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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绣春刀与绣花针-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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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了些,她眼睫还是湿漉漉的; 根根分明; 莹白的小脸上带着泪痕; 显然是哭过一场。
  恬枝抿着唇; 眸色中带了心疼。
  夫人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如今却要操心这些大事。她分明比谁都担心害怕,却依旧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为了给青州百姓信心; 她又总是抿着唇笑; 淡然自若,不愿意将软弱的一面露给别人看。
  她叹了口气,欲叫醒阮呦; 却被酒七拦住。
  酒七将疲惫不堪的人儿从水中捞出来,用厚实的锦被包裹住,抱着她回到寝卧。
  许是太累; 阮呦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小声梦呓着。
  酒七俯下身,听见她在喊; “阿奴哥哥。”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 心思沉重。
  大人……
  什么时候回来。
  —
  柳州晏城一带地势险峻,四周是悬崖峭壁,松柏斜挂; 偶有碎石剥落,顺着陡崖滑下,滚落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寒气袭来,陆长寅从梦中惊醒,视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变亮,依稀看见山谷之中的场景。
  周围空无一人,他手边放着一支折断的箭矢,一只黑色的陶罐,飘出一阵药香。他伸手碰了碰,还是温热的。
  动作牵扯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见腰腹原本中箭的伤口已经被人缠上一圈白纱布。
  右肩被封昀的辫子刺中,受了伤,他从胸襟处掏出信号弹,低头咬开线。
  一瞬间,一声长啸冲破天际,轰隆一声炸开,柳州天际一角显出耀眼的白光。瞧见信号的人,皆神色激动,朝着方向飞速赶去。
  陆长寅将药喝了才跌跌撞撞起身。
  走到悬崖边,目光落在松树枝头上挂着的那一角蓝布,地上还有一根挂着锋利倒刺的长鞭,他微弯唇角,只是这一回没有嘲讽意味。
  封昀耍了一辈子上不了台面的心机手段,这是头一回堂堂正正和他较量,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嘲讽的地方了。
  想起封昀坠涯时如释负重的笑,那倒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笑得那么开怀坦荡,没有一丝阴谋诡计。
  陆长寅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根长鞭,仔细将它系在树上。
  他从第一次见到封昀起就知道,他们很像,同样的冷情冷血,不择手段。
  只是封昀这个人很无趣。他活得很无趣,因为没有什么是值得他活下去的。他的所作所为看似有野心,那双凤眸里却是一片死寂。
  即便没有雪姬给他下毒,他最后也会死,值得他留恋的人早已不再人世,他也许早就不想活了,只不过守着某个约定行尸走肉地活着罢了。
  陆长寅呵出一口冷气。
  不做停留,他从山谷攀登上去,到了山顶,早有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跪在地上等他。
  “大人……”
  他抬手打断,薄唇轻启,“回燕京。”
  —
  燕京城笼罩着一片乌云,黑压压的,远远看去像是要塌下来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宵禁时分,狂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钝疼。
  皇城各个关卡之处重兵把手着,穿着甲胄的卫队十人一组,周密而谨慎地巡逻着。
  有人登上了瞭望台,值班的士兵警惕地回头,发现是熟人,这才放下戒心,疑惑出声,“陈六,不是还有一刻钟才换班?你现在跑来干什么。”
  被叫做陈六的人笑嘻嘻地拉着士兵坐下来,“天太冷了,小弟偷偷带了点酒来暖身子,这不是想起你还在这喝西北风嘛,过来慰劳你一下。”
  士兵瞪大眼睛,“你这小子!这都什么关头了还敢喝酒?”
  陈六已经揭开了酒盖,殷勤地往士兵面前送,“就喝一两口不碍事,就你知我知,别人都不知道。”
  那让人垂涎的酒香味袭入鼻息,士兵嗅了嗅,“是京南街街尾那家的?”
  “嘿,你鼻子果然灵敏,这都能让你闻出来,尝尝?”
  京南街那家酒肆的酒那是出了名的香,再说这鬼天气也实在寒冷,士兵也不在推诿,抱着酒葫芦咕咚几大口。
  “爽啊。”他咧着嘴笑。
  陈六也看着他笑,手指掰了掰,数着数。
  一、二、三。
  嘭一声。
  士兵倒下来了。
  陈六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唔,这蒙汗药能让人昏睡到天亮,估摸着等人醒了,这天就已经变了。
  于此同时,在城门和关卡处都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朱雀门的城门被人拉开,一大批穿着黑衣的人涌了进来。
  天上有信号弹炸开,终于惊动了官兵,监守着城门的人看着密密麻麻涌进来的人,头皮发麻。愣了好一会,才敲响战鼓报信。
  “敌袭!”
  “有人闯进来了!”
  两方人交战,兵戎相见,惨叫声宕起。
  睡梦中的百姓被叫声惊醒,悄悄打开门窗,外面已经混乱成一片。
  皇宫巡逻的羽林卫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声,皆神色紧张。
  看着天际的白光信号,卫晗眸色微沉。
  手下的人都握紧了武器,神色凝重,等着他发令。
  “动手!”
  简短两个字,羽林卫便反了,朝着半个时辰前还一路巡逻闲谈的同僚拔刀。
  从身后袭击,重伤的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羽林卫已经杀进了皇宫深处,那里面是嫔妃和皇帝的寝宫。
  这一夜是燕京百姓最难熬的一夜,厮杀声漫天,推开门口便可见堆积起来的尸体。
  渐渐的,天际泛白,呼啸的风也安静了下来。
  熬了整整一夜,外面的动静似乎变小了。
  柴显被人押着跪在地上,衣衫凌乱,狼狈不堪。地面的寒气刺得他瑟瑟发抖,他被强迫抬头,看着座位上的人,瞪大了眼睛,惊骇出声。
  “你!”
  他的声音里有惧怕,有惊诧,也有愤怒。
  没想的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人反倒一口咬了自己。
  陆长寅淡淡地看着他,嘴角忽然牵起嘲弄的弧度,“知道我是谁吗?”
  柴显唇颤了颤,盯着他的脸,却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他除了是陆长寅,还能是谁?
  陆长寅唔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看来是记不得了。”
  他抬起手,图宴将□□递给他。
  柴显看着正对着他的箭矢,浑身发抖。
  陆长寅瞄准了他的手和腿,嘴角勾起恶劣的笑,那笑在柴显看来异常可怕,如同噬血的阎罗,“咻”的一声,他松开弓弦。
  当堂内响起一声惨叫,柴显的四肢皆被箭矢插/进,他闭着眼睛,疼得满头大汗,哀嚎不止。
  “是谁?你到底是谁?”柴显恐惧地看着他。
  陆长寅抽出绣春刀走近他,冰冷的刀锋贴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条细口,血流了下来,染红衣襟。
  流了太多的血,柴显的意思已经有些模糊,恍惚间,他听见眼前的人开口。
  他说,“我姓陆。”
  陆……
  陆公……
  “你是陆……”柴显瞪大了眼睛,张口要说什么话。
  只可以已经晚了。
  “噗”的一声,颅血飞溅,人头落地。
  陆长寅扔了刀,抬手揩掉脸上的血,淡淡开口,“将柴显的人头挂在城门,传令下去,皇位易主,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
  燕京的消息传到青州,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阮呦也很高兴,前些日子的担忧一扫而空。
  只是还没来得及庆祝,她们青州派出去的斥候就急匆匆地来报消息。
  “夫人,镇北将军府领着十万精兵转战青州了。”
  镇北将军府原本正与燕京官兵在洪门关对峙,听说了皇城政变的消息,便改变了决策,从攻打燕京转向青州。
  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阮呦在这里。
  陆长寅的身份已经诏告天下,那么阮呦的身份镇北将军府自然也知情了。他们想攻破青州,擒拿阮呦做人质,以此威胁陆长寅,逼迫他交出皇位。
  阮呦听闻消息后有些紧张。
  酒七却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放宽心,“夫人,镇北将军府想挑软柿子捏,可惜他们挑错人了。”
  “青州如今全民皆兵,早已不必惧他,咱们迎战便是。”
  “您这段时日受累了,好好歇息,余下的交给我们。”
  “是,夫人,交给我们吧。”陆辞几人也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让镇北将军府瞧瞧咱们的厉害。”
  他们早就盼着上战场了,这一天也总算来了。
  阮呦与他们朝夕相处,早以将青州的人当作自己的亲人,知道他们要上战场,鼻尖微酸。
  “酒七姐姐,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酒七弯了弯唇,向她保证,“属下一定回来。”
  青州的战斗开始了。
  出征的前一日,百姓们见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夫人。
  她站在高台上,衣诀飘飘,美得像神仙。
  所有人安静地注视着她,她亲自握着擂锤敲响了军鼓。
  “咚咚咚”的响声传进青州所有人的心底,热血沸腾起来,百姓们士气高涨,高喊着“保卫青州!”,“保卫夫人!”
  群气高昂的喊声冲破云霄,震撼四方。
  阮呦眼眶红红,朝着出征的军队作揖,声音哽咽。
  “请一定……”
  “平安归来。”
  —
  初春,天气回暖,一场细雨过去,青州满城的杏花开了。
  阮呦坐在杏花树下,听着来人汇报着战场上的形式和伤亡人数。
  战争持续两月,燕京派来的军队赶到,镇北将军府受两面夹击终是溃败。
  青州胜了。
  但也死了很多人。
  阮呦让人将战死的人都记录在名册上,厚葬逝者,抚恤他们的家人。
  “夫人,该治眼睛了。”恬枝扶起她。
  阮呦应声。
  大夫替她扎完针,取下蒙在她眼睛上的白纱布,眼睛四周清清凉凉的,她的世界不再是一片漆黑,第一次感受到刺眼的白光。
  “睁开眼看看。”
  阮呦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强烈的光线刺得她阖上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再睁开眼时,短暂的一片白光后,便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眼前的人。
  “阿奴哥哥……”阮呦喃喃出声。
  “嗯,我在。”陆长寅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阮呦抱着他嚎啕大哭,“呜呜呜,为什么现在才来?”
  “死了好多人……”
  “呜呜呜………好多人……都死了……”
  “阿奴哥哥……”
  “对不起。”陆长寅紧紧地抱着她,几乎让她揉进自己骨髓,“呦呦。”
  “别哭了,我错了。”他小意地哄着她,亲着她的泪珠。
  他怕她又哭坏了眼睛。
  只是怀里的人憋了太久的情绪,这一哭就收不回来,哭到声音沙哑了也没能停下。
  陆长寅俯身吻住她的唇,将让禁锢在怀中,小姑娘果然不再大哭了,只是哽咽不停。
  他很想她。
  也担心她。
  但他知道她能够做好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阮呦红彤彤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怯生生的,一如他第一次见她的模样。
  不知不觉就加深了吻。
  阮呦几乎喘不过气,她坐在阿奴哥哥的腿上,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不舒服地扭了扭。
  听见阿奴哥哥闷哼一声,她抬眸,有些紧张,“阿奴哥哥受伤了?”
  然而却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漆黑一片,涌动着骇人的暗流。
  阮呦有些怕,想躲,却被陆长寅咬住耳垂。
  她身子禁不住颤了颤。
  “呦呦,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陆长寅眉尾眼梢都染上□□,诱惑撩人。
  阮呦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样的阿奴哥哥好奇怪,却……异常的妖孽。
  他嗓音哑得不行,“日日夜夜,我都在想。”
  “什?什么事?”阮呦懵懂地问他。
  他拉着阮呦的小手,俯身吻她的唇,细细的轻咬着。
  “呦呦不是想知道书上画的是什么?”陆长寅呼吸滚烫,喷洒在她的耳畔。
  他引着她去探索。
  春风细雨,枝头黄鹂声声啼。
  情意绵绵,骤起骤浮,直上云霄。
  —
  千玺元年,江山易主,改国号为大靖。
  新帝登基,手段雷厉风行,废黜世家制,收拢兵权,整顿科举,大兴农商,免税三年以休养生息。
  三年后,兵强马壮,北攻戎狄,南取蛮夷,疆土甚阔。
  自此,大靖国泰民安,抵达盛世,八方来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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