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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绣春刀与绣花针-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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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实想说,快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
  快死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将她推开了。
  可是不能说。
  阮呦心尖颤栗,朱唇哆嗦一下,声音却仍旧疏离冷淡,“大人还是叫我阮呦吧。”大抵重伤的人都会收敛浑身的尖刺,变得异常脆弱,所以他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她也不能自作多情。
  阮呦收敛心神,思及他此刻负伤行动不变,她叹了口气回来,“我帮大人净身,大人不必担心我再缠上你,今日只是为了答谢大人帮我照顾娘亲她们恩情。”
  陆长寅心尖像被人刺了一针,莫名地疼,半晌,他只能勉强“嗯”一声。
  后背的衣裳被剪开,露出男人精壮的背。大大小小无数个的伤口暴露在眼前,爬满身躯,有些愈合了,留下蜿蜒曲折如同蜈蚣一样的痕迹,有些伤口还在结痂,新的伤深入见骨。
  刀伤箭伤,野兽的爪印,都在这里留下痕迹。
  阮呦抿着唇,盯着他左后胸的那一处箭伤,那一处是心脏的位置,她以前给他上过药,这里以前没有的。
  阮呦拧干帕子,手轻颤着擦拭他的背,听见他闷哼一声,眼泪再也憋不住,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落下来,砸在男人的背上。
  陆长寅头皮到脊梁都麻了一下。
  “为什么?”她压制着哭声问他,“大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那些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当真如此重要吗?重要到连性命都不顾了。
  做陆大人当真比做阿奴好吗?
  她不懂。
  陆长寅淡抿着唇没有说话。
  阮呦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痕,肌肤相亲,全然不知道陆长寅此刻有多煎熬。他情不自禁地僵直身子,被她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一点点变得滚烫,皮肤泛起红来。
  身后的人捂住嘴小声地啜泣着,声音软软怯怯的,挠乱了陆长寅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陆长寅叹了口气,阖上眼,掩住眸中惊人的暗色。
  他受不住她哭声。
  阮呦擦干泪一点一点地替他清理伤口,将血洗干净,一桶水顷刻间被染成了红色,等到最后,她才将金枪药涂抹在伤口。
  后背触感柔软,伤口一点点发烫,甚至压过伤口的疼。
  “呦呦。”陆长寅受不住,唤了她一声,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漆黑的眸染上浓浓的情欲。
  对上的却是干净澄澈的杏眸,她似茫然一瞬,眉头轻蹙一下,抹掉眼泪,忙起身去端了一杯水过来。
  阮呦将水递到他的嘴边,声音轻软,“大人是想喝水吗?”
  陆长宴耳尖微动,喉结滚了滚,目光挪到阮呦的唇,因为咬过正泛着血色,水灵灵的,很诱人。
  他眸色暗了暗。
  他想喝的不是这个水——
  “大人?”
  陆长寅愣了一下,回过神,他暗骂一声,有些不忍直视自己起如此龌蹉的念头,阖上眼埋下头。
  他定然是被手下的人带偏了。
  阮呦疑惑地皱起眉头,看着将脸掩埋在枕头上的陆长寅,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一时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方才听他声音那么般哑,她以为他是口渴了。
  难道不是口渴么?
  阮呦见他一言不发,满头雾水,只得将杯子放在一旁,继续替他上药。等到阮呦用纱布替他缠好伤口才想起煎的药已经放凉了。
  她打算给陆长寅喂药却发现人已经睡熟了,他侧着半张脸,薄唇微翕动,平日轻轻皱起的眉头舒展下来,长眸阖着,浓密的眼睫轻颤。
  睡得很安详。
  阮呦知道他累得不行了,不忍将他叫醒,只好作罢,她轻手轻脚地从木箱子里又抱出一床新棉被,轻轻给他盖上。然后坐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他。
  她想阿奴哥哥睡得舒服些,伸手将他的发簪取下,原本竖起的乌丝散落在桃红色的被褥上,有几分凌乱。他长得很好却不女气,鼻梁高挺,棱角分明,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只他周身尽是戾气,狭长的黑眸凌厉得让人害怕,总会让人下意识忽略这副好皮囊。
  阮呦觉得他只有睡熟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也是最平易近人,最让她觉得安心,觉得和他之间距离不是那么远。
  屋子外吹着狂风,如同群魔咆哮着拍打着窗户,屋子烧着碳,又关得严严实实的,很暖和。
  阮呦离开的时候,伸手替陆长寅掖好被角。起身移开的时候,她的手忽然被抓住,力道不重,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轻轻用滚烫的额头抵着,唇轻轻地开阖着,在梦呓着。
  阮呦抿唇,稍稍贴近了些。
  “呦呦。”
  是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破碎,轻盈,卷着缱绻温柔,让人心跳加速,阮呦的脸颊微红,她的挣脱开手,退后几步,手心已经渗出细汗。
  阮呦脑海一片混乱,她安静片刻,吐了口气,提着灯笼出去。
  门一打开,狂风卷着雪扑面而来,大雪纷飞如同乱絮,粘上面颊,很快化成一汪雪。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阮呦清醒了些,她提着灯,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耳房走去。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
  她的心很乱。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狗:他想喝的不是这个水………
  锦衣卫们:怪我咯?
  你品,你细品。


第38章 
  巷子响起起伏的鸡鸣声; 熹微的晨光从青瓦缝隙中透出来,几支光束照进; 昏暗的屋子亮了些; 陆长寅眉头轻蹙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
  门吱呀一声打开; 阮呦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正手撑着床榻翻身,阮呦忙将手上的药罐子放在桌子上; 急忙伸手拦住他; “阿奴哥哥!你躺着别乱动; 不然崩坏伤口了。”
  她下意识喊出阿奴哥哥,陆长寅身形顿了一下,没再动弹; 几缕碎发垂在鬓角,有些凌乱,遮掩住的眉眼带了笑意; 他唇角微翘。
  被阮呦扶着靠在墙壁上,陆长寅目光注视着阮呦,喉咙震动; “别担心,我有分寸。”
  阮呦见他盯着自己; 方才反应过来,她低垂眉目声音变小,“陆大人; 该吃药了——”
  她背影有些慌乱,舀了一碗药递给陆长寅。
  他却只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接过。
  阮呦盯着他,秀气的眉蹙了起来,有些不赞成,“陆大人。”
  陆长寅淡抿唇,“我手没力气了——”
  “大人方才还能自己起身。”阮呦抿着唇。
  陆长寅从胸口闷闷地震出一声“嗯”了,有气无力地咬了咬舌尖,懒洋洋地蹦出一句,“刚刚用完了。”
  阮呦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样耍赖,僵持片刻,只能赌气地瞪他一眼,认命地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送进他嘴边
  陆长寅眉梢带了笑意,张口吃药,唇碰到勺子的时候却忽然蹙眉吸了口气。
  “烫吗?”阮呦吃了一惊,以为是药太烫了,下意识伸回来抿了一口勺子。温度分明刚刚好,她也记得自己是晾凉了才端过来的。
  “大人方才为何——”她抬眸,美目皆是茫然。
  “唔,药有些苦。”他鼻音浓浓的。
  阮呦觉得古怪,狐疑地盯了他几秒,她记得他不怕苦的。
  但见他坦荡荡地任由她打量想着许是在燕京三年养娇气了,也并未多想,重新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
  陆长寅偏了偏头,垂眸低笑,埋头吃药,唇轻轻研磨着勺子。
  亲不到她。
  这样也算是亲了吧。
  —
  阮呦给他喂了药就去厨房,将他的饭菜端过来,还提了一个食盒。进屋的时候陆长寅手上捏着一张纸条,转过脸,目光去挪到她的手上提着的食盒,“打算去府衙看你父母和义母?”
  阮呦点头,“大人就在屋子里静养,不要到处走动。”
  “你不用去了。”陆长寅道,“她们过几日就会放出来,府衙里有我的人,她们不会受苦。”
  阮呦愣了一下,却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娘她们怎么样了。
  “你去了府衙也见不了她们,阮雲拜了山长为师,成了他的亲传弟子,你父母的案子有人会去调查,很快就能破案。”陆长寅见阮呦担心,将实情告诉她。
  阮呦微愣,有些吃惊,“可是山长不是没有实权吗?他能插手这些事?对方是平南侯府世子。”
  阮呦平日和谢娉婷谈论过的官场的事,虽说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但山长的事,她听谢娉婷有提过,也就记住了。
  陆长寅淡抿唇,没有告诉她阮雲拜入山长需要牺牲些什么。
  阮雲的恩师是林氏一族,而山长是左党嫡系一脉,阮雲拜山长为师,成为亲传弟子的意义很重大。这与国子监里普通的师生关系不同。阮雲会因此背上叛师叛道,依附权势的骂名,他的前途一生都会和左党牵扯在一起。
  阮雲不会希望她去揣摩这些朝政之事,他也不希望她被这些事扰心。
  “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陆长寅将纸片揉了揉,修长的手指根根合拢,片刻后摊开时成了一团碎片。
  阮呦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陷害阮家的人,一是为了阮家食肆的食谱,二是因为她。
  想起在衙门见到的程方南,阮呦的脸色忽然煞白。
  陆长寅瞥见她惨白的脸,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声音放轻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这段时间忍一忍,等过些日子,他们就跳不起来了。”
  阮呦咬着唇摇头,额头冒出冷汗来,“我、我昨日在府衙遇见一个人。”
  陆长寅能感受到阮呦的害怕,察觉出不对劲,他蹙起长眉,声音沉沉,“什么人?”
  “一个本该被我杀了的人。”阮呦垂下眼帘,恐惧弥漫心头,削廋的肩膀抑制不住地轻颤着,“逃荒的时候,他被我杀了,我亲手将刀刺进他的胸口——”
  “他当时……是死了的………”
  “可是他活了——我又看见他了——”
  她抬起眸,满目惊恐茫然,眼睫沾着泪珠。
  “阿奴哥哥,”她松开咬得殷红的唇,指节泛白,声音哽咽,“我想杀了他。”
  她不想杀人,可是她害怕程方南。
  她看见他就怕。
  怕的要死。
  逃荒的时候他几次想强暴她,她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真的失身了。这么多年,她日夜梦魇,睡不好觉。
  只要一回想起,她就怕得要死,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望。
  陆长寅看着惊恐的阮呦,心底泛疼,记忆如潮水涌上来,他记起她说的是谁了。
  “呦呦。”胸口有些窒息的疼,他捏紧拳头,喉咙干涩。
  “他想让我做外室,还说,还说如果我不服侍他,就会被人转手相送,沦为玩物,”阮呦垂着头,木木呆呆的,“说我会被其它男人玩死——”
  泪珠顺着下巴低落,她抬起头,杏眸茫然无助,“阿奴哥哥,我是不是祸害,为什么就要被人这样践踏侮辱。”
  “我是不是要把脸毁了才不会被人这样惦记,才不会给娘他们带来灾祸……”
  如果不是她,娘她们也不会被关进府衙受罪。
  “呦呦,别说了,别说了……”陆长寅声音沙哑,再也克制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用劲地按着,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他心疼了。
  他抬手用宽厚的大掌轻轻拍着那张瘦薄的背,下巴抵在她鸦青色的秀发上,紧紧克制着呼吸。
  阮呦的耳边响起他冰凉却狠戾的声音:
  “我会帮你。”
  杀了他。
  所有欺负她的人都不能活。
  阮呦哽咽着,这些天提心吊胆,片刻都不安稳,此刻便爆发出来,后来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
  陆长寅搂着她娇软的身子,鼻尖尽是她身上的馨香,低眸看着哭得昏睡过去的小人儿,眼眶脸颊鼻尖都是红红的,委屈巴巴又可怜。
  他抱着她,狭长的眸盯着她看,低低叹了口气,眉眼间狭着无奈。
  明明说好的,不能再和她有什么纠缠。
  可他舍不得。
  断得一干二净是不可能了,他做不到,也不想做。
  他就守着她,护她一生平安。
  就做个大哥哥,只是哥哥。
  —
  日头渐渐大,天从蒙蒙亮到透亮,阮呦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怯怯地喊了声,“阿奴哥哥。”
  陆长寅“嗯”了一声,阮呦的杏眸亮一瞬,如盛满璀璨的星光,鼻尖却忽然酸起来,又伸手抱着他小声地呜咽起来。
  陆长寅眸底染上疼惜,声音倦倦的,慵懒无奈带着笑意,“怎么又哭了?”
  阮呦听话地抹掉眼泪,抿唇对他笑,梨涡乖巧,“我不哭了。”
  她是高兴。
  她和阿奴哥哥算是和好了吧。
  陆长寅心尖软得一塌糊涂,克制着想摸摸她鸦青色秀发的手,嘴角含笑,“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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