,让他在臣民百姓的眼里,不显得茫然无措又惊惧失常。方才赵顽顽帮他说的那一句话,令他突然想依靠这个女儿。
  监斩官的口里将犯人名字报了出来,正是权倾几十年的巨宦管通。底下百姓口中唾骂着,群情激奋,将什么东西都往出扔,只不过扔不得太远,全都烂在地上。
  赵煦很高兴,因为将这管通杀了,便是他权力握在手上的象征,他要将当初上皇和韫王的余孽都清干净了。
  那管通的脑袋倏忽落地,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赵顽顽突然看见人头滚落,血溅得刑台上到处都是,那人头滚啊滚,竟然没收住势,从刑台上滚了下去,啪地在地上一摔,鼻子凹了一处,这在面朝地的停下。
  赵顽顽干呕了一口。
  上皇攥着她的手已经汗湿,此时脚也不稳,往地上一跌,那后面的内侍竟然没人去扶他。
  赵顽顽眼疾手快,胳膊用力将他撑住,上皇拉扯着她道:“他这是杀鸡儆猴,杀鸡儆猴!”
  赵顽顽蓦地一愣。
  杀鸡儆猴。现如今,赵煦还需得杀鸡给上皇看么?
  仔细一想,倒不是给上皇看,而是给这些活着的,他身边的臣子看吧。
  叫她来,可真是给她看上皇和管通笑话的?
  她望向冯熙,冯熙面色沉重,低头盯着那头颅的方向。
  赵顽顽心想,这赵煦不会是做给她和冯熙看的吧?
  她干呕得厉害,上皇道:“怎能让公主看这个,你们居心何在……你们,是什么居心……”他看上去是给赵顽顽控诉,实际上是给他自己。他这儿子是让他苟延残喘,既不让他死了,还不让他稳稳当当过了这残年……
  冯熙突然走至他身边,将赵顽顽横抱住往砖房去,惊得上皇、赵煦与众人目瞪口呆。
  待将赵顽顽放至里头座上,赵顽顽知道场合,立即便要起身,冯熙按住她,“别动,没什么比你此时更要紧。”
  “我此时什么,你这当着官家和上皇的面来扶我,当真不要官职了?”
  “……官职?”冯熙挑眉,“那还是要的,你只听我的安坐,要不要也不是你说了算。”最后摸一摸她额头出去了。
  说完便笔直起身出去了。
  他这说来说去,亦是不会抛下官身。赵顽顽试探几次,只觉他变得越发莫测了。
  刘仙鹤已经大好了,赵顽顽让他去跟御前内侍去打听大臣们和官家书房的说话,刘仙鹤现在很机敏,每日里与内侍省的打成一片,为的就是打听前边和后宫发生的事回来告诉赵顽顽,十分殷勤,算得上是真正要在赵顽顽跟前立功。
  “
  刘仙鹤凑近了,“关于冯提举的有不少说法,据说就官家请您去赴宴那次,不是让您跟着御辇绕宫里走了许久么,那一次听说就是因为众臣推举冯提举为枢密使呢。现在李昂李大人为同平章事,他也一力在朝堂上大为夸赞冯提举,官家面色难看,说了一两句再议的话,就立即又被李大人反驳,官家便大怒了。”
  同平章事为宰相,而枢密院统领军事,权同宰相,两大机构分管文武,这若提上去,冯熙就真从武官一跃成宰相了。赵顽顽这才明白赵煦为什么要带着她溜宫,原是怕这权力攥给武臣手里就拿不回来了,也想再来一次“杯酒释兵权”罢。那她,就的确是威胁冯熙的筹码。
  眼下她左右不了赵煦,更左右不了冯熙,似乎并不是自己与他想不想仳离的关系,而是看冯熙愿不愿意娶她,怎么好似回到韵德与刘仙鹤所说的,她请求他而被拒的过去里了?这似乎是个死循环。
  赵顽顽干呕又犯,等太医过来一诊,脸上露出踟蹰神色,亦不知该恭喜还是不恭喜,赶忙鞠躬说,“公主有喜了,臣摸出的是喜脉。”
  赵顽顽紧张地捧起肚子,眼皮一跳一跳,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这才想到那夜冯熙的反应。太医看她表面上也没高兴,这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开了安胎药便退去,一出了蕊珠阁,立即有内侍省的人拦住他,便将赵顽顽喜脉的事和盘托出了。
  这对赵煦来说可是好事,她既与冯熙有了孩子,那这驸马都尉顺理成章,宫中还敢有哪个大臣再说他话的。这是用赵顽顽换了兵权,他高兴还来不及。
  刘仙鹤下午又去偷打听,回来神情惊讶得不行,贴在她耳边道:“今日里书房吵得厉害,李相带着御史提议立储呢!咱们官家……这如今已经四十,还未一儿半子,李相却与御史们与他提议,在皇亲子嗣中择一个,官家自然因此大怒。”
  赵顽顽已经倚靠在床榻上,她的手抚摸着肚子不肯放下,听到这个威胁立储的事,才分心出来惊讶道:“这官家天下刚定,他们请求立储,恐怕官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话是如此,但官家没有子嗣也是实情,他后宫比得上皇也可不算少,这就是生不出来男儿啊。不过近日听说,也是因为这事,官家又立即的从教坊挑人来瞧,还又将殿里一个侍儿给临幸了,不知是不是被这事给急着了。”
  赵顽顽笑,“官家熬到四十,终于熬不住了,夺了我爹爹位子,现在大臣们已怕他后继无人。不过我先皇大爹爹也是过继过来的,这过继在本朝又不是新鲜事。按着以往,是该在这时候赶紧过继一个,以定群臣之心,来日若他真生下了,那这过继的退而为王便是了。我这大哥又何必和臣子置气?还是因为他这生性多疑的毛病。这江山才刚坐上,还没坐稳当,便与忠臣互为仇敌似的了。”
  刘仙鹤道:“怕是不过多久,真就个要到选定储君的时候。内侍们都在讨论哪个王的儿子能获此殊荣呢。”
  “那咱们倒是也应该走动走动,你就这事多去打听上意。”赵顽顽心道,这未来储君的事一旦传开,皇亲间都会有所动作,宫里的站队就是一茬接着一茬,在选送储君人选上,定然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说完这些,赵顽顽低头瞧一瞧自己的肚子,眼里怜爱得说不出话,恨不能将他摸上十七八遍,又怕摸出了什么问题,小心翼翼地。
  “公主这怕是……就要开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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