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戒-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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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清去夺水月手上的汤碗,这时小夏的双手伸过来,将碗夺了过去,一口气将汤全都倒进肚子里去,连同眼里要流出的泪也都倒了回去。
小夏喘了口粗气说,大哥,嫂子,我夏光奇不可怜,活着就不可怜,死了的人才可怜。
这时门又打开,兰儿和余炎宝进来了。兰儿欢心地说,老余呀,你看到没有,小夏就跟好了一样,你可要晓得,你的太太如果真成了外科大夫,那肯定是一把好刀呢。余炎宝斜了一下眼睛,说,你那两下子,天晓得,是小夏命大,不该死。兰儿说,你要死呀,看你怎么说话的。
兰儿两口子说笑着,走到小夏的床跟前来。
汉清见到兰儿他们进来,拉了一下水月的手,两人便出去。兰儿望着水月,问她,水月你怎么哭了?水月低着头,人往门外走,汉清回过身来说,没事,没事了。兰儿看着那边的门,她说,现在国人需要的不是眼泪不是怜悯,需要的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余炎宝左手拍得右手一响,就像这一掌是拍在了兰儿的脸上,他说,兰儿你没脑子呀,又乱说话了。兰儿不屑一顾地说,在家里说说也无妨吧,你还能把我抓去宪兵司令部吗?余炎宝一脸无奈的模样说,哎哟喂,老婆你这张嘴巴子,早晚要惹出是非来。兰儿笑得咯咯地响,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跟小夏兄弟说话。小夏,伤口还在疼吧。小夏回道,不疼。兰儿查看了一下小夏肩膀上的绷带,她说,不疼是假的,小夏呀,明天我再给你换药,我会去老同学那里弄最好的消炎药来。
小夏说,谢谢大小姐,谢谢余秘书。
兰儿说,谢什么谢呀,不要叫我大小姐了,以后你就叫我姐好了,彩儿从来都不叫我姐的,还是你叫我吧。
小夏说,好,兰儿姐,姐夫。
余炎宝手去抖了一下西装的领子,字正腔圆地说,你是个人物,你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单枪匹马就一个人,能够把上海滩搞出这么大个动静来,我相信,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余某人不得不佩服。兰儿斜睨一眼余炎宝,接上话说,老余你现在是见到英雄了,见到传奇了,其实事情很简单,死了人了,就得报仇,就得偿还血债。等到你家亲人死了,你也会跟小夏兄弟这样干。余炎宝手指像弹琴似的来回摇,嘴里说,呸,呸,你就莫说晦气的话了,你听我说,我有好多话要跟夏先生说,啊啊,我还是喊你小夏吧,喊小夏亲近些。小夏呀,舞刀弄枪的,你是高手,但是,枪子儿可是不长眼睛的,那天你看看有多险,我就站在井川少将和涂总裁身后不到三步远,万一枪走火了,说不定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兰儿卟哧一笑,抢过话来说,换了别人,说不定就先给了你一枪,谁晓得你是不是汉奸呀,成天跟在日本人的屁股后面,那能有好果子吃吗?余炎宝有点烦了,他说,你看看你,又扯到汉奸这个问题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呀,日本人早晚都是要走的,我们得有耐心,得有信心。我不跟你说了,婆婆妈妈的,我跟小夏说。小夏呀,你就安心在唐公馆住吧,好好疗伤,什么事也不会再发生了。但是,这个但是请你注意一下,不要给唐家带来麻烦,一但有了麻烦,那可就是血光之灾啊。兰儿一听这话自然就不乐意了,脚在下面踢了一下余炎宝的脚,她说,老余你这半辈子就是没有硬气过,说了半天,你大概就是为了这句话的吧。余炎宝说,我不说这话我还能有别的话说吗?你们的脑子都在发热,而且都热过头了,该说的话,我得说。
兰儿怒视着余炎宝,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小夏咬了咬嘴唇,他说,兰儿姐,姐夫说得对,姐夫的话我懂。
张昆是去茶楼见梅承先的,屁股刚落坐,梅承先就朝着他发牢骚了。梅承先说,你呀你,几天都不跟我联系,搞什么名堂嘛。张昆脸上的气色并不好,烦躁地说,梅区长,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办。梅承先绷起脸皮来,说,有多大的事儿呀,一点组织性都没有。张昆说,我手下的一个兄弟死了,我得去料理后事,特务总部的人都查到了中央捕房,很多事情都得处理好。
梅承先叹息一声,拿起茶壶来,倒了一杯茶,移到张昆的面前说,你死了一个兄弟,我交给你带去的三个人,不是也全都死了吗?同志呀,我们这是革命,不能有情绪。要说情绪,我老梅的情绪比你大得多,人家在重庆,在香港,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动动嘴皮子那就算是抗日了。我们呢,我们人在上海滩,那就只能认了这个命。好了,好了,不谈这个了。
张昆喝着茶水,静了下来。
梅承先说,这次行动的失败,是不是遇到了那个江湖杀手。
张昆说,应该是吧。
梅承先说,肯定就是,已经有多家报纸登载了,其中有两名日军是被刀抹的脖子。人家是一干一个响,我们呢,我们死了那么多的人,就弄不出一个大点的动静来吗?现在上面都有人在怀疑我们上海区的能力,怀疑上海区对党国的忠诚,到底是真抗日还是假抗日。
张昆赌气地说,那就不要干了。
梅承先说,我还真的不想干呢。唉,张昆,话虽这么说,我们还得干。只要你能够收编到那个江湖杀手,干几票大的,杀几个日本高官,或者是杀了涂怀志和张啸天这一类的铁杆汉奸,到那时候,我带你一块离开上海,重庆不去,我们去香港,戴老板有言在先,军统副局长的位置,我随时可以坐,你呢,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职位,做情报处长吧,要想逍遥自在做后勤处长也行,我们也跟他们一样,耍耍嘴皮子就行了,用不着天天拿着性命在刀尖上玩,革命得革出身价来,有了身价就不用自己拿着刀枪玩了。
张昆没说话,听到梅承先的这些话,他心里极不舒服。
梅承先的眼睛在张昆的脸上溜了一圈,说,张昆,我信任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张昆点了点头说,我试试吧。
梅承先急忙问,你有线索了?
张昆说,是,线索是有了,到时就看能不能收编过来。
梅承先说,给钱,重金收买,上头要是资金还拨不下来,我梅承先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会拿出这笔钱的。
不是每个人都是可以用钱解决问题的,这事儿我还得好好琢磨一下。张昆说着话,眼睛看了看窗外,风和日丽,天空很蓝。梅承先说,你一定要给我琢磨好了,上次我就说过,收编不了,一定清除,不能留给共党。张昆回过眼来说,当前的形势之下,他能杀日本人,而且杀的都是高层,留着还是有作用的吧。梅承先哼了一声,狗屁作用,暗杀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我们做这行,也是做给人家看的,但又不能不做,说白了,是做给老百姓看的。政治这玩意儿那可是太深奥了,你年轻,还得花时间去学习。蒋先生早就告诫过我党,攘外必先安内。共产党,日后会比日本人更可怕。张昆同志,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能收则收,不能收则杀。
张昆皱着眉头,嘴里用力地吹出一口烟来。
第十七章
张昆情绪低落地回到巡捕房,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彩儿在里面等他。张昆并不感到吃惊,他猜测得到彩儿一定会来找他的。
彩儿的脸色很平和,她说,昆哥,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张昆很悲凉的样子笑了笑,说,就为上次那一杯牛奶,早就擦干净了,道歉就用不着了。
彩儿说,昆哥还在生我的气呀?这样吧,你也倒点什么到我的脸上来,这里有墨水,你就用这吧。彩儿抓起办公桌的一瓶墨水来,递给张昆。张昆接过墨水,放回到原处去,嘴里说,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那好,反正昆哥你也都晓得了,我先让你看一样东西吧。彩儿去挎包里拿出一张旧照片,递给张昆。张昆问,这什么意思?彩儿说,你看吧,答案都在上面,看完了我们再谈事儿。
张昆一把接过照片来,瞟了一眼,接着就瞪大了眼睛。
那张照片正是小夏全家人的合影。
彩儿说,他叫夏光奇,南京人,出身于武门世家,南京城被攻陷的当天,夏家的人全都死在日本军的屠刀之下,就剩下他一个。因受惊吓过度,当时就失去了记忆,跟随着逃难的人群来到了上海滩,一年后,他的记忆恢复,后面所有发生的事,你比我都要清楚了。
张昆看着那张照片,一阵惊愕。
彩儿冷冷地说,不为别的,就为复仇,杀人偿命。
张昆神色凝重地把照片递回给彩儿,张昆问,他好些了吗?彩儿回道,子弹取出来了,在家里疗伤,他会好的。张昆感觉心口发闷,他没想到身为江湖杀手的小夏对日本人有着如此血海深仇。此时张昆还联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正视着彩儿好一会,他说,小夏的情报怎么会这样准确,彩儿,是你在配合他。彩儿漠然地看着张昆,彩儿说,跟我没关系,他自然会有他的办法。昆哥,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明明是地下抗日组织的成员,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还有,为什么上次把小夏抓来巡捕房,你一定要指证小夏就是那名杀手,并且扬言要送他去宪兵司令部?张昆点着一支烟,猛吸了几口,他说,彩儿,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想知道的,我也不是什么抗日组织的成员。彩儿听到这样的话十分恼怒,彩儿说,昆哥你不是一个诚实的男人,你永远都在伪装,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你要在危急的关头救小夏?张昆说,很简单,我不想看到他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彩儿说,那就证明你是地下抗日组织的。你说,你到底是国民党的人还是共产党的人?张昆沉着脸说,无可奉告,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跟你再谈下去了。
彼此间一阵沉默。
张昆在烟灰缸里按灭烟蒂,舒展了一下身体,认真地看着彩儿说,彩儿,你应该结婚,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跟谁结婚,跟你,同床异梦,那才叫危险。彩儿说。
张昆根本就不去介意彩儿说的话,他说,很多的事,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我已经劝说过我母亲了,她也晓得那次去你家里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但她是要脸面的人,不好意思去见唐伯伯。这样吧,我会安排一个适当的时机,让他们长辈见见面,择好一个结婚的日子。我发誓,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幸福的。
彩儿的脸上一红一白,毫不客气地说,张探长你也太霸道了,你以为我唐汉彩是件什么东西呀,想拿就拿走?你那些解释不清的事,我也不想再听你解释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爱的男人是小夏,他才需要我的爱,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什么都失去了,我不会让他再失去我。
张昆震惊地望着彩儿,心已经碎了,嘴唇微微地发抖,问她,彩儿,你决定了吗?
彩儿的眼睛就像燃烧的火苗一样,她说,这个决定不会改变。
张昆说,如果真是这样,你的结局会很悲惨。
彩儿说,也许,但我心甘情愿。张昆你也听着,若是小夏死了,凶手就是你,是你杀了他,到那时,我会来找你偿命,我一定会!
彩儿说完话,离开办公室,走出巡捕房,她一直往前走。张昆在后面追赶着彩儿,喊她回来,彩儿不回头。
红木长椅上,唐爷盘膝打坐,手捧佛珠,面朝着正中的观世音佛像。案台上烛光闪烁,香烟缭绕。唐爷眼睑低垂,唇角下耷,额上爬满了皱纹,像是孤独地行走在无尽的苦海之上。他在佛堂呆坐了整整三天,足不落地,公馆里一些锁碎的事务,都交给六叔去打理。
此时,六叔已经在唐爷的身后站了许久了。
六叔低唤了一声唐爷。唐爷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说,六叔,你站了这么久了,有话你就说吧。六叔思忖良久,说道,唐爷,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唐爷回道,说吧,我听着。六叔嗯了一声,他说,唐爷,小夏不能留在公馆,他的存在,随时会给唐氏家族带来灾难。唐爷沉思片刻,脸上的皮肉似乎绷紧了一下。唐爷说,你先出去吧,我这里时辰还未到。
一阵静寂,六叔点头,退出佛堂去,双手轻轻地掩上门。
六叔抬起脸的时候,他的眼里闪现出一丝阴森寒冷的光来。
厨房灶台前,瓦罐里已经熬好了鸡汤,阿牛用勺子盛起一点鸡汤来放进嘴里去,舌头咂得啧啧地响,汤味很鲜美。阿牛显然很乐意做这样的活计,嘴里哼着一支家乡的小曲子,“红花红,绿叶绿,小妹咯心思水上摇,三月三,九月九,阿哥咯想妹往家走……”阿牛拿过一边的那只小钢精锅,把一些鸡汤盛进去。
这时六叔进来,注视了一下盛鸡汤的阿牛,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看了看那个小钢精锅。六叔突然说话,阿牛,给小夏送鸡汤呀。阿牛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脸看到六叔,赶紧勾了勾腰。阿牛说,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