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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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毅坐着抽烟,没搭腔。
林母无话可说,摸了摸手机,继续给他丈夫打电话,打了两次,那边终于接通。深夜里被人搅了好梦,林父极度恼火:“啥事啊?”
林母看着自家女婿,对着电话那头说:“平平她爸爸找到了,就是跟小松结婚的那个医生。”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母停顿许久,才接着说:“我们明天去省城看那孩子,你把电话发给我,我去联系。”
楚毅的俊颜掩在烟雾后面,看不真切,他咳了一声,声色沉重,始终不曾开口,移了烟灰缸摆到近前,屈指磕了几下香烟。
林母心惊胆战地打量着女婿,生怕他怪罪。
楚毅缄默良久,想起多年以前,那人来找过他几回,颠三倒四向他陈述“事实”,那些年,他是真怕了那孩子,沉重的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想指点别人的人生,也不想对任何人的后半生负责。不到三十,自认为婚姻这玩意儿虚无缥缈,离他很远很远。
当年云雨之后,他俩曾经有过一次促膝长谈,他问过林小松,喜欢我什么?
林小松嘻嘻傻笑,你很酷,跟他们一样。
酷?
我说不上来,就是跟他们不一样,楚毅哥,我好喜欢你啊。
…
手上的烟没抽完,直接被扔了,猩红烟头横躺在水晶烟缸里,前端还起着青烟。
男人进了主卧,半蹲在床边,扒拉着那人的眼睑看,看他是否还在偷着抹泪。
林小松动手打他,他也不躲。
“是你不要她的!你当年不肯要她!我不会原谅你,我这辈子都不要原谅你!”林小松像只护犊的母兽,替他的小崽子记着仇。
“起来!”楚毅拎着他,林小松踉跄一冲,整个身子歪扭地倚在男人身上,随后被男人粗鲁地拽着,关进了卫生间。
房间里,独留下一个无辜的女娃娃,想哭不敢哭,憋在喉咙里生生哽着。
“啪嗒”,门锁旋进卡缝,他被男人抵在卫生间门后。两人同样的,狂潮迭起。
“我没想要她,我去医院,他们不肯给我做人流,他们不给我做……我每天都跳操,每天都跳……她还在肚子里,我不想生……楚毅哥,我害怕,我不想生她。”
楚毅眼睛里泛着狰狞的火苗,他擒住林小松的手,直接往他脸上呼,“打我!打我!”
林小松哭得声嘶力竭,险些站不住,男人喉头滚动,扣住那人的头重重吻上去,那么急迫,那么强势,几乎是要同归于尽。
那夜,楚毅一个人待在书房,东方既白时,屋子里依然悄然沉静。
林小松也是一夜没睡,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看,看到眼睛发涩,不得不闭目养神。
乐乐敏感多疑,很早就醒了,自己上完厕所,爬到她爸爸边上问:“爸爸,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宝宝啊?”
林小松揉揉孩子脑袋,“是啊,我们乐乐还有一个姐姐。”
乐乐早熟一般,近乎讨好的口气:“我会对姐姐好的,我把大钢琴送给她。”
林小松沉默片刻,自己坐了起来,侧身看着女儿:“那是给你买的,我们不送人。”
乐乐躲进被子里哭,好半天才钻出来,两眼哭得发肿:“你们不要有了姐姐,就把我赶走。”
“你是爸爸生的,谁敢赶你走!乖,一会儿你去奶奶家玩,爸爸跟叔叔有点事要出门,你在奶奶家要听话。”
“嗯。”小丫头抽泣着,“我很听话的。”
楚母没问缘由,早早过来接孩子,遇上亲家母,两人不免要打几声招呼。
九点多的飞机,时间仓促,林小松道了句:“我们赶飞机,先走了。”
楚母当他们是要送林母去机场,摆着手催促:“快走吧,别晚点了。”
楚毅从阳台上折回,吐出烟雾,垂眼看林小松,叼着烟未置一词,帮他妈提了箱子就朝外边走。媳妇和丈母娘后脚跟着。
“大早上就抽烟,都什么坏习惯。”楚母嘀咕。
第84章
那户人家并不欢迎他们。
不过,门开的瞬间,两家人同时愣住了。
十天之前,他们才见过,就在北市省人医的儿科病房里。
女主人邀他们进来:“她爸爸学校有事,这会儿不在家。”摆上拖鞋,朝屋里喊,“安安,家里来客人了。”
叫安安的小姑娘自她房间出来,见到林小松,眼睛一亮,当即就认出了他:“你是隔壁床那个叔叔。”
林小松“哎”了声,鼻子一酸,就差背过身去抹眼泪,楚毅没作声,笑也没笑,孩子反反复复打量他,想了半晌,茅塞顿开:“你是那个医生叔叔。”
楚毅勾勾唇:“贺予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笑起来的神韵,简直就是林小松的翻版。
楚毅半蹲下来,面对面看:“你住院的时候,名字就贴在墙上,被我看见了。”
父女俩紧紧对视,眼神太像。
“叔叔,你记性真好。”
“你记性也好。”
林小松看不够地盯着自己女儿,想把错失的几年时光全都补上,“你们坐啊”,女主人将他唤醒,生拉硬扯到活生生的现实当中。
时间走得慢,度秒如年。女主人姿态戒备,始终让他们与安安保持距离,一直等到孩子爸爸回来,她才仿佛有了主心骨,也有了底气。
“去你房间玩。”男主人对孩子说。
“爸爸,我有道题不会。”
“爸爸一会儿去看,你先回房间玩。”
安安“嗯”了声,溜回了自己房间。
女主人去厨房给他们泡茶,心神不宁的,听客厅没声音,探出两步向外看,不巧撞上了林小松的眼睛,她慌张躲闪,心绪乱得一塌糊涂。
端出两杯雨前龙井,叶芽上下沉浮,幽香四溢。
“你们喝茶。”她坐到自己丈夫身边。
男主人的意思很明朗,孩子不能给。
楚毅猜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眼底少有波澜,忍住想点烟的冲动,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
夫妻俩听得心怵,误以为他手腕铁血,或是正在暗中酝酿阴谋。打从进门,这个男人令他们感到畏惧。
男主人觉得林小松善良老实,比他丈夫看着好说话,于是绕过楚毅,直接对他说:“我和安安妈妈结婚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就想去领养一个,福利院我们也有去看过,没碰到合眼缘的。我俩之前住在关兴路那边,对门的邻居就是你们安城人,她说她家远房亲戚有个要送走的女婴,一岁多,身体很健康,问我们要不要养。我们看过照片后,决定收养安安,她很听话,从小到大,我跟她妈基本没操什么心。”
林小松说不出“把孩子还给我”的话,从他生下孩子起,一切苦难都是注定的,往好了想,起码平平没跟着他受苦,起码能在适龄年纪接受该有的教育。
他什么都没说,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电视柜上的全家福相框摆台——
大雨倾盆,一家三口挤在咖啡店门口,笑得明媚灿烂。
赤裸裸与天公作对。
“去年夏天拍的,淋成落汤鸡了,她爸爸说要给孩子留个纪念。”女人突然出声。
林小松赶忙错开视线,假装不以为意。
男主人忽略这段小插曲,接着说:“这几年有对夫妻经常过来,说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每回来,都给安安带很多吃的,我们一直以为是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不得已把她扔了。”
林小松眼眶发热,没控制住情绪,“我都把她养到一岁多了,我怎么舍得扔!”
楚毅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去,声线喑哑:“有孩子以前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女主人说有,去房间里拿来一本相册放到茶几上,楚毅倾身上前,一页页地翻看。女儿成长这几年,他还在病房和急诊之间奔忙,每天就是收病人、上手术,周而复始,累到顾不上打理个人生活,更不会想到之前的恋人在东北给他生了孩子。
看到最后一页,楚毅轻轻合上,一手按压在硬质封皮上,食指点了点:“养育之恩不能忘,我们可以让安安每年过来看你们。”
和平假象随之击碎,女主人先是难以置信,转而愤怒道:“你说话有良心吗!我们把她养这么大了,她就是我的心肝,你们说要走就要走,我和她爸爸怎么办!女儿没了,你让我们以后怎么过!”
林小松拉扯了下楚毅,提醒他说话悠着点。
男主人现下把他们彻底当成不速之客,赶客意味明显:“如果你们硬要抢走孩子,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请回吧。”
林小松解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故意找茬的意思,我自己也收养了一个孩子,我能体会你们的心情。”
女人渐渐缓和下来,“我能理解你们,可安安马上就七岁了,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不是她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能接受吗?”
楚毅一言未发,掏出烟盒,拣了只香烟出来,还没点上,舔了舔后槽牙,问这家的男主人:“抽吗?”
男主人摆手说不会。
他也不客气,点燃了就抽,女主人知道他这是故意摆谱,方才平复的情绪,现下像吞了活苍蝇,又气又恶心。她收起那本相册,起身走了。
林小松感到万分抱歉,他始终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老老实实地打工挣钱,老老实实地给人生孩子,老老实实地回东北找他亲生闺女,不想,也没那能力引起众怒。
他这副样子倒教楚毅心疼了,男人戳灭手中香烟,叹了声气:“苦着张脸干嘛,我不抽就是了。”
男主人尽收眼底,想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再强硬的男人到他老婆跟前,都得英雄卸甲——他把目标对准林小松。
“我父母去世的早,安安小的时候,都是我丈母娘和老丈人在照顾,他们也很喜欢孩子,年纪大了,昨天还打电话问我爱人,过年啥时候带孩子回去。这时候要是告诉他们,孩子被要走了,两个老人得多寒心啊。”
林小松抹了抹眼里的酸涩,不得不妥协:“我能带孩子回去过个年吗?”
男主人喜极,出声喊安安妈妈,女人跑出来,听她丈夫简单复述,那女人说:“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去给安安收拾衣服,过完春节,我跟她爸爸去接她。”
林小松点头,抬眼看着对面的全家福。
楚毅捏紧他的手腕,沉声:“你想清楚了?”
林小松沉默,容颜里多了脆弱和彷徨,过去好半天,他才开口:“我可以经常来看孩子吗?”
声音里夹带着小小哽咽。
男主人急忙说:“当然可以,咱们两家以后经常走动,现在交通什么的都方便,动车飞机,一会儿就到了。”
女主人连连说是,补充道:“等安安每年过寒暑假了,我就送她到你们家住段日子。”她抹一把脸,站起身,“看我这高兴的,我这就去给她收拾东西。”
女主人转而进卧室给孩子收拾出远门的衣服,并告诉她,今年她要独自去北市过年,安安不能理解,一直缠着她妈妈问,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两个叔叔家过年。她母亲如是解释:“这是你们老师布置的任务,教你们如何学会独立,完成以后,我和爸爸还要给你打分。”
“好吧。”
安安骨子里较为上进,学校里的活动一次不落,学跳舞,学小提琴,同龄孩子当中,样样出色拔尖,上回省里面举办青奥会,她还被选为儿童伴舞团的一员。
林小松坐在客厅里等,焦灼难安,他怕那孩子恋家不想去,再看楚毅,那人手上拿了块魔方,灵活熟练地扭转拼凑。
“来之前,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楚毅,你难不难过?”
楚毅停下手上的动作,“打官司能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小松说:“我不后悔,她才这么小,承受不了这些的,做父母的不能太自私了。”
楚毅继续玩起魔方,转了话茬:“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个?”
林小松垂眸看一眼:“没玩过。”忽然觉察出哪里不对劲,没好气地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这个。”
楚毅笑:“不然呢,陪你感慨啊。”
林小松伸手打了他一下,“你有病。”
“好好好,我有病。”
安安出来了,走到两位叔叔跟前,“叔叔,我妈妈说,我今年去你们家过年。”
林小松敛了不好情绪,欣慰地说:“对啊。”
安安眼睛一转,看见了楚毅手上的魔方,各种颜色归类到位,惊喜道:“你好厉害啊叔叔。”
楚毅向上一抛,再接住,笑着看他女儿:“有口诀的,我教你。”
“真的吗,我玩了好久都拼不起来。”
“除了这个,叔叔还会很多东西,以后都教你。”
“嗯。”安安从楚毅手上拿过魔方,欣喜地看来看去。
林小松也跟着笑,读过书的就是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