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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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最好趁早去燕京。
图晏看向陆长寅,却见他垂下眼眸,淡抿着唇不语。
少见他这副模样,忽得想起刚才瞧见的那女子,图晏微蹙着眉,嘴角调笑,“不舍?”
陆长寅抬眸,黝黑的长眸尽是凉薄,他唇角微勾,嘲弄出声,“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长寅……”图晏微惊,似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我还有伤。”他神色淡漠地打断,站起身来,拳头微微捏紧,径直离开厢房。
图晏住了口,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眸底滑过一丝悲凉。
—
阮呦呆呆地被绣楼的掌柜殷切热情地送了出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庞的梨涡抿了出来。
她没想到苏绣在汴城竟然这般受欢迎,价钱也涨了好几倍。原本在清水县城绣一根手帕也不过是五十来文钱,一只荷包七十文,一副屏风一两半钱的银子。
当初义母说那儿的人穷,一来不识货,二来绣庄的人欺负她们没背景身份,给的价钱也是压了又压的,她还不信的,毕竟同村人绣的手帕只能买三五文钱。
没想到在汴城一根手帕能值两百文,那人听说她绣的是苏绣,先是不信,却在看见她拿出来的那只荷包后整个眼睛都亮了。
忙殷切地问她,当真是她绣的?
见她点点头,那老板娘就问她愿不愿意到她们绣庄里做绣娘,每月可给她二十两银子,就算是她自己绣的手帕荷包,绣庄也按着市面上的价格收。
阮呦有些心动。
二十两。
她没想到自己可以赚那么多银子。
不过这事得娘她们拿主意才算。
阮呦出了绣庄,外面摆着几家地摊,见阿奴哥哥还没来,她索性就在一个大娘的摊位前蹲下来。
“小姑娘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大娘见她生得软糯乖巧,看着很是喜欢,热情地招呼着。
木板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有胭脂水粉,发带珠花,还有些些雕刻着镂空花的木簪子镯子。
阮呦看见一对浅紫色的耳坠,很小巧精致,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材质,放在手上冰凉凉的,手感很好。
“姑娘喜欢这个?这个原本三十三文,你要是要的话大娘给你抹个零头,只给三十文就行了,”大娘笑呵呵的,“小姑娘家皮肤白净,带这个颜色的好看。”
陆长寅去寻她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就见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对耳坠,抿着唇腼腆地朝着大娘笑了笑,似在纠结犹豫,半晌有些不舍得将东西放下。
陆长寅眸子闪了闪。
小姑娘转过脸来,一眼瞧见他,杏眸亮了亮,柔柔地唤一声,“阿奴哥哥。”
她步履轻快地朝着他跑过来。
“嗯。”陆长寅应了声。
阮呦见他果然在,脸上满是笑意,又伸出手指悄悄勾着他的手指,软声道,“阿奴哥哥我们回家吧。”
回家。
陆长寅的耳根麻了一下,他颔首说好,微侧过头看阮呦,“喜欢方才那个耳坠?”
阮呦笑着摇头,“太贵了。”
陆长寅微垂眼眸。
那就是喜欢了。
“而且我没有耳洞,买了也是浪费。”阮呦盯着自己的脚尖,面色羞红。
陆长寅身形微顿,看向她白皙的耳朵,小巧玲珑,确实没有洞眼。
村里的姑娘家七八岁就穿耳洞了,但是她怕疼,小时候娘说要给她穿她就哭,所以整个村子估计也只有她没有耳洞。
想罢因为自己怕疼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她抬眸,“阿奴哥哥喜欢耳洞吗?要是喜欢的我,我、我让娘帮我穿。”
“不喜欢。”陆长寅盯着阮呦圆润小巧的耳坠,喉结滚了滚,声音暗哑。
对上那双暗色的眸子,阮呦心里微惊,身子瑟缩一下。
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沙哑,陆长寅挪开视线,唇瓣紧抿着,心底暗骂自己。
他竟然在想。
没有耳洞才好咬上去。
陆长寅仰起头,看着泛白的天际叹了口气。
他快被阮呦折磨成禽兽了。
第22章 【一更】
十一月下旬; 北风凛冽,天气越来越寒了。
屋子里搭了火盆; 烧着木炭; 稍稍驱散些寒意; 本该是个静谧的时刻; 阮家上下却惊了神。
阮呦的身子亏狠了,到了这个时候才发作出来,来月事的时候疼得满身大汗; 手脚却冰凉发麻; 阮呦受不住疼楚; 吐了好几次,后来直接哭了出声。
屋子里响起阮呦猫挠似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 有气无力。
阮家心急,连忙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替她诊完脉,开了些药要阮雲去煎; 等到阮呦稍稍缓过来,阮家上下才松一口气。
瞥见大夫似有些为难的神色,李氏心里一咯噔; 苦笑着请大夫借一步说话。
大夫面色沉着,犹豫了好久才对着李氏道;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宫寒之症,这丫头身子骨委实太差,只怕日后不好有孕; 便是怀孕也会滑胎,说不定……”
他叹了口气,说不定一尸两命。
李氏脸色苍白,强忍着眼泪,恳求道,“那大夫可以法子替我家呦呦医治?不管银子多少,只要能治就行。”
大夫悠悠摇头,“实不相瞒,老夫没有这个能力,要想根治的话得估计只有妇科圣手徐佑安徐太医能有法子。”说罢又叹了口气,那是太医,是给皇亲贵族看病的,阮家这样的情况,哪里能够请到。
“好在她年岁尚小,我先替你们开药方子,记得多给她补补身子,目前只能将养着,将身子底子养好些。”
送别了大夫,阮雲捏紧拳头,面色沉重,他扶着李氏安慰,“娘,您别担心,妹妹现在还小,我努力念书,将来金榜题名后在殿试上向皇上请太医给妹妹治病。”
李氏垂泪点头。
“你要好好念书。”
“娘放心。”
陆长寅靠在窗户前,垂下眼眸淡抿着唇,神色淡淡。
徐佑安。
他反复嚼着这个名字。听见屋子里传来李氏的哭声和阮雲的安慰,咬了咬舌尖,转身离开。
阮呦睡熟过去,眼角还沾着泪痕,微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陆长寅站在她的身旁,轻轻俯下身,伸手替她擦拭泪痕。
温热的指腹掠过肌肤,阮呦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阿奴哥哥。”她声音虚弱得快断了气。
陆长寅心底就像刺了一下,他低下头,离她很近,可以听见呼吸声。
“下个月陪我去看花灯好不好,我想放孔明灯。”阮呦低声道。
下个月,十二月。
陆长寅抿着唇。
时间还来得及
陆长寅垂下眸,应了一声“好”,床上的小姑娘就像得到全世界一样,眉眼染上笑意。
他却觉得心底疼得不行。
阮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眼角滑过一滴眼泪,滴在枕头上。
十一月初,衙门贴出告示,江山易主,大元改号大明,天下太平。
老百姓不关心皇帝是谁当,她也不关心,但是她看见阿奴哥哥盯着那张告示的时候手指紧紧握着,指节发白。
阿奴哥哥关心这个。
—
几日后,月事总算干净。
阮呦这几日没胃口,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肉的小脸又瘦成了一张皮,变成巴掌大小了,看起来可怜惜惜的。
身子一好利索,她便又开始绣屏风了。
阮家不让她去绣楼做绣娘,她只好接了私活来做,自打上一次回来后,阮呦几乎整日窝在屋子里绣花,被陈娘子说教了好几次。
陈娘子不许她每日绣花超过太多时间,阮呦就偷偷绣,夜里趁着大家都睡熟了,她便悄悄点着油灯来绣。
陆长寅夜里难眠,在院落里散心的时候总能瞧见对面屋子里的发黄的灯火,他也劝过几次,小姑娘乖巧地应了,吹灭了油灯,等着他回屋子,又悄悄点亮。
她撒娇说自己喜欢绣花。
陆长寅只得无奈地随她。
—
转过眼就是十二月初。
夜里难熬,陆长寅换了一身黑衣裳翻身上屋檐,打算溜出去,恍然又瞟见,阮呦屋子里还亮着灯,他抿了抿唇,消失在黑暗中。
一更,陆长寅才从“进宝坊”赌坊出来。
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在阮呦屋檐上停下脚步,他揭开瓦片,屋子里还染着油灯,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皱了皱眉头,进了屋子。
桌子上放着针线和绣好的荷包手帕,她显然累极了,脸贴在桌子上,来不及回床上就睡熟过去,油灯下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映下一道暗影,粉色的唇微翕着。
不知道梦见什么,嘴角噙着甜甜的笑。
陆长寅眸底含了丝笑意,长臂一捞,将她横抱起来,人轻得像一片纸,没有一点重量。
陆长寅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褥,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吹了油灯离去。
第二日,陆长寅从茶楼出来就见小姑娘乖乖在绣庄里吃着糕点等他。
他揉了揉她的头,带着她去一家银楼。
“选选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告诉我。”
小姑娘眸色发亮,笑着点点头,在银楼里了转了一圈却只选了一朵简单的浅黄色珍珠花。
二十文钱。
陆长寅喉咙发紧,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人,心尖被人狠狠地戳着,疼到呼吸都是疼的。
“呦呦,我有钱。”陆长寅声音干涩,眼眶渐渐发红,他阖了阖眼睛,“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这样让他怎么放心,怎么放心离开。
阮呦咬着唇摇头,“阿奴哥哥对我好就行了。”
他手指无力地动了动。
最后亲自挑了楼里最好的银铃流苏替她簪上,却觉得不够。
这些东西怎么配得上他的呦呦。
根本不配。
回去的路上,阮呦宝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出来,塞到陆长寅的手上,垂下头轻声道,“阿奴哥哥,我也有东西送你。”
陆长寅打开荷包,看清里面的葫芦玉坠,指尖微颤。
“呦呦——”
“阿奴哥哥喜欢吗?”她弯着眼眸笑起来,明眸皓齿。
陆长寅喉结滚了滚,涌上了无言的压抑难过,“喜欢。”他转过脸,不想她看见发红的眼眶。
“我也喜欢阿奴哥哥送我的礼物。”她伸手拉着陆长寅的手,勾人的杏眸看着他,“回去我打扮给阿奴哥哥看好不好?”
“好。”他握紧了阮呦的手。
—
大明初成立,就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举国皆欢呼,百姓高呼陛下万岁,十二月十五日,汴城十里长街摆起花灯,一到夜里,那灯火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陆长寅站在桂树下等她,阮呦唤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眸底闪过惊艳。
她举着油纸伞,枣红色的长裙衬得一身肌肤更白,似与雪地融为一体,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戴着一串银铃流苏,低低垂下如涟漪一般轻轻摇晃着,身姿绰约,立在铺天盖地的雪地里,美得像是拥簇红梅还要美。
点绛唇,眉目弯弯,如同一副精致的仕女画。
陆长寅眼底微沉,有些后悔了。
他想将她藏起来。
“阿奴哥哥。”她大大方方地来牵他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胆怯。
灯会有很多情侣成双成对,两人走在街上不算出格,只是都长得太好,很打眼,不少在街头买弄诗词的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阮呦看。
等到对上陆长寅漆黑带着怒意的眸子时,都胆怯的移开目光,心下愧疚,只觉失礼。
“谢兄,方才那姑娘若下凡的仙女,不知道谢兄可否能作首好诗赞她美貌一二。”
被一群书生围着的谢钰闻言,含笑摇着头,“在下脑子已成一团浆糊,什么也作不出。”
这是坦然从容道自己已经被迷晕了头。
书生们便哄笑起来。
陆长寅抿着唇,神色虽然懒懒的,眉间却含了一抹不愉。
“阿奴哥哥,我们去放孔明灯吧。”阮呦含笑道。
“好。”他应声,看着她的脸,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一处狭隘偏僻的墙角,他的掌心猝不及防被挠了挠,酥麻从掌心蔓延到胸口。
“呦呦——”陆长寅停下脚步看着她,黑眸中满是克制隐忍,他喉咙干涩,带着恳求地意味,“你别勾/引我了——”
对上的却是一双笑盈盈的杏眸,噙着点点泪光,“我喜欢阿奴哥哥。”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喉结旁的那颗痣,细细的,轻轻地贴过。
阮呦手心出了汗,阿奴哥哥逃避的话,那她就勇敢好了。
陆长寅所有的隐忍克制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俯下身,阖上眼睛,大掌扣着她的头,印上她的唇。
再试试。
再试试,或许可以。
阮呦生涩地回应着他,却也是这种生涩让陆长寅发了疯,他用力的吻着,浑身颤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