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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五云深处帝王家-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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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摸文氏早就料到这一点了,否则冯君的婚事是无论如何办不了的。
  文迎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下子盘算到这么多,失忆前定然是有过这种经验。
  到了堂上,发觉文氏在短短几日又瘦了一圈,此时没有说话,但喉咙总有种低低哀哀的咳喘,文迎儿知道她对自己善意,看她这样子心里悲悯,立即让绛绡把她早上准备的粥拿来呈给文氏喝,自己则坐在她床边上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一次她的手是凉的。
  王妈妈和文氏屋里的丫鬟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是为冯熙的擢升高兴得,大家都知道以后各方面都会好起来。但文氏脸却皱着,“我倒是不比前些时日他在牛羊司时好了,因为知道他擢升上去,是想有所作为,但要作为什么,我也猜不出来。他父兄都已经没了,现时就只能靠他一个人,如若他还不安稳……你要劝劝他,尤其不要卷进党争朋获里面去!”
  文氏的忧虑在这里,怪不得近来身体更差了。
  文迎儿想了一下,“……姑母是说太子那里不安稳?”
  文氏低声在她耳边说,“老身虽不出门,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太子为何要拔擢他,还不是现在朝中少他的人么。眼下官家喜欢的是韫王,那官家底下的宰执们都投其所好,万一废立……唉……不说这些咱们不懂的了,家里的事你多听着君君学学,她要一耍脾气你也多担待些,也就这几个月了。”
  文氏说完了有些喘,王妈妈赶紧过来给她扶背,然后问说,“还是叫梁大夫再来看一下罢。”
  文氏跟王妈妈道:“家里将养不好,眼下快入夏了,咱们过几日择个庙庵去待一待,好让我静静心。”
  文迎儿思及想去香庵的事,于是主动揽过来:“庵堂由我来选罢。”
  文氏点头,向她摆摆手,“回去吧……”
  ————
  回来时,文迎儿让绛绡去下人房那里去瞧孔慈,告诉他冯熙擢升的事情。这对孔慈定然是个鼓舞。既然太子那里用人,冯熙受到重用,提拔孔慈也是早晚的事。
  如果她是冯君,就立刻将孔慈安排到上宾房间里,好吃好喝地供起来。
  绛绡正要去了,文迎儿补充道:“你请孔大哥出一趟门,让他替我去给冯熙稍个话,就说……夫人病又重了些,能不能让他想法子延请宫中的御医,过来为夫人瞧一瞧。”
  这样一来给了孔慈一个去见冯熙的借口,能让他出入太子的春坊去递个投名状;二来文氏的病总归需要请一个好的大夫来看一看才是。
  没过一会儿绛绡传完话回来了,对她说,“孔将军说,多谢娘子恩德,他必定将话带到。”
  一回院子,霜小便嚷嚷着要她们坐在桌前,然后用筷子挑了捣烂的凤仙花泥给她们两人指头盖上覆上去。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许动!”
  “那得多无聊?”绛绡不听她的,将指甲平伸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四处走动,但半点也不敢擦着碰着自己的手指头。
  霜小自己也覆了花泥给自己,但另一只手不得力,想喊人帮忙时,正好月凝过来了。
  月凝因为昨天的事情,略有些尴尬,“……大姐儿和郭叔那边,想找娘子商量事情。”
  霜小白她一眼:“来得不巧,我们娘子还走不了。”
  月凝瞧见她们张着手在染甲,心里也有点痒痒,笑着过来帮霜小舀泥,“你自己怎么弄得了两个手啊。”
  文迎儿也仔细着自己的手指头,随口问:“你的事不急罢?”
  “不急的,只是提前过来告一声,吃过午饭后再去便好。”
  文迎儿瞧她有套近乎的意思。
  看来冯熙擢升到东宫,不仅是选了与那宦官管通对立的阵营,还是一举数得呢:冯君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也不痛恨冯熙了。那不痛恨冯熙,也就没必要处处针对她这个嫂嫂了。
  她忽然笑了笑。世事难料啊~
  绛绡问:“娘子笑什么呢?”
  等她给霜小弄好了,文迎儿说,“月凝,你将这个花泥抱回去吧,给你们院子里的姑娘们都染一染,没得都浪费了。”
  ————
  引进使掌的事极闲散,其实就是臣僚、外国等进奉礼物诸事,听上去就是个颇有油水的差使。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太子赵煦将冯熙放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并让他借引进使名行走宫廷内外,接见大臣或辽和西夏使臣,搜罗消息,这样的人必须得得体、谨慎、可靠。
  冯熙的外表端正俊丽,着正式衣冠之后,使人观之忘俗。赵煦让他跟着自己觐见官家时,官家甚至会多留他们说几句话。以往官家看着他时那种嫌弃的眼神,似乎也因为冯熙此人的存在,而显得亲切了许多。
  太常寺卿李昂兼太子太傅,向太子赵煦极力推荐自己,并且声情并茂地描绘了他在战场上的功绩,以及回京后的隐忍。朝廷上最近因为大赦名单选拟,也出现了不少评价他将领才能的声音,且声音还分属不同的阵营:韫王跟前的高殿帅、官家仰仗的文都统,还有御史等等……都成了为他背书之人。
  而冯熙也很快利用自己的公使身份搞清楚了一件事。
  官家因为前几个月十四女崇德的惨死时常梦魇,所以想效仿唐明皇让道士作法招引太真妃子的办法来召出崇德的鬼魂。官家年纪大了,时时追忆,就越发害怕,因此他想找个办法求得鬼魂的原谅。
  官家最喜爱的那几个道官,都常年和韫王混迹在一处。那几个道士宣称,鬼魂不出现,要么就是她还活着,要么就是没有足够勾魂的引子——与她神貌相似的人。
  韫王借此由头,加上管通等人给官家灌迷魂汤,现在已经统领了整个皇城司,表面上一方面搜寻她的踪迹,一方面寻找和她长相相似的人;实际上皇城司在韫王掌控下,已经在罗织太子赵煦及其属臣们的罪名,成为韫王谋取废立的大本营。
  对于官家来说,他的兴趣只是一时的。等到他找寻鬼魂的乐趣渐渐淡去,皇城司却已经在韫王和管通他们的囊中了。他们不仅可以暗害太子,还能毁灭掉所有与他们相关的证据。
  而崇德不过是他们阴谋中的一个“药引”罢了。
  

  ☆、田庄

  下午饭后去了大厅,郭叔正好也等在那里了,一见文迎儿就微微鞠躬道:“娘子来啦。”
  冯君也在那里看账本,这个时候合上账本抬眼说,“人来了,你们瞧着什么时候去罢。”
  “去哪里?”
  冯君一脸懒得解释,郭叔只好道:“咱们在夹马田郊的那几亩地是原先冯公在的时候,接济盛老先生的。但盛老先生无心管田,咱们现在还是打算收回来……上次孔将军那事是娘子劝说了他,娘子有这样好口才,又是主家,这回不知道能不能跟我去上一趟田郊……”
  冯君瞥一眼,“她这深闺里的娇娇哪去过那种地方,颠簸得一身土,她才不愿意呢。”
  郭叔为难道:“这……大姐儿刚才不是还说娘子会去么?”
  文迎儿知道冯君又是故意在摆弄她,于是同郭叔道:“咱们什么时候去罢?”
  郭叔高兴道,“明天一早罢,我这就出去租车。”在郭叔眼里,文迎儿比冯君要沉稳温和地多。冯君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平日里无论庄子田产还是房产,她都只是过问“钱在哪儿”,没有文迎儿这样考虑“钱从何来”,这两者差别还是不小。
  对于郭叔来说,也希望文迎儿早日当家,这样诸事有的主家做主想办法,他也轻松许多。自然他这个官家不是应该图轻松的,但对冯君的管事风格,多少也有些……
  果然,第二日两人坐在马车上,文迎儿就问起了上次腾空的贡院北的小楼。
  郭叔道:“刚放了租,就立即有一开脚店的掌柜来找我要盘这个楼,我说了自家产业,自还是租的,那人便犹豫,应要盘下来,且还出了个极高的价格,我没答应。”
  文迎儿点头,“这楼位置极好,现在我们没精力去自己招人经营,还是只收租为好,这月租出去先收上半年或一年的赁钱,我们顶过没钱的这一个月,等到冯熙的月俸到了,就能喘息了。卖出去……只是一时得了现钱,我看那里赁钱与盘钱都只会越发涨起,明年是大比之年了吧?一定会大赚一笔的,还是不要卖。”
  郭叔揉了揉脑袋:“可奇怪的是,那人同我说,如果不盘给他,他保证我也租不出去。结果这几日果然没有人来询问。我也在到处找租户,就差没有做一个灯箱挂出去了。”
  文迎儿笑:“那便做几个,我们那巷子稍深,‘酒香也怕巷子深’,现在大的酒楼正店外面全都是三四层高的彩楼欢门,我也注意到晚上各家脚店都会把灯箱放出去老远,我们不做当然不会有人知道。”
  郭叔欣赏地看着她,“娘子说得很是,我今日回去就着人做了,放在街面显眼处,尽快在这几日就将房子赁出,拿到现钱。”
  文迎儿微一沉思:“冯君的婚事,夫人有同你说过么?”
  郭叔一拍大腿:“正是在等这笔钱,随后便要立即在匹帛库定料子了,大姐儿要嫁的是吕授将军之四子,必要比上次二哥的婚事体面……”
  冯熙的婚事仓促寒酸,没怎么准备,既是因为时间紧,也是堂上的吩咐,尽量不惊动太多人的结果。只是郭叔本来就事论事,说出来才发觉可能让文迎儿不舒服了。
  文迎儿表情仍旧是兴高采烈地,透过马车望着外面。
  其实郭叔这个官家,都不该和主家坐在一起。本来他是在外边和马夫一起坐着的,但文迎儿看他荡了一身土咳嗽不止,才硬是要他坐进来。
  文迎儿礼数规整,又是主家,大度又如此体恤他这个下人,足不出户却又有那么多见地,当真是令他钦佩。
  最令他拜服的,还要数她那份弓箭头指着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气势,别说女子了,当时连他自己都吓得哆嗦在门边上,这娘子可绝不是一般人。再要说那箭射了出来,直接就窜着她头皮而过,她都没有叫也没有动,还能几句话把那大将军给说得折服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郭叔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到了夹马田郊的盛老先生宅,已经是正午了。那盛老先生三十余岁的贴身婢子过来接人,身上倒是穿着较好的锦绣衣裳,过来笑盈盈请他们先去吃饭。
  文迎儿坐在那里等那盛老先生过来时便问:“这老先生是什么人?”
  郭叔道:“冯公原先在朝做都虞候的时候,结交的一位画苑的老翰林,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人,是为今上画御画的。”
  文迎儿神思一转,“是官家的代笔?”
  郭叔惊讶状,低声道:“娘子不敢乱说呀。”
  既然是代笔,那就还是以官家名义来押签的,确实不能乱说。文迎儿却感觉自己深谙其中的猫/腻。
  等那盛老先生出来了,文迎儿主动起来作揖,那老头摆一摆手:“老夫盛临当不起啊,娘子快请起罢。”
  老头好像听说他们要来收他庄子田产,已不大高兴了。
  文迎儿关切问:“先生可用过饭了?”
  盛临用拐杖杵一杵地,“老夫只能吃些流食,总不能用这些东西来招待贵客罢?自然是吃过才敢来见二位。”
  文迎儿直截了当:“那就还请先生与我们上厅堂说话罢,在饭堂恐怕说不清楚。”
  盛临不悦:“老夫这几步路也走得辛苦,既然饭粒已经咽下去了,娘子为何还会说不清楚?”
  文迎儿看他咄咄逼人的,却更是脸上展了笑颜:“小女子拜服盛老先生画技,饭堂一副老先生的画都没有挂,小女子就像站在门外风吹日晒,不得老先生准入门一样。”
  盛临哼一声,“你,能看懂我的画?”
  文迎儿摇头:“我看不懂。听说先生画画神乎其技,仿画一如真迹,这个世上最好的鉴师都无法看懂先生的画。”
  能给官家代笔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被看得出来的,这绝对是对他画苑生涯的最高褒奖。
  郭叔在后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也目瞪口呆,因为他观察那盛老先生脸上的表情,也从轻蔑变成了欣赏,这说明她夸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盛老先生突然不用婢女搀扶,自己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向大厅做出手势:“请。”
  果然他的大厅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文迎儿这时更是看得头皮一阵一阵地紧,她的心情无比激动,见到这一幅幅的画,便突然间又唤起了许多回忆。在她失去的记忆当中,她似乎也时常站在挂满幅绘的屋宇殿堂,她不需要靠近这些画,只要站在最中央,便能将周遭所有画作一一叫出名堂。它们就好像是她的挚友,只需要远远观望一星半点的人影,就能立即被她认出来。
  大厅之内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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