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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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
……
马车行过青石板,响起片片回声。
车帘子一会儿卷,一会儿放。有人经过时就放,静夜无人时就卷。袁训漫不经心的赶着车,让车尽量平稳的行走着。
车内是宝珠和红花软软的问答。
“这是哪里?”
“水车巷子,”红花出过几次门,她就知道。
“这月儿真好,我还没赏够,这就要到家了?”宝珠遗憾。她听红花说过,水车巷子过去,就是安家所在的那道巷子。
红花也有遗憾,但她也有职责所在,见姑娘意犹未尽,就悄悄地道:“今天咱们回去,改天再请姑爷带姑娘出来赏月,岂不是好?”
红花也玩得很好。
他们从余家出来后,袁训也缠绵,宝珠也缠绵,红花夹在中间,也跟着缠绵的不想就回去。马车从长街开始,又经过钟鼓楼,又经过热闹的前门楼子……路上偶遇打更人,听梆声在二更以外,宝珠对手指,红花对手指,马车奔得快了,开始往家里去。
主人悠悠神思,丫头神思悠悠。
红花有一句话藏不住,由衷的道:“姑爷对您,可真是好哇。”以红花来看,是相当的好。宝珠把手中帕子扯上几扯,笑吟吟的一个字不回,只仰面看月儿随着马车行走,从楼阁高台角,跟到邻居屋脊上面。
“叮咚……”琵琶声如影随形,随月而至。
宝珠微笑:“那人又开始了。”
信眉低手无限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宝珠对红花道:“你听,这人今晚的琵琶声里,倒是正经得多。”
马车停下,袁训正好打车帘子,闻言警惕地对乐声来处看看,问道:“今晚正经是什么意思?”又皱眉头:“这是谁家半夜还在作乐?”
安家附近住的有纨绔吗?袁训打听过的,并没有这样的人,全是正经人家才对。
宝珠和红花争着告诉他:“天天有呢,有时是琴,有时是唱小曲儿……。”
韩世拓!
袁训心中即刻闪过这个名字,面色难看下来。他见过韩世拓和掌珠的丫头说话,本是一直在留心。但他晚上不过安家来,而韩世拓这著名浪荡子,晚上往哪里一钻,唱个曲子抚个琴什么的,又不是钻到安家里,也没有人对袁训说。
这混蛋!
袁训暗骂自己不经心。
他是安老太太的养老孙女婿,虽不是招赘倒插门,但安家的事以后全是他的事。
正想着,宝珠问道:“怎么了,又是谁的不是惹到你?”宝珠狐疑的对附近高楼看看,这曲子不好吗?
很有白居易琵琶行的意境。
她又期期艾艾:“还是你虽送我去,可心里还是在气?只别跟我置气吧,我心里多感激你呢。”风流浪荡鬼的勾当,袁训怎么对宝珠说。他缓和面容:“没事,我送你进去。”
老王头早奉老太太的话在等着,见姑娘回来早打开门。袁训让他看着车,自己送宝珠进去。大门到二门有一段路木叶荫深,红花走在前面打着灯笼,宝珠走在中间,趁红花不注意,回身抓住袁训的手,轻轻的带着撒娇意味的摇上几摇,又作贼似的脸红心跳,赶快就松开。
肩头后让人按住,袁训轻拍拍她:“没事,不与你相干!”
“嗯。”宝珠心满意足。
能看到二门时,传来卫氏得救似的语声:“四姑娘回来了!我的菩萨,这么晚,”随着她的话,里面一递一声儿:“四姑娘回来了,快去回老太太,”
然后,安家忽然灯火通明。随着回话声,正房、厢房、门房、甚至有些下人房也亮起灯烛。从老太太起,再到邵氏张氏掌珠玉珠,全都走出来。
红花傻眼,原地站住。
宝珠手心里沁出汗水,也很是不安。她扭头看向袁训,袁训也有些慌乱,是太晚了,无意的逛,就过了二更天。
见宝珠手足无措,他就不能再跟着乱。道:“去吧早睡,我就不去了。”
“哎!”宝珠心想这都深更半夜,你再跟着我进去,更加的不好,急忙忙带着红花进二门。
袁训阴影里站着,目送宝珠到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满面笑容问了什么,然后玉珠也上来问,掌珠也上来问,袁训不在那里,也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发烧。但他坚持到宝珠往房里去,才吁口气,抬步出来。
门外月光宁静,袁训也安静下来。乐声如流水,还在那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袁训冷笑连连:“混帐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小爷我是好欺负的!”
坐上马车,把身子隐在马车座内,周围方位已看在眼里,韩世拓在哪个楼上已经猜出。马车并不急奔,的的不紧不慢地过去。见一座高阁,是这附近的钟楼,年久失修,早弃而不用,平时无人看管,只一把铜锁紧闭。
袁训走下马车去看那门上锁,已经拧开不在。两个门环在月下锃亮,显然最近频频有人上去,而且从楼上传下的笑语来看,楼上不止一个人。
他不是头一回和人打架,也不是头一回监查跟踪别人。先不下车,赶着马车在附近转了一圈,见大的客栈外面,系的十几匹马,有几匹太眼熟,全是以前争斗的老熟人。
“娘的!都不长眼犯到我头上!”袁训大怒,或者说他虽送宝珠过去,心中对余伯南还是芥蒂沉重,原就有怒气半分没有解开。
这怒气一旦引动,袁训又本就胆大,在最近的客栈里寄下马车,出门把衣角撩起掖在腰带上,大步流星往钟楼上赶。
门一推开,门内有两个仆人也在对饮。才笑:“是哪位爷又起来戏耍?”又是一怔,认得的,却不是自家爷们的一路人。
又见到月光下袁训冷面如霜,仆人们酒醒三分,起来腆胸道:“这不是袁家小爷,你……”
“啪啪!”
两记漏风巴掌狠扇过来,把仆人们打得原地转了几圈,“砰!”撞到墙上。
楼上有人听到,往下笑骂:“张三赵七,你们混喝醉了,等下怎么侍候小爷我回去!”又有娇滴滴的女声:“世子爷,您等下还回去么,跟着我走,我侍候你就是。”
“哈哈哈……”
笑声中,袁训几步“蹬蹬”上了木楼梯。踩得木楼梯往下一沉,楼上有人酒醉一半,谁上楼这么重?
楼上点着有几十根红烛,红烛光中,袁训腾地跳上去。见这里原本是空地,此时摆开好似做酒肉道场。
旧鼓抹得纤尘不染,倚坐着抱着一个妓者在手中的,是韩世拓。与他对坐,是武江侯的世子丁英;又有一个是忠勇王府的小王爷常权,还有一个袁训也认得,是鸿胪寺负责招待外邦人来朝的官员,叫田中兴。
他们的手中,也各有一个妓者。余下的人还有好几个,看打扮是些帮闲的闲汉。跟着富家子有酒有肉有架打,他们就凑上来。看着有面熟的,也有不面熟的。
袁训一跳上来,就和他们碰了个眼对眼。
韩世拓、丁英、常权等人是一愣,然后傲慢的抬了抬下巴:“你来作什么!”而鸿胪寺的田中兴大人,则面如土色,身子猛一哆嗦。
在他怀里的妓者正奇怪,她又不知道上来的人是谁,只抱着田中兴脖子发嗲:“大爷,您说您是大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田中兴哪里还能回她的话,才要把她推开,见袁训一言不发,上前一个进步,离他最近的是丁英,上前一巴掌,把丁英打得摔出去多远。
“你敢动手!”常权和韩世拓双双跳起,又都疑惑,这姓袁不是没事惹事的人,怎么吃了哪门子的错药,上来就打。
田中兴也认得袁训,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心爱的人。见他上来就打,田中兴心胆俱寒,一把推妓者,一步就到了栏杆边上,往下一看,足有三楼高。
他冷汗下来,跳,还是不跳?
不跳让他们拿到太子府上,小命就要没有。
看着下面让人害怕的距离,而身后乱声起来,有桌子板凳声,有酒碗打碎声,叫骂声更是污言秽语不能细听。
“大人,你去哪里?”妓者们都尖叫四处躲避,一个妓者扑过来:“带上我一起走。”田中兴不得不回身去看,见十几个人打袁训一个,而袁训还在拳脚纷飞,指东打西,毫不退缩。
常权丁英早退到墙边儿上破口大骂:“姓袁的,今天和你算算总帐!”而袁训是一个字也没有,额头上青筋必露,逮到谁就打谁。
袁训不但不退,反而站在楼梯口上一步也没退。有时让人围在身后,立即也就夺位回来,任是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人上来。
田中兴却看出来了,他心内有鬼,又见楼高难跳,而妓者酒醉纠缠不休,狞笑一声:“好,我带你走!”
解下外袍,用两只衣袖打了个结,往妓者脖子上一套,他手扯衣角,往外就跳。妓者没有想到这一出,让扯得身子往外一带,本能的双手撑住栏杆不肯再往外去,脖子上一紧,嗓子眼里格格作声,就此吊死。
而田中兴,手攀衣角,先下去一人高的距离,又他一个人吊在下面,又去一个人高的距离,在半空中晃悠几下,离地面就只有一人高左右。往下一跳,拔腿就跑。
“呼!……。”
尖哨声这才起来,有几个人从暗地里跳出来:“是小袁在上面!你,回去搬人来,我们上去看看!”
袁训有恃无恐的敢动手,且守住楼梯不让人下去,他心中有数,动静大了就有帮手。他脸上挨了好几下,像擦破油皮疼,也一步不让,不放一个人下去。
田中兴走,他还没有看到。
不到一刻钟,五军都督府先出来了人。京中府尹衙门里,也有衙役们额头上抹汗:“快,那群脓包们又打起来了!”见天儿惹事,是他们的能耐。
又是一刻钟,梁山小王爷披着衣裳,赤着脚跑出房:“姓袁的先动手?给我叫人去!爷爷我今天揍过他,再和他去打御前官司!”
在客栈坐着的仆人们上不去,但能从骂声中听出来一些原委,这就来搬兵。
他的小厮追在后面:“世子爷,您的鞋!”
忽忽拉拉,一批人出了梁山王府。又几批人,同时从几个府第中出来。都是怒马鲜衣:“快着点儿,今天非把他们打服不可!”
太子才睡下,又让人请起。听到是袁训,这就急了:“去人看看,全给我带回来!”太子府门大开,又出来一批人。
阮梁明赶到时,见基本已经不打。袁训和几个老捕快正凑在一处说话。“小袁,谁找你的事情?”阮梁明跳下马。
袁训擦擦嘴角,觉得有腥气,往地下呸一口:“姓韩的小子欺负我,我揍的他!他们人多,我吃了小亏。不过,”他目光闪动:“却逮到一条大鱼!”
“谁?”阮梁明知趣的放低嗓音。
袁训对几个老公事们道:“就这样吧,你们先去,我就去殿下,对他回明白。”他和阮梁明走到一旁,低声道:“喝酒的人中,有田中兴,本来我没把他放在心上,你猜怎么着,打起来我堵住楼梯不让他们走,这小子往下就跳,不惜勒死一个婊子。你往上看,”
夜风中,那死去的妓者正让人解下去。
阮梁明拧拧眉头:“这就奇怪!打架,不过是赔银子挨骂。就官员们招妓,也不过罚俸禄银子。可死了人,他的官不想做了?”
“就是这点奇怪!兄弟们来帮忙后,我找来找去找不到他,就看到一个死人在栏杆上。他拿人当绳梯往下跳,不死人才怪。”
耳边,又传来泼风般的马蹄声。有人大叫:“不要走了姓袁的!”袁训撇嘴:“来的这么晚,明儿别再夸口他的弓马好!”
几丛火把下面,杀气腾腾的梁山小王爷,带着好几队的人,主子带奴才外带帮闲的闲汉,足有上百人,把他来的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梁山小王爷的怨气,不是一年两年。
他和袁训是没有直接的怨气,这怨气要从别人头上说起。他和长陵侯的世子,几位将军的公子不对,以前就打得落花流水,谁也不服谁。这至少是梁山小王爷十一、二岁的事,没想到过上几年,长陵侯世子等人成了太子党,满京里横行,有时也报报旧仇。
梁山王功勋独高,至今还守一方边关。梁山小王爷因年幼养在京里,听惯了吹捧话,自以为太子又如何,明君也要功臣捧。
这中间,自然也有一些不该听的闲言闲语,他全听在耳朵里,而且不肯丢开。
所有太子党,都是梁山小王爷打架的对手,不过他是寻衅的那种,挨骂的时候就多,就更加的见太子党们不服气。
今天不管是袁训先动手,再或者阮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