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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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此时精明地把杨夫人上一次骗她几十两银子,也颠倒的说成是杨夫人为她奔波。掌珠,亦同样是不弱的。
杨夫人眸子闪了几闪,她不计较上一回的几十两银子,她之所以不还掌珠,是怕还了掌珠,掌珠在气头上就不同她来往,又知道掌珠还会有事用得到她,她先收着有什么。
她不是神算,不会掐指算出掌珠还会遇到事情。是事实上,没有一个人,不是一出子接一出子的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
杨夫人此时用心琢磨的,是掌珠话中的意思。“你不和我说挣钱,可就没有别的可说了”,这是掌珠刚才的话。
“那你,有法子?”杨夫人试探地道。
掌珠瞅她一眼,怎么,你当我笨吗?掌珠道:“我要是一点儿用没有,你还认得我吗?”杨夫人面上一红,再就掩饰性的笑笑,也爽快起来。
“不瞒你说,自我丈夫死后,向我求亲的人还真不少。不过我不耐烦去当人填房,我自己没有孩子,以后过继一个也行。但趁着年青,将来的养老费用,我是要早盘算好的。”杨夫人开诚布公地道。
掌珠挑眉:“你有铺子,还不足够用?”话说宝珠的铺子生意就是好,前几天又让人给掌珠送来五十两银子,掌珠却不过宝珠的好意,谢过收下。
以掌珠来看,杨夫人你一个人能吃几两银子?用得着担上与私货牵连的名声。
本朝走私,最重也是杀头。
杨夫人却笑了:“我手上有十几个铺子,一年下来,上千的银子。”掌珠怔住,杨夫人冲她笑:“可我的开销,一年要上万两银子才行!”
如滚雷震心,碾过掌珠的心田。掌珠要是有上万两的银子,早就在文章侯府横着走。她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之极,人家一年花钱就是上万两,还在找挣钱的门路。而掌珠到目前,一个铺子也没有弄好。
铺子的钱是有,但找起来忽然就难了。后来一打听,还是今年科举惹的祸,外地进京的举子中不乏财主。有些是中举有望,家里人买下来给他在京里当活钱用的。有些是中举无望,又年纪不老,下科还要再来,索性京里置办铺子家宅,免得三年以后再进京又要客店里落脚。
掌珠突然一笑,玉珠抱怨嫁妆,三婶儿也羡慕宝珠的铺子,想给玉珠弄一个,但直到今天也没有办好,也是与今年科举京里人多有关。
街头上早有笑话出来,今年米更贵。
杨夫人以为她笑是愿意同流,接下去:“我的心里话,不妨对你亮一半儿。想钱就得消息通,我是寡妇人家,我虽想清静,可在家里呆着就少钱。我认得你,是我们脾性相投,然后才知道你们家藏龙卧虎,和南安侯府有关连,”
“还有太子府上。”掌珠已清醒,把话头接过。杨夫人凝神:“只要同你家四妹能走动,再和南安侯府的世子能认得,余下怎么来怎么往,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沾到你一点儿。有了钱,多了没有,少的三几百两银子,每年倒都还有。”
掌珠啧了下舌头,不是她没见过世面,是她已感觉出来这三几百两银子的后面,隐藏着什么。杨夫人不愿意说“私货”两个字,掌珠也不再多说,她说考虑,杨夫人也不逼她,掌珠告辞出来。
行过客厅上,见那叫黄大虫的女子正在说笑。见掌珠出来,黄大虫大叫一声:“小侯夫人,”杨夫人这里一向是这样的称呼掌珠,掌珠含笑,亦觉得是个彩头。
“你家里最近安宁吗?”黄大虫眸子如珠,怎么看也是一个美人儿,只要不看她粗俗的行为就行。掌珠现在顶顶不烦她们,不是因为她们都来帮过忙,是杨夫人的那句话“都没有疼爱”,还在掌珠心上。
黄大虫的身世,掌珠听说过。黄大虫出身市井,生得美貌,家里人把她卖给别人当妾,让大娘子打了出来,家里人又要再卖她,不想黄大虫从那一家逃出来的时候,路上认识一个闲汉,那闲汉把黄大虫钱全骗光,抛弃了她。
黄大虫这粗俗的个性,与她出身无关,与她的经历有关。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生活的任何考验前面,把持得很好。
掌珠原本是瞧不起黄大虫这些人的,今天她瞧得起了。谁又高贵,谁又低贱,谁又是性子好的,谁又是性子差的。还不是因为,少了一些东西。
不是缺钱就是缺疼爱,不是缺疼爱就是缺聪明,不是缺聪明就是缺运气……
就本人来说,都并不想缺。
掌珠就对黄大虫摆摆手中帕子,笑说道:“我家去,改天再来会你。”黄大虫就大叫:“小青死娼妇,死哪儿去了,快来送小侯夫人出门。”
小青不知打哪儿钻出来,怯生生的送掌珠。掌珠今天,也不再鄙夷她的软弱。以前她是瞧不上小青,她和自己母亲是一样个性。
小青生得白净,却嫁给一个蠢汉。婆婆骂,丈夫打,杨夫人捡到她的时候,小青满身伤痕,让她丈夫在街上追着打。杨夫人本着女人的同情心,大怒喝止,把小青带了回来看伤。小青再回家去,她家里人见到一个贵夫人同她认识,居然不敢再虐待她。
小青在杨夫人这里,还是懦弱的脾气,但在家里可以有点儿容身地,就十分的在杨夫人府上效劳。
袁训对此十分了解,才不悦宝珠认识杨夫人,但是告诉宝珠不必瞧不起这样的人。
……
月色初明,马车在袁家门外停下,顺伯停下前面的车,后面的车是袁训所赶,也停下来。宝珠卫氏红花三个人坐在后面车里,忙下车来往前面车前去。里面坐的是袁夫人和忠婆,忠婆已拉开帘子。宝珠扶着婆婆下车,一面夸赞她:“母亲今天打扮的好。”
袁夫人身上是一件绯红色的薄薄袍子,这是宝珠新做的。原本是为辅国公等人回京时,大家见面备下的,今天玉珠成亲,袁夫人就穿出来。她满头银发并不涂染,配上清一色的金首饰,再加上红色衣裳,秀丽容颜,把今天来的客人全都比下去。
宝珠虽知道不应该取笑别人,可她想到余夫人见到自己婆婆时,那张大嘴不敢相信宝珠有这样雍容华贵的婆婆表情,宝珠就低下头“呼”地一笑。
“你三姐成亲,你应该开心才是。”袁夫人会错意,以为宝珠还在为玉珠成亲而喜欢。宝珠就更嘴角上弯,应声是。
他们这是刚从安家回来。
婆媳走上台阶,宝珠又下意识回身找袁训。见他已走到袁夫人另一边,伸手扶住母亲另一只手臂。宝珠就往台阶下面看,道:“这天还不算晚,你不赶紧的把车还到殿下府上吗?”
另一辆车,是太子府上借出来的,此时还停在府门外。顺伯赶着袁家的车,正从角门里往院子里去。
从车棚到正房要绕很大的弯儿,远不如直接进门方便,一般袁夫人和宝珠出门,总是门外下车,直接回房。
袁训对她笑一笑,宝珠就闭嘴不问。袁训是个差人,现在更已官职在身,半夜有人找出去半夜里回来,宝珠从来不问。
小夫妻送袁夫人回房,袁夫人还是很开心。她和平时让小夫妻早早歇息不一样,而是和宝珠继续说长说短:“三姑娘这亲事办得好,新郎倌儿我今天才看到,天庭饱满,地角也方圆,是个清贵的面相。老太太这就没有了心事,把她接过来住吧?”
宝珠忙道谢,袁训忙说好。
袁夫人还是喜滋滋的,又道:“她那院子也收拾的好,不知道肯不肯过来,我们这里清静才是。如果她爱热闹,要我们过去住,我倒为了难。”
袁训笑道:“总是要住到一处,祖母过来呢,要喜欢热闹,就用花篱起道隔屏障,祖母住一边儿,母亲住一边儿,我和宝珠的房子本就在中间,我们隔开你们,左耳朵是母亲的清静诵经声,右耳朵是祖母的热闹打牌声,倒也有趣。”
宝珠却道:“祖母除了打牌,再没有别的热闹爱好。自然的,上了年纪,爱热闹也是有的。”袁夫人微微一笑,看了看宝珠,就没有说话。
安家老太太是个爱热闹的人,袁夫人一眼就能认得清楚。宝珠打小儿跟着祖母长大,说她爱热闹是有限的,自然也是眼见的事实。这就说明一点儿,袁夫人在心中唏嘘,亲家老太太为了宝珠姐妹们,屏弃她的很多热闹。
袁夫人就不说破,又和宝珠袁训说了几句辅国公等人回来的话,就让他们回房。袁训一路跟着宝珠回到房里,宝珠反而奇怪:“不是出去吗?”袁训装出一脸的讨好:“这不是要先哄好宝珠,”
“你难道是出去玩的?”宝珠心想还要哄好我才走,一定不干正经事情去。进到房中,见大书案上袁训昨天收的一张信笺还在,宝珠就戏道:“应该是这信笺不是一般人来的,所以才哄好宝珠才出去。”
袁训在后面嘻嘻:“王府姑娘来的,去看看吧,羡慕死你。”宝珠就打开看了,才看到一半,抿着唇儿乐了:“还是大表兄有兴,想得也周到,你们也会玩。”
信笺是南安侯世子钟恒沛来的,上面是这样写的:“……明日安常结亲,我辈送亲。只恐新人洞房逞机辨,常府门第书香,我和二弟应付不下,怎好?为新人计,弟当明日候我相招,探花一至,满室生辉,洞房圆满,亦是功德事一件。”
信中调侃新人的意味十足。
在玉珠定亲那天出现的钟恒沛,还真是想得周到。
宝珠拿着信笺对着袁训晃着笑:“今天你和表兄们鬼鬼祟祟的,我见到了,就说未必说好话,大姐还说我鬼祟,才怀疑你们。看看,宝珠猜对了,你们这是要去—闹—洞—房。”走上前来央求:“也带我去吧,我虽然不能机辨,但你要人磨墨倒茶,我却是顶顶不俗的人。”
想想,拿红花做个比喻:“总比红花儿好吧。”
说比红花,是说宝珠比磨墨比常府的下人们好。不拿常府的下人们比,而拿自己的丫头比,这是宝珠不肯平白的说人家下人的缘故。
袁训就大刺刺一坐,把脸抬起来:“哎呀,宝珠难得的求我,我真是为难啊,带去了,全是男人,你可坐哪儿?不带你去……”
下巴上一暖,让宝珠扳住。宝珠吃吃笑着,把袁训脸儿扳下来,对着自己,继续软语相求:“带去了吧,不然,扮个小子跟着你去?”
袁训就打量宝珠,对着宝珠柔滑如玫瑰花瓣的额头看看,故意拧眉头摇头:“不像不像,”又看宝珠一对灵活的眼眸,正满含着讨好,袁训忍笑再摇头:“看穿看穿,”这双眼睛还不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宝珠?
再看宝珠的尖尖鼻子,袁训撇嘴:“不行不行,”
宝珠正要急,袁训凑到她胭脂般红唇上亲了一口,坏笑一地:“男人们论文,宝珠去了能有作用?”
“我可以……”
外面,红花回话:“南安侯府钟世子的小子来请小爷,说早约下的,”袁训回说:“我就出去。”而宝珠愈发的磨上来,嬉皮笑脸的活似个小子样子。袁训就拿指头点住宝珠额头,又要取笑她:“嗯,这不是才女一流,带去丢我探花的人怎么办?”
宝珠嚷道:“你就告诉他们,探花是我陪出来的,这样光彩吗?”袁训笑着起身,搂住宝珠再打趣道:“去换衣裳,虽是五月里,夜里也凉,多带上衣裳,免得冻得哭。”
宝珠十分得意,宝珠也能去听人论文了,进去包上两件衣裳,一件自己的,一件是袁训的,身上衣裳不用换,是白天玉珠成亲时也能见人的,夫妻同出来,袁训赶车,一个侍候的人也不带,红花追出来要跟上,宝珠神神秘秘地对她小声道:“见才女呢,人多了人家就不肯出来。”
就把红花吓回去,夫妻挽着手出来。
钟恒沛的小子还在外面等着,一起往常府里来。问那小子新人争到了什么地步,小子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进到洞房。
夜风清爽,明月如辉。街上行人今晚不多,想来都在家里纳凉。宝珠见行过一条街都没有人,就悄悄的把帘子卷起一半,上面有系子,栓住,自己斜倚车内去看街景。从她的视线看出去,不管怎么看,都先看到袁训的后背。
宝珠微笑起来,她虽然不是珠围翠绕的环境里长大,却从小儿白天黑夜的奶妈丫头陪着。这么单独的和表凶出来,在宝珠心里总很是稀罕。
表凶的后背,背影儿惹人缠绵。
表凶挺直的身子,他赶车的手势……宝珠告诉自己,她愿意和他去地老天荒。
……
常府门外,红烛高照。门上喜字儿对联,斗方儿,大红灯笼,下面还喜气盈面的家人,仿佛还是新人进府时,那冲天喜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