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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红处方 作者:毕淑敏-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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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汉堡市官方设置的“药品”供应点之一。自1994年5月以来,瘾君子可以从这里得到国家免费供应的新注射器,还有消毒用的酒精棉花球。 
  据说此举既可以打击走私毒品的犯罪活动,又可以帮助吸毒者戒毒。 
  1992年,瑞士政府为了管制毒品交易和吸毒者滥用针头,尝试给吸毒和贩毒者提供场所,设置了苏黎世毒品市场。 
  毒品市场原来是一个废弃的机车场,肮脏龌龊。那里满地都是废针头,飞舞着沾满血迹的布和一团团包装毒品的纸。每天,一些身无分文的瘾君子,到这里来,靠拣别人海洛因瓶子里的残渣过痛。5000多名吸毒和贩毒者,把这里当做天堂,与毒品有关的谋杀案,不断发生。这里被称为恐怖的“红灯区”。 
  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几百名学者、教育工作者和社会工作者,联合上书,要求彻底为吸毒者正名,并由国家专卖毒品。他们的主要论据是,历史已经证明,用警察镇压的方法,无法取得反毒品斗争的胜利。再这样继续下去,只能使国际贩毒集团更加富有。 
  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雷。肯德尔,公开建议,对一切毒品解禁。他的爆炸性建议,使全世界为之震惊。 
  荷兰1976年通过的一项法律规定,容许消费和出售软毒品(主要是印度大麻),零售毒品不超过30克的毒品贩子,可以不受处罚。 
  该法律还允许开设吸毒场所,条件是不得做广告,不得向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出售毒品。 
  软毒品在西班牙也被官方容许其存在,这样,西班牙的一些地区,就成了拉叮豪洲毒品运往欧洲的转运站。 
  1994年1月,意大利国会通过法律,规定拥有旨在个人消费的毒品,不是犯罪。只接受吊销驾车、持枪执照的处罚。1994年,德国宪法法院裁定,拥有少量毒品是合法的。 
  欧洲禁毒,已无良策可施。权威人士认为:肯定会出现这样的常烘——一边是瘾君子们,在注射点慢慢地在给自己从容注射毒品,一边是手里拿着登记表的社会教育家,坐在一旁苦口婆心地求他们戒掉毒品。 
  瘾君子在微笑。 
  楼道里传来对话声。 
  呵,谁的红玫瑰,这么漂亮!简方宁的声音。 
  一个年轻男人,送给庄羽支远的。我说要检查,他说是花店的人,受顾客的委托送花。只要收件人在单子上签个字,他就可以交差了。我还从来没碰见这样送东西的,他又急得要命,说车里还有一堆花要送,晚了就蔫了。放下花就走了。您看怎么办?周五的声音。 
  简方宁把花束拿在手里,纯正高贵的钻石玫瑰,花瓣像紫红色的天鹅绒,愤怒地开放着。细弱的花茎好像承受不了露水的重量,微微弹动着,把溶解了香气的水珠,轻轻抖落。 
  好了,周五。你忙去吧,这花由我处理。 
  简方宁抱着玻璃纸包扎的红玫瑰,走进13号病室。 
  院长好。几个人同时坐起,恭敬地打招呼。 
  今天是情人节吗?日子也忙糊涂了。院长说。 
  庄羽看着红玫瑰,有些紧张。倒是支远比较镇定,说,庄羽朋友多,听说她住院了,送花慰问。说是送给我们俩的,其实是给她一个人的。 
  范青稞心想,支远把自己择得干净。 
  简方宁轻轻俯下头,嗅着花,说,很香。 
  庄羽直盯盯地瞅着花,牙把嘴唇咬得出血,简直想一把抢过来。 
  简方宁觉得她神色奇怪,说,庄羽,你非常喜欢红玫瑰吗? 
  是啊……那当然……不过……庄羽颠三倒四。 
  简方宁抱着红玫瑰,若有所思,小心地躲开茎上的紫红色尖刺,用手指抚弄着不多的几片绿叶。 
  支远见事不好,院长再这样研究下去,只怕钻石玫瑰的秘密就掩藏不住了。庄羽急于吸毒,已乱了方寸,他得火力支援。干脆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院长也是很喜欢红玫瑰啦?这束花,大约需要几百块钱,一般工薪阶层恐怕买不起。不过院长是高级知识分子,当然不在此例。院长要是喜欢,就送给院长了。搁在院长的办公室里,谁见谁爱,比在我们这儿堂皇多了。庄羽,你说是不是呵? 
  庄羽不知支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他多谋略,估计不会错,忙接上茬说,是啊,玫瑰花虽贵,只要院长喜欢,我就送给您了! 
  听他们这样一应一和,那丛美丽的花,好像在怀中燃烧起来。简方宁马上把花推给庄羽说,给你。一会儿找护士要个大瓶,把它好好养着,能开一个星期呢! 
  简方宁出去了。范青稞真希望简方宁能回头看她一眼,一定使个眼色,叫她重新检查这束妖冶的花。可惜啊,简方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羽立刻说,席子,你给我看着点门。若是护士来了,你就拦着她,说你头痛,支她给你去拿药。 
  席子堵到门口。 
  庄羽三把两把撕开精致的包装纸,裸出花朵。她狂躁地把每一朵钻石玫瑰都掰开,扔在地上,在花瓣和茎叶里寻找。 
  他妈的,藏哪儿了?比密电码还难找!支远,你没看错吧?她气急败坏地嚷道。 
  那行字还存在BB机里,不信你可以看。支远说着,要掀裤腰。 
  嗨!找到了!藏得真够严实的了。那小子还挺内行,不凑近,根本看不见。庄羽说着,从花茎里拖出极小的一个塑料纸包。 
  飘落的玫瑰花瓣,带着无声的水珠,铺在地上,好像一片洗过的红毯。 
  庄羽拿起塑料包,颠颠地跑向厕所,那是病人作案最方便的地方。若是病人之间相互发现了,也无人报告。 
  范青稞把散落的花瓣扫在一处,红丝绒受了践踏,被庄羽手指撕扯过的地方,留下清晰的红指纹,渐渐地沁出茸茸的红水,好像谋杀案唯一的线索,她想,这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钻石玫瑰了。 
  支远看着她,说,大姐,我看你和我们不大一样。 
  范青稞口里说,哪里不一样呢?心里想,这个男的比女的更难对付。 
  支远说,你不够坏。 
  范青稞说,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变坏。 
  支远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怪我没有拦住庄羽,还帮助她吸毒。对吧。 
  范青稞说,你猜得不对。我想的是,把剩下的玫瑰花。赶快找个瓶子装进去。花也是有眼睛的,它们看到许多同伴被撕成碎片,不知道还肯不肯继续开了? 
  支远说,想不到大姐这么多愁善感。 
  正说着,庄羽回来了。范青稞失声问,这么快? 
  庄羽她笑道,又不是生孩子,你以为要多长时间? 
  她的精神果然抖擞起来,非常想同别人说点什么。就问,大姐,你去过院长的房间,里面是不是很豪华?哪天我真的送她一束红玫瑰,比今天的还好。 
  范青稞说,不。四面墙上都是光光的,也没有花瓶。 
  庄羽说,那我就买一个贵重的花瓶送她,毕竟今天的海洛因是从她手里接过来的。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讥讽。从一个戒毒医院院长手里拿到的毒品,味道格外好呢!不管怎么说,我得谢她,你说对不对? 
  范青稞心里直替简方宁流泪。 
第二十九节
  范青稞走到1号病室。 
  这是一间小病房,只摆两张床,那个病人去做血光量子治疗,只剩三大伯一人在床上躺着,见有人来,坐起,打招呼道,稀客。 
  范青稞笑笑说,您这里,来的都是客。 
  三大伯说,也不尽然。医生护士就是公干。 
  范青稞说,我私人的事,求您。 
  三大伯说,谁让你来的? 
  范青稞说,名气那么大,还用别人告诉?您是秘密交通线。 
  三大伯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封锁越严,来求我的人就越多。我所以长住不走,就是这里挣钱比外面容易。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一天三顿饭有人送,晚上踢了踹了被子,还有软软的护士小手,给你盖上。一辈子没享过这样的福啊! 
  范青稞说,管得这么紧,往外的电话怎么出去? 
  三大伯说,问那么详细干什么?想把我告了? 
  范青稞说,我告了您,我有什么好处?医院也不会免收我一分钱,我还得罪了您。这里的人,谁知谁手上染了血?我不敢。 
  三大伯嘿嘿笑起来说,你看我很霸道,害怕了,是不是?那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这地方人,吃硬不吃软。我看你是个妇道,所以对你说实话。我其实是极胆小的一个人。 
  范青稞比听到他是恶魔还惊愕,说,真的? 
  三大伯悦,人骗人,都是为了好处。我说这个骗你,有什么好处? 
  范青稞不敢信,也不敢不信。按照原来想好的计划说,我要给家打个电话。 
  三大伯说,你说吧。 
  范青稞问,对着哪儿说?电话呢? 
  三大伯说,电话还能摆在明面上?那可真是一天也别打算在这混了。医生护士的眼珠,都是属金鱼的,白天黑夜睁着。再说,每个人都来打,声一大,立马就会让人听见,这买卖还如何做?规矩是,你把号码和要说的话,告诉我。我一定给你传到。准确快速,质量三包。 
  范青稞说,收费呢?进来时,一分现钞也没带,连买水果,都是护士先记在账上,出院时统一算。 
  三大伯说,我和护士长用一个章程,算总账。她是出院时算,我是出了院以后,有人会到你家去收钱。 
  要是我不给了呢?范青稞问。 
  问得好。不过,我还真没碰到一个这样的人。你知道,这里的人,什么毛病都有,可是不赖账。 
  我留的地址是假的呢?你上门收账,不就扑了空?范青稞觉着这真是第三百六十一行,穷追不舍。 
  这事也没碰上过。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是不是?我也早有两手准备。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脑子能顶电子计算机。你让我打电话,必是有重要的事,对方那人必是你至爱亲朋。所有的电话号码,我都过目不忘。但只要你一交了钱,我立马就忘了,这是上天给我的家什,让我靠这门路吃饭。 
  范青稞把先生的号码报了,说,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一切都好,请他放心。 
  三大伯嘬着牙花于,说,就这? 
  范青稞说,是啊。 
  不是暗号隐语什么的,他很关切地问。 
  不是。就是平安信。范青稞说的是实话。 
  不是骗我?三大伯仍是不信。 
  范青稞说,我骗您,有什么用处?您刚才不是说了,得有用才骗人。 
  三大伯说,我刚才说的是平常人,但一吸了毒,就难说了。骗人就成了习惯,有用没用都骗人,,他们都不要说真话了。 
  范青棵说,您一口一个他们,好像您不吸毒似的。不吸毒,到这里干什么?这儿也不是旅游胜地。最好看的风景,就是铁门铁栅栏。 
  三大伯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这病人里,唯一不吸毒的人。 
  范青稞又是狠狠一惊,差点说,您太骄傲了,我也是一个不吸毒的人。 
  那您到这里来干什么呢?再说检查那么严,你怎么能混下来呢?范育稞被三大伯吸引住了。 
  装吸毒,简直就是天下最简单的事。你只要弄点粉,往鼻孔一晃,所有的化验就成了阳性,我就喜欢科学发达,化验越灵敏越好骗。谁也想不到有人干这个名堂,有伟人说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内部,起码也是外部最靠里的地方。三大伯斜靠在他的被子垛上,炫耀地说。 
  范青裸竭力使自己镇定。她想,简方宁应该哭着感激她,发现了一颗定时炸弹。 
  你这样每次吸一点,时间长了,不是也要上瘾?范青稞索性问个水落石出。 
  我警惕性可高了。连着试上几回,有了要上脑的意思,马上洗手不干。我凭头脑清醒挣钱,哪能干糊涂事?三大伯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无论范青稞多么为朋友叹息,这会儿,她对三大伯很敬佩。 
  那您把电话打了吧,地址我也留给您。放心好了,我不赖账。范青稞看耽搁的时间不短了,想赶快去见简方宁。 
  大妹子,你对我说的是实话,我也给你一句实话。就是你这个电话,甭打啦。 
  范青稞本来已经走到门前了,这一下子,又折回来了。 
  为什么? 
  没必要。你住在医院里,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家里人自然放心。三大伯很不屑地说。 
  我又不是不给您钱,我叫您怎么说,您就怎么说好了。范青稞不悦。 
  三大伯并不恼,说,你知道我这个电话,用一回,收多少钱。 
  范青稞说,您莫非认为我交不起一个电话费? 
  三大伯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些话,不值我的电话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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