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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残歌-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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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纹拖了个木札,坐在寝宫围廊下,手里拿着个绣绷儿,往上描花样。夏日将至,该给小皇帝做件单衣了。她忽然觉得面前一阴,抬头上望,一具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她忙放下手中什物,起身行礼道:“云帅来了,请稍等,婢子这就去禀报。”话音未落,却听得几声琴音从宫中传出。 
  云行天虽不通音律,但这却是筵席之间常唱的送别曲子——燕南飞,他一笑,道:“不必了,太后已在等我。”说罢走到门前,掀帘而入。 
  云行天进到宫内,内面重帘低垂,极为阴凉。嬴雁飞盘膝坐于一只锦团上,穿一袭对襟白袍,髻上挽着一枚温润的青玉簪,面前放着一具瑶琴。白得几近透明的双手在琴上轻拢慢挑,手边燃一炉袅袅檀香,琴前放一只空锦团,似是待他来坐。 
  云行天走过去,在那锦团上坐下,静静地听她抚琴,这最寻常不过的俚曲在她手中弹来却有一等空灵不萦万物的感受。云行天听着听着就有些倦意,好想就此大睡一场,心思有着说不出的宁定,多少忧愁烦躁俱如同隔世。 
  一曲终了,嬴雁飞道:“云帅是来辞行的吧?不知何日南去?” 
  云行天微微笑道:“天下间可有太后未知之事?” 
  嬴雁飞淡淡道:“蛮族入侵迫在眉睫,云帅自须安定后方,与沐家议和。这等情形路人皆知,何独妾身?” 
  云行天也不驳她,从怀中取出帛书道:“此去南方,我要带给他们一道圣旨,请太后过目。” 
  嬴雁飞不接,摇摇头:“这等军国大事,不是妇道人家管的,云帅自行决断便好。” 
  云行天也不坚持——这本不过是个借口,至于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凤明宫,却是连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太后曾说过,谁为中洲之主都无所谓,只要不落在蛮族手中便好。眼下与蛮族的战事一触即发,太后害怕么?” 
  “害怕?”嬴雁飞并不立时回答,随手在琴上抚出一串如流水般的颤音,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清冷,待乐声消袅,这才道,“怕自是怕的,只是天下大势,哪里是一个怕字躲得过的?况且,蛮族入侵中洲五十余年,死于蛮族之手的冤魂何止百万,多我母子二人,也不过是再加上两条而已。” 
  云行天心头微微一颤,多少当世英杰患得患失,忧心如焚的难题,她就这轻轻两句话便解说得清清楚楚。他站了起来,拱手道:“末将告辞!” 
  嬴雁飞在位上伏身还礼道:“云帅一路安好。” 
  云行天行至门前,却又停住,背对着她问道:“你觉得,我这般做,对吗?”却听她道:“旁人,或有对错,但云帅没有,云帅只能这样做,不论是对是错!” 
  云行天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京都城内,安国公府。 
  承平堂上,安国公沐郅闵正大发脾气,下人们跪着,双股战栗,战战兢兢地道:“公爷,小的确实找不到二公子,通府上都找过了。” 
  一名家人掰着手指头数道:“小的找过了吹红楼,御凤台,梦莺轩,还有……” 
  “够了,我要你把绮楚河上的下作地方全报一遍吗?” 
  “还有,二公子常来往的朋友那儿也找过!……” 
  “哧!”旁边一位二十多岁的锦衣公子摇摇扇子哂笑一声,“我倒不知道——我们家老二,除了什么楼啊,轩啊的以外,还在别处有了朋友?” 
  沐郅闵皱皱眉头:“沐霈,我要你去和你叔爷他们一起会议新来的消息,你跑这儿晃个什么。北方形势如此危急,你们个个怎么都还跟没事人一般!” 
  沐霈冷笑:“别找不着正主儿就把火往我这儿撒。我急什么呀,反正这家里有个天大的才子顶着,轮得着我这等闲人操心么?只可惜呀,人家可一点也不把你这点小小基业放在眼里,瞧把我们老爷子急的……呵!” 
  沐郅闵正待发作,可一想沐霈说的原也没错,自己确是把对沐霖的气到处乱发,不由重重叹口气,狠狠地喝道:“算了,回后堂去。” 
  推开后堂的门,里头正吵个不休。 
  “这回蛮族大举进攻,正是我们的大好良机,我们正该趁他们无力南顾,北上夺下远禁城,报我们多年的大恨!” 
  “北方若亡,蛮族长驱直下,我等又安能多活几日?” 
  “你是说我们要助云行天?我们这么多年来受他的鸟气还少了?他们和蛮族有多大分别?” 
  “你真觉北方人和蛮族没什么区别?” 
  “也不是,只不过蛮族若攻过来,我们自是不敌,云行天若胜,后顾无忧全力南攻,我们也一样完蛋,反正,我们沐家的日子只怕是到头了。” 
  沐郅闵听到此处,不由心烦,自从银河一战传来,沐家众将议来议去,就是这么几句。他心道:我们沐家在南方几十年的基业,真就到头了?或许,沐霖他肯争气一点,唉…… 
  沐郅闵正在心中哀叹,却见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道:“报……公爷,有人投帖求见。”说着将手中的拜帖递了上来,上面赫然写了三个大字——“云行天”。 
  安国公府是五十年前蛮族火焚京都后重建的,当时就是京都第一府,比皇宫还气派,后又经多代翻修,描金画彩,瞧上去极是壮丽,初到京都的,少有不去安国公府前转转的,沐家为求亲民之誉,也并不驱逐。 
  此刻,府前就站着两个初至京都的远客,其中一人,身着南方人常穿的葛衫,戴一顶逍遥巾,负手细看大门两侧名家题字,甚是闲适自在。 
  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穿着北方的对襟翻毛袄子,一边猛擦脸上的汗,一边咒骂:“他妈的国公府,架子还挺大,帖子进去这会子了,还敢让云帅在这儿等着。” 
  “少安毋躁,鲁成仲,我早就让你换上南装,你又不肯,这下热了吧。不速之客到来,主人定要先准备一下,才好迎客。瞧,这不来了么?” 
  大门洞开,两列盔甲鲜明、手执长戟的将士齐步走了出来,随着一声口令停下,右足重重一顿,分立两侧。沐霈迎了出来,向云行天抱拳道:“云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 
  云行天笑道:“哪里,不速之客来得冒昧。是沐二公子么?” 
  沐霈眉梢动了一动,道:“在下沐霈。是沐家长公子。”他把一个长字咬得极重。 
  “原来是长公子,难怪!”云行天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两侧闪亮的兵刃道。 
  沐霈心中不快,也不多说,便把手一让,意似让云行天从刀刃间过去,鲁成仲正待发作,云行天挥手止住了他,昂首走了进去。 
  承平堂上,自沐郅闵为首,沐家众人依序而坐,见一个二十七八岁身量高长的汉子在两侧兵刃中漫步走来,如行于花木之间,腰间并无寸铁,却让人生出这千余将士亦无力伤之的感受。他身后紧跟一壮汉,目带煞气,手按腰间凸起之物,也不知怎的竟没人敢收了他的兵刃。 
  沐郅闵迎下堂来,道:“云帅到来,沐家蓬荜生辉,来,待本公为云帅介绍一番。” 
  沐郅闵引云行天见过沐家诸人,与之一一见礼。引见完毕,云行天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怎不见二公子,是不屑与我云某相见?” 
  沐郅闵苦笑一下道:“哪里,小儿此时不在府中,正着人去寻呢——只不知,云帅为何突至京都,事先竟不知会一声,也好让小儿在府中迎候大驾。” 
  云行天笑道:“我是为宣旨而来,恭喜国公,不,是安王爷,皇上打破我朝数百年来异姓不封王的陈规,为褒奖沐氏多年镇守南方之忠义,特封沐郅闵为安王,世袭罔替!请王爷速摆香案接旨!”云行天说着从怀中捧出一卷布帛,那明黄颜色,分明正是圣旨! 
  沐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沐郅闵不动声色道:“还有呢?” 
  “还有?”云行天恍然道,“是还有,以远江以南为沐家藩地,如何?” 
  沐郅闵这回不得不为之动容,在名义上,沐家一直是幸朝臣子,这几年与云行天交涉,总被他以奉皇命的名义,弄得很恼火,如今云行天竟做出这样的让步,那就等于是认同了沐家在南方的治权! 
  沐郅闵摆手示意:“云帅请上座。” 
  云行天坐上客位,鲁成仲贴身侍立。沐家众人齐视这二人,目光中敌意颇浓。 
  毕竟这几年来,双方虽未正式交战,但摩擦不断,多是沐家吃亏,伤亡甚众。立时便有一员小将跳出来,怒喝道:“云贼,你来得好,看我为兄弟报仇!”便是一剑刺了过来。 
  鲁仲成大吼一声,犹如平地起了个霹雳,袍子一扬,便见一道青光闪过,那人手中长剑顿时落在地上,只觉一道青刃逼在喉前,他惊慌一闪,不防摔在地上,一把腰刀正抵在他的胸口。 
  云行天喝道:“鲁成仲住手!” 
  鲁成仲不情愿地收回刀来,傲然卓立,向四下里一望,道:“敢伤我家大帅者,先过我老鲁这关!” 
  沐家自有人上来扶起那少年。沐郅闵冷然道:“鲁将军手中这刀好像不是中洲之物?” 
  “安王爷好眼力,此乃蛮族四贝勒哈尔可达之物,哈尔可达为鲁将军所擒,此刀便为他所有。” 
  此话一出,四下里发出一阵惊嘘声,其时银河之战虽已哄传天下,但细节尚鲜为人知,沐家这才知晓擒获蛮族皇子的竟是此人。众人看鲁仲成的神色,也不由得郑重了许多。 
  “鲁将军之勇武,我等是见识了,只是,云帅此来,是执此蛮族凶器显威风来着?” 
  “自然不是,云某此来,有一求,请王爷赐准。” 
  “哦?不知云帅有何求老夫之处?” 
  “银河一战想来安王爷已是知晓了,当知蛮族大举入侵迫在眉睫,云某望安王爷以中洲万民大局为重,与我结盟共抗蛮族!” 
  “好笑,好笑。”沐霈冷笑道,“云帅以一纸虚衔便想要我们沐家上下做你的手下么?” 
  云行天高声道:“自然不是,云某怎敢!这盟主的位子自是安王爷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沐郅闵也怔了一下,道:“云帅过谦了吧?” 
  云行天道:“论起爵位威望,中洲无人堪与安王爷相提并论,沐家久为国之重镇,根基之固更非云某可比,今日幸室存亡之难就在眼前,只有王爷这样的重臣才得以凝聚人心,统领我等共创大业!” 
  沐郅闵是老于政事的了,云行天居然如此谦卑更让他领会到云行天此来的决心。他沉声道:“只不知云帅所谓的结盟有哪些条款?” 
  “只有三条。”云行天道:“其一,各位已知,我等不日将与蛮族一战,大家同为中洲子民,与蛮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往日有些小隙尚请置于一旁,容我军民安心对敌。有得罪的,如方才那位仁兄,云某在此告罪。”云行天站起,向四下里作了一揖。 
  沐家众人便有冷笑的:“平日欺负人也欺负的够了,就这么容易便算了?” 
  云行天并不理会,径自说下去:“这第二,因对蛮族一战,恐费时日久,故欲向南方购粮五十万石,以高价。” 
  “以高价,不知是何等高价?”发话的是名师爷,方才沐郅闵引见过,正是筹办钱粮的高总管。 
  云行天看过去,朗声道:“石米五两。” 
  沐家人一时无言,这确是极高的价,况且今年丰产,奸商压价,前一阵子,地方官员正为谷贱伤农而犯愁。那高师爷道:“云帅可出得起这等高价?这可是一大笔银子。” 
  云行天神情凝重:“各位若知我每年向蛮族进贡的钱财,就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云某就是有地大的银子,也宁与南方百姓同享,而不愿奉于蛮族。” 
  当下便有人心中算道:我们每年贡给蛮族的也不比这少,是了,若是云行天赢了的话,这笔开支,从此便可省去。 
  “这其三,为防蛮族屠杀百姓,我欲迁怒河以北百万妇孺入南方,望王爷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加以收容。”百万,沐家诸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云行天疯了。 
  且不说这百万妇孺南方可有安置之处,就算南方确能接受他们,南迁最少也得三个月,而以蛮族五十年前入侵时的速度,这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横扫北方,直逼远江!而且,谁知云行天是否会在其中混入兵士,以便南侵时作为内应?云行天真把沐家人当傻子么? 
  沐霈不禁冷笑道:“云帅凭什么要我们沐家答应这三条?就凭你拿来的那张破纸片么?云帅一向待我等也并不见得有多友善,云帅可肯发个誓,从此以后决不越过远江一步?” 
  云行天站起来道:“我来之前就知道诸位会有此一问,老实说这会儿我发个誓,原也不难,只是各位难道会就此相信云某?各位助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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