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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2007[1].6-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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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身份的公民,凭什么做人这么窝囊,人家鬼佬的车屁股比你车子的脸面还金贵,撞了你都叫你不敢出声。”房家仁不假思索答道:“谁让咱们是中国人呢?中国人在外面有几个没让洋人欺负过?”金亚勤火气更旺了,“让人欺负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开个小洗衣店非得开在外国啊,回中国去洗衣机不转了啦,嘁。”房家仁没有再出声,金亚勤的意思是让他回中国去开洗衣店么,这是房家仁还没想过的问题。 
  一个胖警察等在洗衣店门口,看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房家仁看到警察紧张得连心脏都痉挛了好一阵,这是他自偷渡来澳大利亚就落下的后遗症,如今虽有了合法身份,见了警察依然会产生先前的条件反射。 
  胖警察倒彬彬有礼,“请问您是这家洗衣店的店主吗?悉尼警察局有件公务请您协助。”房家仁停好车子,让金亚勤把车上东西搬进屋里去,自己颤抖着两条腿跟胖警察走了。房家仁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他永远无法搞清楚这个国家的法律法规,反正被警察请走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警车载着胖警察和房家仁来到警局。房家仁被带至一处停尸房。房家仁忽然觉得停尸房天花板好像顷刻之间塌下来砸在他头上,一阵天旋地转,他看见停尸床上那张脸,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着的杨先生。 
  杨先生青紫的面孔有些变形,嘴角微微张开,也许他生前还有许多话没讲完。胖警察对房家仁说:“这人是从悉尼大桥上跳下来死的,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只有一张‘长龙’洗衣店名片,所以我们把您请来,希望您能帮我们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国籍。”房家仁身子疲软地倚靠在停尸房墙上,喃喃道:“他是中国人。” 
  杨先生其实已经在悉尼找到他女朋友了。那天晚上他走进乔治王大街的新威尔士赌场,在21点赌牌桌旁听到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因为女人押中了点数,兴奋得狂叫起来,也成全了在悉尼苦苦寻觅她的杨先生。女朋友当初拿了杨先生十几万块钱来这儿留学,没有去学校读书,一头扎进了赌场。钱输光后倒练出了一套记牌算牌功夫,坐上21点赌台赢多输少,从此开始混迹于悉尼大小赌场并以此为生,当然也把花了十几万块钱送她出国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女朋友不肯跟杨先生回国,她就像吸上毒品的瘾君子,离开赌场一天都活不下去。杨先生人财两空,万念俱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买了张游览票,爬上被澳大利亚人戏称为“大衣架”的悉尼大桥,从一百四十七米高处跃下,葬身在碧蓝的南太平洋波涛中。 
   

  杨先生大概没想过要去向洗衣店老板告别。尽管他在洗衣店里度过了许多个难熬的夜晚。房家仁很久以后才真正知晓杨先生自杀的原因。那个女人被赌场雇用的黑社会盯上,差点送掉性命,这事成了悉尼街头家喻户晓的新闻。 
   
  九 
   
  华雁带着旅游团从墨尔本返回悉尼,在悉尼国际机场见到了金亚勤,她正等着与大部队会合。同团游客纷纷露出惊讶神色,他们本以为发屋女老板会借出国旅游机会滞留不归,嫁给那个在悉尼等她的男人。只有华雁不觉得奇怪,她知道金亚勤骨子里是个活得实实在在的女人,应该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金亚勤在机场免税商店买了几盒澳大利亚特产的护肤用品绵羊油,她得好好保护自己终年沾染烫发液染发剂的双手。也想送一盒绵羊油给段阿姨,不管日后她与房家仁成不成,都得谢谢介绍人。要不是段阿姨引出这件相亲事情,金亚勤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来澳大利亚一趟,也不会悟到这许多人生的道理。免税商店里还有各种可爱的长毛绒玩具,金亚勤挑了考拉和袋鼠,两个徒弟小娟小菊还是小孩子呢,她们一定会喜欢。金亚勤甚至没有忘记小区里的时尚女孩青青,她看中一枚贝壳雕成的发夹,很适合给青青做发型用。 
  “勤勤美发屋”重新开始营业,段阿姨来做头发时竟无暇多问几句金亚勤和房家仁的事,段阿姨刚添了孙子,所有兴奋点都放在了孙子身上,好像全世界都应该充分了解关于她孙子的一切。小娟小菊很喜欢师傅带回来的长毛绒玩具,不过几天后考拉和袋鼠就被扔在发屋角落里,它们身上渐渐布上了灰尘。倒是女孩青青,金亚勤为她做了个新加坡空姐那样的盘头发髻,别上那枚贝雕发夹,青青欢喜得不得了,左右照着镜子不肯走人。青青问:“亚勤你去悉尼情人港喝咖啡了吗?味道怎么样啊?”金亚勤淡然一笑:“喝过了,闻着挺香,喝起来有点苦,我喝不惯的。”再后来就没有人提起金亚勤去过澳大利亚的事情,人人都很忙,来发屋做头发的女人哪怕多等上几分钟都会怨天尤人,谁也不会真的愿意花费时间来关心发屋女老板的终身大事。不过这倒也正合金亚勤心思,她跟房家仁的关系是否还有发展可能,她一点把握都没有,顶好旁人不要多问。 
  金亚勤的生活又回归到以往的样子,早上开门晚上打烊,周而复始。天冷了,过年之前做头发的人多起来,整个白天店堂里坐满了顾客,金亚勤和小娟小菊常常忙得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金亚勤才会偶尔翻出在澳大利亚拍的照片,想起房家仁和他的洗衣店。 
  大年初一清晨,金亚勤被电话铃和鞭炮声同时惊醒,电话是房家仁打来的,他声音好像有点激动,“亚勤,你那发屋周边还有没有出租或出售的店面房子,不用太大,够开家洗衣店就行,我想回去。”金亚勤眼泪流了下来,她想起和房家仁去悉尼情人港喝咖啡的那个夜晚,她尝过的咖啡真的很香,可是有点苦,还不如喝茶来得习惯。 
   
  原刊责编许云倩 
  【作者简介】朱晓琳,女,1956年生,1993年留学法国,获法国文学硕士学位。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多种。著有长篇小说《上海银楼》,小说集《法国故事》等。现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任教。 







桑小娜的城市生活
方格子 


  桑小娜和程青住对门算起来已经有一年了,但是说话的机会却不是很多,有时在楼梯口碰上,两个人都很谦让地站到一边,程青说,回来啦。桑小娜说,出去啦。有时两个人同时把“回来啦出去啦”说出来,又都笑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大概都想到了这样的客套似乎说了已有一年。 
  也有说不同内容的时候,比如收电费。程青每次来桑小娜家收电费,除了一清二楚的账目以外,总是提了一个小的手袋,很精致,黑色的软皮,皮质一定不错,是纯动物皮,看得见毛孔但却很细腻,像极了黑人的皮肤,闪着高贵的光芒,在桑小娜看来,连那暗暗的光芒都闪出了城里人的傲慢。虽然程青从未张扬过,尤其是手袋这样不显眼的小零碎,但也恰恰因为这样,桑小娜还是觉得会有所打击的伤,觉得人家上门收个电费都是如此典雅,再看那个手袋,想着这个手袋的身价,要不要一百元钱?而每次程青总是没等桑小娜估算出价钱就不失时机地报出她家的电费来,二十一块八角,桑小娜忽然回过神来的样子说,好的好的,你进来坐吧我去拿。这个时候程青会接着说一句,小娜,你给我整钱好了,我有零的找给你。但是,桑小娜有时连这点也做不到,她在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把钱来,都是零鸡狗碎的,数一数有时还是不够,或者差三块,或者差一块几角。那个时候,桑小娜就有点局促,有点不安,她会扯开来说,啊呀,今天倒是比昨天凉爽了。没想到这个话题也是不经谈的,程青很快会接上一句,是啊,这个天,像蒸笼了,白天黑夜地开空调,真是受不了,皮肤都干死了。 
  听听,人家就是不谈电费,人家谈皮肤,空调把皮肤吸干了。而桑小娜的房间狭小,又因为是朝西的,闷热着,于是回老家了一趟,顺便向母亲提出来要把家里的电扇带出来,母亲说,乡下都是风用不着电扇,当时买来也是因为怕家里来个客人作为招待用。桑小娜平常是能不用电扇就不用,她房里有两把扇子,一把是母亲做的,另一把是以前的男朋友送的,她总用《健康报》上的那段话来安慰自己“左手摇扇开发右脑防止中风,右手打扇开发左脑精打细算”。桑小娜瞄一眼电费单,602室,程青,二百十八元七角,天啊,什么概念,也就是说,程青一个月的电费快抵上桑小娜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想想都是要令人气愤的。好在这样的日子不多,西堤路72号是工艺厂的宿舍,总共四个门洞,一梯两户,每户人家轮流抄电表,收电费,一个月轮一次。桑小娜想,光轮到一次就要挫伤我的自尊了,她天天上门,还不让我郁闷死了。 
  那一次,又轮到程青收电费,桑小娜在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整钱,她就等着程青上门来,那是一种没来由的较劲,白天她已经到皮革市场去看过了,像程青这样的手袋,买一个最贵的也就八十元钱,算不了什么嘛,桑小娜想。虽然桑小娜宁愿去买罐煤气,也舍不得把钱花在这毫无实用价值的小东西上面。终于有了敲门的声音,桑小娜居然有点兴奋,好像她知道了程青手袋的价格后,占了上风,但是,她好像和我没过不去的吧,为什么心里不舒服?她问了几个为什么,门就开了,就在那一瞬间,桑小娜想到了原因:是的,为什么她总是那样有点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全世界好的东西都是她的,看着对我很客气,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不屑却从骨子里透出来,藏也藏不住。桑小娜很快闪出来一个笑容,她忽地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这让桑小娜有点意外,说,你找谁呀。 
  男人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米白的牙齿,说,哦,我是602的,我收一下电费,你是桑小娜吧。桑小娜呆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回过神来后开始点头说,是的是的,我是桑小娜,我电费准备好了,然后很快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来交给男人。男人说,啊呀,我忘带零钱了我去拿零钱找你,要转身,桑小娜说,我有零钱我有零钱,不如你进来坐一坐。桑小娜转身进了屋,男人站在门外,说,没关系,我鞋脏呢。我在外面等着,你慢慢来。桑小娜走到房间门口,忽然又转到了厨房去,出来时端了一杯茶,这个动作有点突兀,男人也觉得莫名其妙,表情很古怪,但还是笑眯眯地说,不用了吧,看见桑小娜已经把茶端到他手上了,就顺理成章地跨进屋来。桑小娜原想说,你是602的我怎么住了一年都没见到你呢。但一想,说出来的是,程青她在家吧? 
  男人说,在家呢。她有点感冒,她呀,就不知道珍惜自己,做个冬季新款,熬了一个礼拜,每晚都到三点多,你想想。男人喝了一口茶,是一小口,又说,她不太会照顾自己的。 
  桑小娜笑了笑转身去取钱,门开着,男人站起来说,要不,我明天来收,没关系,不急的。桑小娜说话间就回转来了,手里还是攒了一把碎钱,她在桌上散开来,说,嗨,你看,我这有零钱,对了,几块电费?男人说,十九块三角。咦,你家用电还是蛮省的,看来,你是个会持家的女人。桑小娜答一句说,是吗。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又收了钱,男人出了门,桑小娜等男人进了602,又看他回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很礼貌地把门带上,才轻轻地关上了门。 
  也算是一件非常小的琐事了,而桑小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总是想起来一个问题,那个帮程青来收电费的男人到底是谁呀?温文尔雅的,像是读过多年书的样子,一股气质弥漫在他身边,像是形成了一个气场。程青的丈夫吗?好像不对呀,有一次桑小娜到程青家去收电费时,在她的房间看到过她的结婚照,丈夫是个很瘦小的男人,好像还有点阴冷,桑小娜看了当时就不喜欢。这个会不会是程青的第二任呀。 
  后来,桑小娜碰到程青老想着要多说几句话,主要是想知道那天来收电费的男人的身份,但是,程青好像总不给她机会。 
   
  桑小娜的生活说起来还是很平淡的那一种,她原来是个乡村幼儿教师,当时学校不缺幼儿教师,农村嘛,只要能唱个歌跳个舞的,又能看管好小孩安全到位,无论是张家的三女儿还是李家的大女儿,都能成为幼儿老师。但是桑小娜是喜欢小孩的,她在上幼师的时候就写过几篇论文,登在省级幼儿教育杂志上,那是理论方面,在实际工作中,村里的那些小孩只要看见桑小娜,就阿姨阿姨地叫着过来,甚至有的小孩父母出去了,点名要跟桑小娜睡。这样一来,桑小娜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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