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青霍桑探案-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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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德的领骨上有些红斑,眼睛里也漏出怒光,但不答话。我和叔权也忍制了呼吸静听。
霍桑继续道:“现在先说说那伤痕。它在他左胸的第二肋下,自上下斜,长一寸二分;那是凶刀的阔度。左端阔的三分半,右端阔约一分半,又明明是刀背刀锋的分别。从这伤势观察,可见他执刀自杀之时,必定用的右手;刀锋向着掌心,和寻常人执刀的姿势没有差别。因为我们的左右两手,就生理上讲,本来没有强弱之分,但大多数人,多习用右手,故一切举动,都是右手居先;执刀时更不必说。并且我们执刀时,刀锋必多向外,那自然就对掌心,这也是一定不移的。因此可知凡人右手执刀而自杀,那伤处必居于左,而锋日又必向右。这是可以试演而明的。钟兄,你试把子华的伤痕,印合我的理论,不是恰正相符吗?”
室中没有人答话。钟德更开不出口。
霍桑价了一停,又遭:“若说他人夺刀行凶,情节上便有冲突。因为若像这样的伤痕,必是那人左手执刀;行刺之时,子华又须在睡梦中,那的手才得从容反刺。可是就情势洲应,事实上听不会有些事实。
“更进一层,于半死时,身穿白法兰线西装,但他的。硬领和领巾,却已松解着;似乎他自杀时,先把领由解开,以便下刀。若是被杀,那行凶的人,又哪里能够这样子自由自在?这也是一个显明的证据。总而言之,子华的死是出于自杀,此刻已可以说没有疑义了。
“现在我对于信件一事,尚须请林兄原谅,因为此物已无法寻觅。据我测度,当子华未死以前,必已把那照片等烧了。但瞧屋角的纸灰,可为佐证。林兄虽不得原件,但他回国上海财,说明了缘由,谅来也可以圆满复命了。”
林叔权忽瞠目道:“霍先生,你不曾寻得照片和信件吗?那末你又怎么能知道佩玉的姓氏和面貌?”
霍桑正要回答,忽有一个穿制服的警士,气喘险地闯进门来。他一见钟德,立正了把手举了一举。
钟德立即问道:“黄升,你今天不是在尸屋里面看守的吗?可是有什么消息?”
“正是。我得到了一封信。”
“一封信?寄给陆子华的吗?”
那苦上随手摸出一封又厚又大的信来,答道:“不是,这信是陆子华寄给一个在上海的许宁明的,但那人改了地址,所以退了回来。”
霍桑突的挑起身来,将黄升手中的信夺过,急忙着了一看。他大声叫道:“好了,好了!这案子可算得完全解决了!”
十四、结案
我们又是相项诧异了一阵,不知道深信中藏着什么玄妙。我走近者时,信面上写明“上海振华旅社七号许守明收”;下面写了北平正阳门内化石桥许宅陆子华寄“字样。左边一角,又标了”快邮“二字,后面粘了二角二分邮票,并且印了许多印章。
这时霍桑已擅将那信拆开,忽又高声呼道:“唉,原来他还有这种妊计、真是谁也想不到的!诸位,请读了这封信,就可以明白他用心的险恶,和自杀的情由了。”他就将信交给钟德。
我一眼瞧去,忽然看见一张女子的照片。那女子的年纪,约摸十七八岁,圆脸润姿,盈盈含媚,身上装饰朴素,越见得妩媚天然。照片的右角上,写了一行蝇头小楷:“蔡佩五小影”五个字。照片之外,还有佩玉具名的情书三封;书中的语意,无非是些卿卿我我相慕相悦的情话。这玩意儿青年们有过经验的很多,想必自能体会,不必我把它背出来了。我一见这照片和信,便知这就是叔权所要寻求的东西。但方才据霍桑的料想,此物已经被子华烧毁,现在怎么又在信中?
钟德高声说道:“唉!这一张信纸是子华寄给许守明的,让我来读一遍,解解大家的疑团。”
他放声念道:“守明同学兄鉴:我到得这里,已是三星期了,虽曾晋谒过他们几次,却终是因循敷衍,没有一个着落。他们言外之旨,似乎要先见功效,然后取酬。但你想空口白话,怎能成事?我远道冒险而来,舍了声誉,背了良心,非但一文不得,反要自掏私囊。这真是大使人难受!此刻我后悔已晚,不但声名扫地,没有颜面再见旧日的同伴,即我的。心坎中人,也已被那可杀的叔权夺去。
“叔权是我的情敌,现在他忽已来平,向我索回佩玉的书信和照片,其势汹汹。据说他已挟得我的秘证,倘不还他,他将宣布我运动学生界的阴谋;加我以大逆不道的罪名。我受了他一番奚落,又羞又惧,实觉难堪。我问心内疚,觉得这世界中再没有我的立足地了!
“但我若白白而死,使极权志送意满,赢得娇妻,奏凯而归,我虽死也不瞑目。因此我已想得一个报复之计,特把那女子的照片和信寄给你,请你代我印成铜版,分发给佩玉的亲戚朋友。如此,佩玉的名誉扫地,伊的未来命运也可想而知,而我的被弃的私怨,也可发泄一二。
“至于叔权方面,我自有相当的方法处置他,决不使他逍造自在。惟此奉委之事,你必须为我尽力。须知我今日有此结局,虽由我自己食利忘义,然若非你做引线,我或不致出此。我并非怨你,但希望你依言而行,成全我报复的计划,那就感激不尽了!后会无期,前途珍重!八月三日陆子华白。”
我等钟德读完,不禁咋舌骇异,暗想这贼设心狠毒,竟要破坏蔡佩玉的终身。幸而此信退回,伊的令誉可全,否则伊一生荣辱,后果正不忍设想。我因想到当这教育尚未普及新道德尚未建立的时代,青年女子,智力既未健全,交际之间,真是不可不慎之又慎。
霍桑整了整衣襟,伸手向钟德道:“钟兄,恭喜你。此案的记障既揭,证据也已齐备,后天开审,若能据情而断,当然可以了结。那时林兄的嫌疑,也可以昭雪,我们应当迎接欢贺哩。”他说完了,热烈地和钟德握一握手,便辞别了敌机,拉着我离开普厅。
我们回到离中,我已急不可耐,立刻要求霍桑详细地解释一切。他怎么能够预知案情,竟如此洞若观火。霍桑被我再三请问,才烧了一支纸烟,把案中的蕴微一件一件替我创解。
他说道:“当我验尸的时候,一看见那特殊的伤痕,就已疑为自杀。但那时候不见凶器,室中又有争斗的情形。有此疑问,我便不敢立时指他自杀,免得人诧为奇谈。
“我当下审情度势,知道子华既属自杀,无论争斗和致命,不会是同时,即碎表和移针,也必在两个时间。
“后来叔权忽来陈,我一听他的话,便知他说谎。其实他上晚和我们相见时的神情慌张,显见有过斗争之事。那时他一定方从陆子华处回来,他却谎说只在田间去过。这真所谓掩耳盗铃。后来他忽为钟德所捕,这倒出我意外。但当时我知道他确与凶案有关,爱莫能助,自然不得不袖手旁观。
“我又向旅馆中的侍者查问,才知星期三晚上,叔权送我们回房以后,自己又悄然独出。我更觉得所料的不错。叔权和子华必先有争斗;争罢以后,叔权回寓,就和我们相见。后来他又出去,似乎已在子华自杀以后,故而他能自由移动表针。但子华的死究在何时,凶刀又在何处,都没有确证,一时还不能索解。所以我仍不能即时宣布。
后来我很想得到福兴的实在供语,并请钟德注意悬赏的事,求一个见证。因为子华死时,必有呼号的情形,我前已说过。福兴虽不可靠,或者有行路之人闻声报告,也可破其疑团。因为那巷中虽没有邻居,但幸而不深,如果有声响,必能送到行路人的耳中。后来果然如我所料,这疑点才得到了解释。“
我会意地说:“你既已早知陆子华出于自杀,种种疑点自然都能迎刃而解,故而对于那有须的人和那穿蓝纱长衫的人,和陆子华的朋友们,无怪你都不大注意。但那有燕尾项的人就是叔权所乔装,你又怎样知道的?”
霍桑吐了一口烟,笑道:“这很容易,说破了不值一钱。我起初就疑心那个人或就是叔权改扮的。等到我接待四刀以后。从各方面推索,觉得那寄刀的人除了叔权再没有别人。因为包面上写‘样子’二字,可见那人是受过教育和有邮政常识的人;并且字迹掩避,分明那人是和我们相识的;还有刀柄上‘梅鹤’二字,显见是梅妻鹤子林处主的出典,和姓林的显有关系。当下我乘你去接钟德电话的时候,忙向侍者说明了原因,就到他的房中去搜索了一回。”
我诧异道:“你曾到叔权房中去搜过的?当时你为什么秘而不宜?”
霍桑弹去了些烟灰,答道:“你没有可我,我何必多说?并且事实上我也没有马上说明的必要啊。”
“那末搜索的结果怎样?”
“我在他的箱中寻得一片菱角式的假须,一副黑眼镜和一方染血的手巾。那手巾是襄刀所用的。因此刀的来由更可不言而喻。除此以外,我还发见一张女子的照片。”
“佩玉的照片吗?”
“自然是蔡佩玉的。照片上面还标着姓名,不过那是蔡佩玉赠给林叔权的,不是赠给陆子华的。
我又问道:“那末,那陆子华所有的佩玉的照片,你也没有见过?永华把信件照片寄给许守明,你当时也不曾料想到冯?”
霍桑皱紧了双眉,微叹道:“正是,惭愧得很!这是出我意想外的。起初我以为子华在自杀之前,必已把照片信函等烧毁,墙壁下的纸灰,可算凭迹。其实我并没有把灰验过,贸贸然指说,真是未免荒唐。我只想到子华既死,照片的存在与否,似乎已没有多大关民。不料他死不改悔,竟有这种责谋。他真可算得穷凶极恶,幸亏守明迁了住址,才把这险恶的局势挽回过来。不过我自己的鲁莽疏忽的过失,也是不能宽恕的。
我又问道:“还有一件事。许守明为什么改迁寓所?并且迁往哪里?为什么不留示地址,才致那情退还?这几点你有什么见解?”
霍桑答道:“这也不难推想而知。许守明往上海去,本也是受了官僚们的贿赂,企图秘密地打消学生运动,他的行综自然是鬼鬼祟祟的。他所以朝迁暮改,也是情理中应有之事。据我脏度,或者他也受了人家的攻击,不能安居,此刻已离了上海,或是更有意外之事,也未可知。这个人我们回上海以后,总也可以查明白的。”
八月二十九日法庭开审的那一天,我和霍桑都到庭质证。因者证据完备,案情不辩而明。林叔权果然以无罪并释,那信件和照片等也都归结了他。林权权脱了罪嫌,感念霍桑的好意,真是不能用言语形容。
这案子发表以后,平津二处的报纸,虽因着牵涉政界的内幕,不敢把案情尽量宣四,但那一级明白详情的人都交口地称赞程桑。不但如此,钟德的身价也因此增高了几倍。后来我们补足了故宫西山诸名胜的潜移,同船回到上海。林叔权和他的意中人蔡佩玉相见,自然有一番悲喜交集的情况,我这里也不必多费笔墨叹。
一个绅士
我在结婚以后,同佩芹作过一度环游东南名胜的新婚旅行,和霍桑隔离了好久。
在这个当儿,霍桑虽单身独马,但他探案的任务仍继续不息,所以有许多案件,我都不曾亲身经历。这里所记的一篇就是他单独侦察的成绩之一。是他在事后告诉我的,故而记叙的体裁,也不能不变更一下子。
一、掉换
那位绅士模样的男子走到了远东旅社的转角,停了脚步,伸手在他的马褂袋中摸一摸,接着他的嘴唇微微地牵一牵,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他的马褂袋中藏着一粒精圆的珍珠,足有黄豆般大,但是因着年代的关系,珠中所含的水分渐渐地枯涸,光泽便也暗淡了些。这粒珠子的价值,若和同样大小而光彩鲜艳的比较,自然也相差很远。
绅士并不将珠取出来,整一整衣襟,重新举步,大踏步向远东旅社的大门里踱进去。他未进门时,他的锐利的眼光先向左右溜过一下,看见两三个汽车夫站在门外闲谈;进了门,他挺挺胸,就直接走到旁边的帐柜上去问话。
“有个从北平来的姓姜的,住在那一号?”
那柜上坐着一个脸形像猢狲的司事,年纪已近五十。他停了笔,抬起头来,向问讯的来客上下打量,一时并不回答。来人像很心急,早又从他的袍子袋中摸出一张报来,随即用手指给那司事瞧。
“瞧,这是他登的广告,明明说住在你们旅馆里。”
司事凑近些,瞧那报纸,果然看见上面印着两行二号字的广告,上端是“珍珠廉让”四个头号黑体字的标题“,那广告道:”……现有大批精圆白光珍珠,从北平运沪,愿廉价出让,有意采办者请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