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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吹哨者自述-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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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首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
  1965年周六的一天早上,我和帕特里夏·马克斯首次约会。约会的日期是1965年4月17日。要想确定约会的日期,很是容易,因为那个日期已经载入了史册。当天,学生民主协会组织了一场反对越战的大规模游行。她参加了游行,所以我也就尾随而至。
  我不应该以游行方式渡过周末。这是我自受聘于政府以来,首次享受闲暇的周六。星期五早晨,麦克诺顿告诉我,麦克纳马拉要去德克萨斯州约翰逊总统的农场去渡周末,本周他也不会呆在办公室,我可以自由享受一个周末。自从追随约翰八个月来,每个周六,我都是全天工作,一干就是12个小时,周日也至少工作半天。这次可是天赐良机。更重要的是,我提前一天获悉部长的安排,这样的话,明天便可自行安排约会。麦克纳马拉从来不会在晚上8点之前离开办公室,所以约翰也不能提前离开,我自然也不能提前离开。再加上部长离开的时间,根本无法预料,有时候是8点30分,有时候是9点30分,所以总是无法与人提前预约。很多人是不愿意在8点或是9点之后,再安排约会的。一年以来,我一直过着单身生活,工作不允许我有任何社交活动。想要联系的人一般都与我的工作安排有所冲突,以致于大多数晚上,不得不忍受孤枕难眠的痛苦。
  一听到明天可以休息,我立刻给帕特里夏·马克斯打电话,邀请她同我一同去看樱花。一年以前,在哈佛大学老朋友丹·雅各布举行的宴会上,我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宴会上,她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当时还不能说她是年轻女性),留着时尚的发型,非常自信,机智灵敏。每周,她在辛迪加公共电台都有一个访谈栏目,叫做“帕特里夏·马克斯访谈录”。我认为,她一定是常常跟节目中采访的名人如特德索·伦森或是卡尔萨根一起出去玩,跟我并不属于同一类人。她曾问起我的工作,要我为她提供建议,该采访华盛顿的哪位名人,但我并不希望她对我进行采访。实际上,她也不会。当时,我只不过是兰德公司的分析家,为五角大楼做研究工作,并不知道太多的内幕信息。

蓄谋挑衅(7)

  自从上次在宴会上邂逅帕特里夏后,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呆在纽约。我也没时间想她。但是三月末,忽然接到她的电话,要求我参加她姐姐乔纳斯·索尔克举行的宴会。宴会并非在周日晚上举行,我只得解释到,那天有班,不知道会忙到几点,可能会迟一点儿到,不过她说没关系。赶到宴会的时候,我已经迟到了。她走到门口把我迎了进去。宴会上,帕特里夏并不坐在我旁边,我也没有机会对她进行深入了解。
  4月16日,我从五角大楼给她打了个电话。当时樱花盛季以过,可是此前我一直没有机会邀请她前往观看,所以建议找一天去看樱花。她说,明天要去华盛顿纪念碑前参加游行,游行队伍将绕白宫一圈,以示反战。我告诉她,我可能并不适合参加类似的游行,因为自己一直在参与推动这场为人反对的战争。我问她是不是可以在中午的时候离开游行队伍,跟我一起去野餐。她回答道,不行,还要采访游行人士,纪录他们的讲话。
  我说:“我不会参加反战集会,这可是我第一天远离战争的硝烟,八个月来第一次远离五角大楼。”
  她说:“好吧,但是我会去的。欢迎你参加。”
  我的周末还不足24小时,但是自己的确很想见她。后来,我们互相做出让步。晚上六点,我的首次周末就宣告开始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我邀请她当晚和我一块共进晚餐,星期天一起去看樱花。这样的话,我星期六便可随同她参加反战集会。
  一年以来,我首次在周五离开五角大楼时,仍是天光大亮。帕特里夏在哥伦比亚特区租了一间公寓。公寓位于公园对面的街道上。我来到她住处,接上她,然后一块步行通过威斯康星,来到“约翰乔酒吧”,这是大学生常常逗留的地方。里面全是大学生,个个喝着啤酒。我问酒吧老板,有没有一个安静的地方。他告诉我,楼上有个叫做“维多利亚女王”的迪吧,今天没有对外开放,应该会很安静。迪吧是一个小黑屋,四周点着蜡烛,墙壁也涂成黑色,聚光灯下,只有维多利亚女王的巨幅画像清晰可见。我们在一张桌子边坐下,整个房间完全属于我们俩儿。我们边吃边谈,我小心翼翼地告诉她我的工作。我注意到,帕特里夏的目光炯炯有神,碧色的大眼睛,微微上挑,锐利的目光直盯着墙角。我最关注的就是人的眼睛。她的眼睛与众不同,非常吸引人。我简直无法自拔。
  这是个迪吧,所以有一个很小的舞池。有的时候,会有人用磁带播放慢速音乐。我只会和着慢速音乐跳舞。我和她一起翩翩起舞,两人靠得很近,我只会跳这种舞。没有人上楼来打扰我们,整个屋子完全属于我们。在维多利亚女王的一双明眸之下,我们尽情得跳舞。晚上回去后,一想到明天和后天都可以看到她,心里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
  星期六上午,我和她一起赶到华盛顿纪念碑前。我们俩一个拿着采访用的专业高频录音机,一个拿着大麦克风,加入到游行队伍。早在12月底,竞选结束后,轰炸开始前,民主学生协会就要求在4月17日举行游行示威活动。当时,内部曾有争论,游行活动是应该关注越南问题还是国内问题。在当时看来,战争问题似乎已经彻底解决了。选民用压倒性的多数票,抛弃了戈德华特扩大战争的主张。当示威组织者决定关注战争时,他们认为并不会有太多人参与。但是2月,美国开始了轰炸行动,民主学生协会认为,参加游行的人数一定比预计的多,应该有5000或10000人。3月底,海军陆战队登陆舰港。4月中旬的周六早晨,华盛顿纪念碑前竟然有2万5千人参加集会。
  游行当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樱花灿烂,反战的大旗迎风招展,我们一起浩浩荡荡地向白宫进发。我们参与了整个游行,周围有很多摄像机。我拿着帕特里夏的录音机,提心吊胆,生怕哪位五角大楼的同事在电视直播中认出我。要是在电视画面中被认出来,我真不知该做何解释。
  我们步行通过拉斐特公园,许多人高呼反战的口号。我拿着录音机,没有喊任何口号,帕特里夏把麦克风高高举起,捕捉众人高呼的口号。我们和帕特里夏的两个朋友马蒂和鲁斯·加伯斯一起参加游行。这两人是一对夫妇,和游行发言人以及其他参加游行的人一样,极力反战,我估计,游行队伍中,只有我一人持有不同的观点。其实我的内心也极为矛盾。我同意游行人士高呼的口号。我一直犹豫不决,不想参加游行,并不是因为我反对发言人所提及的内容——尽管没有获得内部信息,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我所担心的,是怕电视镜头中出现我的画面。要是这些游行产生的影响,足以让美国停止轰炸,结束美军的介入,我会很高兴。不过帕特里夏和她的朋友并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蓄谋挑衅(8)

  我们坐在草地上,听着学生民主协会主席保罗·波特、政治评论员斯通和参议员格里宁的演讲,听着琼·布斯的歌声。录音机放在草地上,帕特里夏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尽管在休假,我觉得自己该赶回五角大楼,去看看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帕特里夏随后和加伯斯夫妇一起去共进晚餐。第二天,帕特里夏告诉我,马蒂简直不敢相信,她和一名五角大楼的人一起去参加游行。
  周日早上,我开着自己的白色轿车,接上她,驱车直奔肯特伍德。两边的街道上满是樱花树,个个枝繁叶茂。她在车上照了张相,一手放在车的一边。心形的面庞,红色的头发在鲜艳樱花的映衬下,越发光彩照人。一双碧绿的明眸,射出与众不同的目光。我们时而步行,时而驱车在樱花、梨花和木兰中穿梭。最后,我们去公园野餐。
  我们两个人坐在草地上,靠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我专为这次野餐准备了一个柳条篮子,正好放在轿车的座位底下。我买了法国奶酪,肉酱和棍子面包和两个透明的高角杯——这都给帕特里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吃完后,我坐下来,背靠着大树,她的头依在我的膝盖上。我们一边聊天,一边闻着花草的芳香。她说,很长时间过去了,我都没有吻她。她后来回忆到,等到我弯下身子,吻她的时候,她早已迫不及待了。我们并没有在公园呆很长时间,野餐结束后,我便驱车将她送回公寓。
  ——
  麦克诺顿的办公桌前通常会放一个文件柜。文件柜里放的全是他经常要查阅的或是极为敏感的指令、电报、备忘录,按类别装订成册。文件柜配上滚轮,这样每天晚上,他离开办公室后,就可以将文件柜推入保险箱。保险箱和小隔间一般大,有一层房间那么高,其他一些机密的文件也都存放在保险箱里。每天早上,他来到办公室后,军事助理会打开保险箱的密码锁,把供其阅读的文件推过来。如此,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取阅文件。
  我可以看到文件柜中的材料,也可以看到约翰办公桌上的其他所有文件。但是他在办公室的时候,常常要迅速查阅相关文件,所以虽然我的小工作室与其办公室只有几步之隔,我也很少把文件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阅读。如果我需要查阅他私人保密柜中的文件——如果他办公室门上的红灯未亮——我便可以径直把文件拿过来,坐在他旁边查看。约翰工作时注意力非常集中。即使你不跟他说一声,就把文件悄悄拿走,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他要是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常常会这样做。我一般比他工作得晚,而且有他保密箱的密码,所以约翰离开办公室后,我可以把文件推出来查阅,离开之前,再推回去。据我所知,当时知道密码的人寥寥无几,除了约翰,只有他的军事助理知道。
  春季后期的一天,麦克诺顿的首席军事助理忽然调离了办公室。此前,我一点也没有听到他要被解雇的风声。只是在上校离开的当天早上,麦克诺顿的副军事助理给了我办公室保险箱的新密码。密码是早上才换的。虽然我与该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约翰曾指着其私人文件柜左边的一搭装订文件,告诉我不要去动这些文件。文件上的标签为“越南,仅呈麦克诺顿过目。”我可以使用文件夹里的其他所有文件,但是这些文件只有他可以翻阅。他告诉我,上级命令这些文件不能与其他人共享,其中包括我。
  整整一个月或是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遵守约翰的规定。但是,当年春天,越南战争已经升级。麦克纳马拉和泰勒大使以前曾极力反对大规模派遣地面部队,现在也开始转而同意派遣部分地面部队,尽管他们所同意的增兵数量并不是无限制的。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是否应该批准参联会的建议,公开向越南注入几万兵力,参与地面战争。
  当时,我对上述问题认识并不深刻。以前我曾极力反对发动轰炸行动。后来轰炸行动开始后,我认为应该派遣一定数量的地面部队,驻守港口和主要城市,避免美军遭受巨大损失。有鉴于此,我对向南越派遣大量地面部队的呼声颇为理解;美驻越军援司令部和参联会一直支持向越南派遣大量的地面部队。4月中旬,泰勒撤销了此前的反对意见,同意向南越派遣一些或是数量可观的地面部队。麦克纳马拉也改变了此前的反对意见,倾向于采纳派遣地面部队的建议。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读到任何反对建议,也没有听到任何反对声音。

蓄谋挑衅(9)

  当时,我并没有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在大问题上,也没有人会关注我的观点。虽然我并未远离决策程序,可是我不过是个职员,不过是约翰当前观点的传话筒。在关乎大局的问题上,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们都反对轰炸;跟我相比,他更坚定地反对美国采取其他新的方式,参与越战——我的建议根本对他没有太大影响。而且办公室所发的文件中也从来不会反映我们以前的观点。他为麦克纳马拉工作,麦克纳马拉督促总统扩大战争,刚开始是空袭,随后又要求扩大地面战争。
  我切实体验了高层的决策程序,但是现在我的兴趣已不仅仅是对政府的危机决策程序进行个案研究。我已经参与了政府的决策程序。显而易见的是,我们正在做出关乎历史的决定。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影响决策者——对他们的政策取向,我也一概不知——但是我有一种冲动,想要了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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