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十郎-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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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是我补的。」她笑。
「……」她果然认出他了吧。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要论观察入微,世上的人比比皆是,为何只有她认出来?是她眼太利,还是他在她面前特别笨拙?他的自尊好受伤啊。
「方兄弟,再过了两个月我大概会回南京城吧。」
「啊?」
原本唇角眉梢处处是趣味的笑意,被有点无奈的笑、有点无所谓所取代。
「从小到大,我没想过要做什麽事,直到有一天,看见民信局在徵人,我就想,在民信局里做事,可以四处跑,也许能为小弟找到良方。於是,我就做了,做到现在,一直恪守本份,可是,我二十了。」
「你……还不算老啊。」
「嗯哼,一朵花就算被层层包住,只要到了盛开的时期,仍然会有人闻香而来。」她笑叹:「就算一辈子想要处於两者之间,终究,还是掩饰不住啊。」
方果生想起方才高朗少不由自主地摸著她的头发。
那种对异性的吸引,即使她极力掩饰,也会因她的年纪渐长而逐渐散发女子的气息。
连她都察觉到了,只好回老家吗?
不得不承认,她处事有著男子的爽快作风,又有女子的优雅,更有随遇而安的特性;没有男子的粗枝大叶,她也不计较人生得失……不会吧?才通信几年,相处过几日,就把她摸得这麽透?原来,他这麽注意她吗?
身侧的五指微微勾起,成拳,家想要抓住什麽,然後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强迫自己松开。
「西门哥哥,你要回南京……你笑什麽?」第一次瞧见她难以控制地「喷笑」出来。
「没,听你叫一声西门哥哥,我真是……觉得挺有趣的。方兄弟,你来老顺发做得惯吗?」
「有得吃、有得住,很习惯呢!」他讨好地说。
「那就好。像我,虽然有什麽吃什麽,可偶尔,也想让嘴刁一下。每当此时,我总想起我的至交,他曾在信上写著,非美食难以入咽,可他又说他易容之好,世上无人可比,而他的易容,我是见过的。一个易容之技冠天下的人,一定很讲究神韵、气味、肢体动作,说话方式跟该有的饮食习惯,他常易容成旁人,我猜他一定得配合吃些他不喜欢的食物。」
方果生脸皮抽搐。「西……西……」在她没说破之前,他抱著一线希望,就是不甘愿莫名其妙被她认出来。
「别再叫西门哥哥,怪恶心一把的,叫我挺之就好。我大哥叫我小六,同事叫我阿庭,我这个字只有一个人在叫,我想现下他大概在天涯海角,搞不好这一辈子无缘再见了呢。」
「挺之……哥,我、我刚听顺叔提到,今天晚上有个神秘客人来。」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等待下文。这人绝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必定跟今晚的客人有关。
「这客人,据说是个官。」食指举到唇间,方果生神秘兮兮地靠近她一步,随即像闻到她身上什麽味道,神色虽然没有变,但又巧妙地退了两步,轻声说:「他来做客得保密,你连其他人也别提啊。」
「哦,好啊。」顺叔有认识朝廷命官吗?
方果生微微垮了脸。这女人,也太无所谓了,至少得问问前因後果吧!
仿佛看穿他心中抱怨,她又补了一句:「这朝廷命官来小小民信局做什麽?」神色表露趣味。
方果生很有成就感地压低声音道:「据说,是朝中有高官传递私信,托老顺发送这信,收信的官员为表敬重,特地选今晚来拿信。」
她走近他一步,发现他很小心地倒退一步。她好奇问:「现在还有这麽清廉的高官,送私信竟然不托驿站?」
「那当然,据我所知,是有这麽一个。」方果生的鼻子翘得老高。
「你这麽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的至交曾在信里告诉我,他有一个大哥,位居朝廷高官,为官很恶毒很贪污,可是骨子里是很清廉的,这麽充满矛盾的话,我还是头一回听见。不知道是不是跟方兄弟嘴里说的是同一个人?」
他连有个兄长在朝廷做事都告诉她了吗?那他到底还有什麽没有说的?可恶!他写信时必定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把所有的事都不小心说溜了。
「反正……」他清了清喉咙,很可爱地说:「总之,挺之、哥,今晚你就别出房,拉屎拉尿都在屋里解决好了……」他皱起眉,抚上肚子。
「肚子不舒服?」她很好心地问。
「是、是啊……」
「有点急?」
「满急的,挺之哥……」
「你放心,我回头帮你拿纸去,你快去吧。」
她的话方落,方果生便迫不及待一溜烟地消失在她眼前。
「这人看起来很结实,可是外强中乾,动不动就跑茅厕……」她喃道,随即又笑了出来。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心里有点兴味……兴味之中有著淡淡的甜意。又见面了……她怎麽会这麽高兴呢?
第七章
入夜後的老顺发,静悄悄地。
一抹黑影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潜往後门。他东张西望,确定大夥都已经入睡,然後悄悄拉开门闩。
他探出门,看见大街空无一人。不会吧?这些混蛋这麽聪明?眼珠往左移,看见石敢当的後头好像有影子,他暗暗咧嘴,轻喊:
「是驿站的大哥们吗?我是飞哥派来的细作啊。」够白了,不怕对方听不懂。
果不其然,两旁石敢当的後头露出好几颗头。他咧嘴笑著,表示自己很和善,是自己人,通常这招很有效。
「你就是捎信约今晚的方果生?」张大有小心地问。「老朱呢?怎麽打他离开驿站後,就再也没见过他身影?」
「飞哥说他去处理後事,不,他的意思是先铺好後路。」方果生小声说:「快点进来吧,别让打更的瞧见,那可又要麻烦了。」
驿夫们互看一眼,缓缓起身。方果生见他们个个没拿武器,先是惊讶,後来再听张大有道:
「咱们改变主意了。」
方果生扬眉。
「放火省事又简单,咱们都弄好了,一把火,毁得一乾二净。」
方果生瞧见地上果然洒著油。他的脸色微沉,然後嘿笑两声:
「你们当放火是个好法子吗?随便逃出一个人,就有你们受得了。飞哥说,斩草要除根,不一个一个杀死怎能心安?何况我已经采得现银藏在哪儿,你们放一把火,把银子烧了,我还有什麽好处拿?」
硬将他们骗进门内。早就预防万一,从角落搬来一堆大刀。
「一人一把,双把也行。」
「方兄弟,你真是准备周到啊。」张大有瞪著被塞进手里,闪闪发光的大刀。
「那当然,我做事一向讲究细节,我已经在他们的井里下了迷药,保证他们个个昏迷不醒,很快地,你们的刀就会沾上血迹。」
「先把那西门庭杀了吧!我老瞧他不顺眼!」有人咬牙喊道。
黑暗之中,方果生负责在前引路,他眸里充满冷意,脸上的人皮没有温度,即使冷风吹来,他也不觉得冷,这就是人皮面具最大的缺点啊。
「瞧,前头那间就是。」他停下,冷笑:「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麽一刀毙命。即使他们做鬼也不知是谁杀的。」
他的话无疑加重他们杀人的决心,方果生不用回头也能察觉他们暴增的杀气与贪婪,走到转角处时,他忽地一愕,瞪著廊柱後逐渐显露的身影。
那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连动也没有动过,唯一移动的是追随著他身形的眸子。
她不笨啊,应该明白他的暗示。为何大剌剌地站在哪儿?想尝尝被人杀的滋味吗?
他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要她快闪,她的目光却紧紧锁在他的眼上,让他难以移开。
还是她想说什麽重要的事?这关头,她有什麽事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他想不出啊。
「方兄弟,你在干什麽?」愈走愈慢,而且好像在看什麽。顺著他的视线看去,眼前一花——
方果生巧妙地挡住廊柱,食指掩嘴:
「嘘,小声点,别惊动了这里的狼狗。」见众人立刻闭嘴。他煞有其事道:「老顺发养了条狼狗,我方才就是看那条狗有没有跑出来?虽然我一并下了迷药,但总怕在狗身上发挥不了效用。」
「这倒是,大夥小心点。」众人见方果生没有往前走的打算,互相对看一眼,然後小心翼翼问:「方兄弟?」
方果生咧嘴傻笑。
「方兄弟……你身後藏什麽?」
「没有啊。」他很无辜地说。
「你真是老朱找来的?你的性子好像不太统一。」
方果生原要顺口打哈哈:你我才认识多久,怎能看透我性子?
随即,他暗诅一声。能让一个粗汉察觉他前後个性上的不同,即使人皮面具依旧戴在脸上,他的易容也失败得极为透彻!
打他玩易容玩上瘾後,从没出过这种纰漏,简直有辱他的纪录。
心头火大,见张大有已有警觉,他反应很快,连连往後退,大叫:
「不得了不得了了,有强盗啊!有强盗要来杀大人啊!」旋即反身扑向西门庭。
西门庭一时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个身子很狼狈地撞到地面。混乱之中,她见他狠狠瞪她一眼,破窗声、激斗声,甚至还有哀号惨叫的声音不绝於耳。
「你是疯子吗?」他脱口怒骂:「我不是已经暗示你,不要出门!你以为你是谁?双掌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她道,知他有心将这些人引到高官的房前,来个借刀杀人。
皆裂的双目怒瞪,好想把她活活拆骨入腹。
「我杀人不眨眼又如何?该死的人就去死吧!留在这世上,有什麽好处,由得你指责我?」他骂,眼角瞥到居於劣势的驿夫中,张大有往他杀来,显然决心要跟他同归於尽。他狠笑一声,拾起小石往张大有的手腕击去,刀飞落在他面前,他踩住刀柄,让刀锋弹起,直对著来势无法止住的张大有。
左手忽然被人拉扯,聂拾儿低头一看,看见是她,气得摔开,又瞄到她吃痛捂著左肩,他咬牙,左脚踢开刀柄,旋即狠狠送张大有一脚。
十指握住又松,往前一跃,直接扑向被众人护住的县府大人。
「大人,吓死人了!」他吓得浑身发抖。「小的也不过出来解个手,就发现这群盗匪闯进老顺发,我吓得躲在假山後头,听见他们要谋刺大人,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好挺之哥出来,我便趁机冒死警告大人。」
略嫌惊慌的县府大人看了地上的西门庭一眼,再看看被县府护卫给抓住的几名汉子。
「你叫什麽?」县府大人问道。
「小的方果生,与聂拾儿是至交,聂拾儿乃朝中五府都督聂沧溟之弟。」
那县府大人恍然大悟:
「这终於解了我的惑。原来聂大人将私信交给老顺发,是因为如此啊!小兄弟,对於妄想谋刺朝廷命官的盗匪,老夫绝不轻饶。」
换句话说,这几人想要再见天日,很难了。
先是让县府大人惊觉自己性命受到威胁,心里已有不留活口的打算,後来再听见他与高官扯得上关系,更杜绝了张大有任何申冤的机会。
屡试不爽啊!聂拾儿暗笑,每个人心底都有最黑暗的一面,易容易容,易容的学问博大精深,变的不只是相貌,还得巧妙地挖出对方最黑暗的一面。
等县府大人一行人离开之後,他回头看见西门庭慢吞吞地站起来,心里又起微怒。
「我从不跟蠢人当朋友。挺之,我无意让一个自称是我知己的蠢蛋,一次又一次找机会害死我。」
她看著他,抿唇淡笑:「你要割袍断交情?」
「我……」他恨恨道:「我可以原谅你一次,绝对没有第两次!」
「我记得你在信里曾提过,你大哥身处官场,想先同流合污,必先将自己的真心藏到没有人发现的地方,那时,你猜我在想什麽?」
聂拾儿眯眼,然後没好气地摇头。「我又不是鬼,怎知你在胡思乱想什麽?」
「聂兄,你的真心在哪里?」
聂拾儿脸色微变,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刚才就是你的真心吧。」
「……」
「你一定很少发火吧?」
上一次发火是何时他根本没印象,偏不想让她说中,便硬嘴道:
「我一向好脾气。」
「聂兄,我说过你在信里曾提到,你为了自己人,可以杀人不眨眼。」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聂拾儿瞪著她。「我知道我自己写了什麽,我很清楚自己写了什麽,这种事永远不会从我嘴里,甚至我的信里绝不会写出这种话来!」
「是啊,你就跟你大哥一样。把真心藏到好深的地方,从不主动示人,不,应该说你有太多面貌,你也乐在其中,可是,你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