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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断簪记-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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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贺云鸿正在书房看书,听见贺霖鸿来了,表面还是沉得住气,只抬了下眼睛,招呼都没打。
  贺霖鸿脸上带着一丝奸笑,一撩衣襟,坐到了贺云鸿的书案对面,搭了一条腿起来。
  本来守在书房门边的绿茗,一见贺霖鸿来了,马上就离开了,此时端着茶盘回来,将茶盘放在书案一角,微倾了身体,双手给贺霖鸿上了茶,轻声说了句:“二公子慢用。”
  贺霖鸿改不了过去的脾气,说了句:“谢谢啦,美人!”
  绿茗一低头:“二公子见笑了……”眼梢处瞄了下贺云鸿,收了茶盘,退后几步,站到了门边。
  贺云鸿也不看她,还是看着手中的书说道:“下去吧。”绿茗眨了下眼睛,退出门去,将门只虚掩了。
  贺云鸿“啪”地把书放在桌子上,贺霖鸿低声笑:“那日我还说雨石‘揣测上意’,看来这是你院子里的风气呀。”
  贺云鸿紧抿了下嘴唇,说道:“说吧!”算是自己先投降了。
  贺霖鸿喝了口茶,得意地说:“明日傍晚,悦香楼上月季雅间,有人请我们喝酒。”
  贺云鸿皱眉:“你怎么不让他直接给我?”
  贺霖鸿说:“那边说这是第一次,那位得把把关。”
  贺云鸿薄怒:“关他何事!”
  贺霖鸿笑:“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
  贺云鸿瞥了一眼半开的门缝,没说什么。贺霖鸿嘿嘿一笑,“你呀!小心哪!”说完站起来,几步到了门前,猛地打开门,笑着说道:“哎呀!美人!是在等着给我添茶吗?我可真感动呀!可惜我那娘子不让我长待呀,下次吧!”说完,哼着小曲儿走了。
  绿茗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进来,端着茶盘收了贺霖鸿的茶杯。
  贺云鸿复又伸手拿起了书,随意地翻着书页。绿茗小声问道:“我让她们做了些夜宵,公子想用些吗?”
  贺云鸿摇了下头,绿茗还站在旁边,贺云鸿看着手中的书没再说话,绿茗小心地看贺云鸿,问道:“公子要去见老夫人吗?”她见贺云鸿没有反应,又小声说:“公子若是不去,奴婢可以去为公子传个话,以免老夫人惦记。”
  贺云鸿面无表情地说:“下去吧。”
  绿茗咬了下嘴唇,端着茶盘转身,一步一回头,到了门边终于转回身,对着贺云鸿有些哽咽地说:“公子,我来这院子七年了,只想好好照顾公子,若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请公子责骂,奴婢一定改过……”
  贺云鸿翻过一页书,又一次冷淡地说道:“下去吧。”
  绿茗忍着哭泣,端着茶盘出去了,这次,关紧了门。她没让其他的丫鬟们看到自己流泪,安排了人应答贺云鸿喊人,自己真的去了贺老夫人那里,传话说三公子今日不去请晚安了。
  姚氏高兴贺云鸿还让人来说一声,把绿茗叫了进去,问了些贺云鸿日常的行径,绿茗自然一一回答了。
  贺云鸿一直在书房里枯坐,有时抬眼看着案子上一个外面雕了云纹的细长檀香小匣,那里面该是被镶好的玉竹簪,可是自从拿回来,他一直没有打开看。他几次伸出手,拿起匣子,可是又放回了案头。他心思不定地读了一晚上书,到夜鼓三更,才起身去洗漱。可躺在床上,也没有入睡,好容易地捱到天亮,就匆忙起身。大概因为没有睡好,一天都情绪恶劣。
  快到傍晚贺云鸿走入悦香楼的月季雅间时,里面空无一人,接待他的伙计看着贺云鸿黑色的神情,小心地说:“公子,这雅间定的是酉时正,现在还是申时……”
  贺云鸿摆手:“上酒!我不等他们。”
  不多时,贺霖鸿来了,见到贺云鸿一个人独自喝酒,惊讶道:“你竟然先动酒?不等人?这么没礼貌?!”
  贺云鸿微蹙着眉头,慢慢地饮着酒杯里的酒,好像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贺霖鸿这个人在说话。
  贺霖鸿对着贺云鸿摇头,让人给自己满上茶,也不说话了,喝着茶与贺霖鸿一起等。
  渐渐地,天色晚了,雅间里伙计来把灯烛都点上了。
  贺云鸿极慢地喝着杯子里的酒,似在一滴滴地品尝。贺霖鸿好几次想说话,但见了贺云鸿皱着的眉头,觉得还是别自讨没趣,到底没说什么。
  窗外全黑下来,终于,穿了一身湖蓝色便装,头戴着普通方巾的勇王才笑眯眯地闪了进来。他进门后也不受礼,立刻一屁股坐在了贺云鸿的身边,对在贺云鸿的耳朵亲昵地小声问:“云郎!你猜!是长信还是短信哪?”
  就如一层云雾飘散,贺云鸿的脸色忽然好了。他的眉头舒展,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清湛的眼眸看向勇王,神光湛亮,唇角微翘,笑意如水中涟漪般荡漾开去。
  勇王失望地翻了下眼睛,嘟囔了一句:“我不该笑,是不是?该愁眉苦脸地进来……”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面前一挥,贺云鸿伸手去拿,勇王快速闪开,笑着说:“也得让我看看!”贺云鸿又伸手,勇王又躲,“快说好!”
  贺云鸿又皱了眉:“为何?”
  勇王晃着信:“你看看多厚呀!足够我也看看的吧?”
  贺霖鸿马上说:“我也要看!”
  贺云鸿瞪贺霖鸿:“你别添乱!”一边又用手去抢,勇王再次闪开,还将信放在鼻下闻闻,皱眉道:“这是什么破墨呀!这么臭!这纸也是看着就要碎的那种,一碰肯定就完了!我一定要看!”他本来就是照着“蛮横王爷”长的,行事随心所欲,根本拦不住。
  贺云鸿也知道他的性子,向椅子背上一靠,抱了双臂,一脸不快地说:“好吧!第一封信,有什么关系?你们看吧!”
  勇王马上拆信,说道:“你生气也没用!哼,我一定要看!这是我姐姐写的,我当然得看看……啊?!”他看了第一行就大叫起来,贺霖鸿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勇王愤怒地指贺云鸿:“你让她叫你‘兄长’?!好无耻!你比我还小,我叫她姐姐,她凭什么叫你兄长?!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贺云鸿伸手:“拿来!我看完你才能看!”
  勇王摇头:“我比你大,偏要先看!”说着就读起信来,他读一页,就扔给贺云鸿一页,贺云鸿读完,贺霖鸿也抢过去读。
  勇王假装气哼哼地开始读,开始还笑,“好你个!竟然敢叫我‘木头’……哈哈,你是贝三郎!……”可越读越严肃,等到读完,已经眼睛湿润。三个人都读完了,贺云鸿板着脸将信收拾好,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勇王说道:“这信本来就是姐姐给我写的!我要再看看!”
  贺云鸿固执地摇头:“不给!”
  勇王对门外说:“拿酒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
  结果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使劲灌酒,一边说着过去两个人小的时候的事情,什么去宫院深草中抓过蟋蟀,什么最喜欢吃娘娘做的山楂膏露,什么做过一模一样的衣服,穿起来别人从后面看不出是谁……反正争着说话,还拍着桌子大声笑,特别尽兴。
  贺霖鸿见两个人敞开了喝,自己就没敢多喝,最后还算清醒。勇王和贺云鸿都喝到了醉醺醺,勇王抱着贺云鸿的肩膀说:“云弟,你是我的云弟!我们胜似兄弟,这是不会变的!”
  贺云鸿也醉得胡乱点头:“不会的……兄长……不会的……你别生气……我们是好朋友……”
  勇王摇头:“我不会生气……你是……我的弟弟……一辈子……”
  ……
  贺霖鸿看夜深了,起身去让人进来架着勇王离开,自己和雨石也将贺云鸿架出了酒楼,塞入了马车里,自己坐进去。
  马车回贺府,车中,贺云鸿的手一个劲儿地在身前乱摸,嘴里说着:“我的大氅呢?”
  贺霖鸿笑:“这都是春天了,还有什么大氅?”
  贺云鸿醉眼朦胧地贴上来看贺霖鸿,贺霖鸿一把推开他,“去去!酒气熏天!”
  贺云鸿在车里折腾,一会儿脑袋撞在车壁上,一会儿扑到贺霖鸿身上,贺霖鸿忙了一路。好容易到了贺府,他扶着贺云鸿下了车,想让人抬他回院子,贺云鸿却拉着他的手臂说:“走走!我要走走!”
  贺霖鸿以为他不能坐软轿,怕吐了,只好让雨石和几个家人打了灯笼跟着,自己扶着贺云鸿在院子散散步。
  贺云鸿并不跟着灯笼走,反而在黑暗里歪歪斜斜地胡乱行走,打灯笼的人们倒是要跟着他们。
  贺云鸿踉踉跄跄地走了半天,贺霖鸿一个劲儿地问:“可以了吧?回去睡觉吧?”
  贺云鸿像是没听见,哼着歌,摇晃着迈步,贺霖鸿听着耳熟,半晌后才想起这正是那天在清芬院墙外听见过的凌大小姐吹的曲子。贺云鸿终于停下脚步,贺霖鸿发现他们站在了清芬院外。
  正是春末时节,即使是夜间,也空气温暖,轻风里夹杂着花草的清香。
  凌大小姐的嫁妆已经被搬走了,清芬院空了下来,加上姚氏赵氏对这个院子真没有好印象,就让人锁了门,此时院子里一片漆黑。
  贺云鸿走到了院门处,看着黑色的门,嘴里的哼声停止。他们身后的灯笼近了,将他们的影子摇曳地投在了门上,贺霖鸿看向贺云鸿,见他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贺霖鸿再次小声说:“回去吧?”
  贺云鸿低声说:“你听,这笛子吹得支离破碎,一片片地飞过来,杂乱无章,像小刀一样,让我防不胜防啊……”
  贺霖鸿坚定地架着他转身:“走!回去睡觉!你醉了!”
  贺云鸿闭着眼笑起来:“我那天该进去的,对不对?那是最后一次机会,我该进去的……”到最后,低吟如诉一般。
  贺霖鸿不再说什么,强架着贺云鸿往回走。
  贺云鸿又开始哼那个曲子,让贺霖鸿也想起那个残冬的傍晚,落日惨淡的余晖里,不远处的清芬院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笛声……
  那时他们怎么能知道,几个时辰后,次日的黎明前,凌大小姐就会离开贺府,接着就离开了京城,从此天各一方,世事垂危,相见实难了……

  第54章 宠债

  梁成和韩长庚韩娘子以及山寨一帮青年人,终于回到了云山寨。
  云山寨里热腾如滚水,人们奔跑而来,帮着搬运他们从京城运来的物品,与久别的亲友热烈拥抱交谈,杜轩难掩面上的酸色,拧着脸对梁成说:“你小子真是赚了!让我给你看家,看你玩得心都野了吧?!”
  梁成却没有笑,拉了杜轩的一只胳膊说:“轩哥,我们去,进内寨去说话。”
  杜轩厌恶地看梁成的手:“你什么时候拉起我来了?过去不是都是我揪着你吗?!看你紧张的这样儿,是不是你姐在婆家有事要我出个主意呀?哼哼,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我可跟你说,她虽然在外面特聪明,但是一入宅门,可就不那么灵光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安国侯府待不下去……”
  梁成低声说:“我临走已经将姐的和离书递入了衙门……”
  杜轩大叫起来:“你疯啦?!怎么能干这种事?!我就知道我该去!怎么能让你这么个糊涂脑袋跟着去?!她才成亲多长时间?!三个月?……”
  梁成低声说:“额,闹出来的时候,半个月吧……”
  杜轩愤怒地用手击打梁成,低声骂:“你这个笨蛋!糊涂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和离!和离是煞!是劫!不是和美,是孤寡!女子没了婚姻,就是无根之萍,不得安宁!你怎么能不帮着她避开反而推着她进去?!……”
  梁成急匆匆地说:“我在里面等你……”一溜儿烟儿地跑了。
  杜轩等着韩长庚和韩娘子走过来,见他们也脸色沉重,与他们一起往内寨走,忍不住地说:“韩叔,韩娘子,不是我说你们,谁不知道她是个暴脾气,你们怎么能纵着她?至于和离吗?!贺三郎的名声我听说过,的确是个好的,哪儿有半个月都处不下去的?!我让你们给勇王带了那玉瓶子,你们有事尽可以去找勇王,别说他念着恩义,就是凭着咱们山寨的底气,他也该出面调解的。实在不行了,你们也该先拖着,让人给我带个信儿,让我马上去京城看看呀!姐儿是不是额头发暗?怎么能干这么缺心眼的事?!”
  韩娘子叹气:“我劝过她呀,一直劝哪,她不听也没办法,而且……”
  韩长庚叹息:“轩郎,别说了,现在不是贺府的问题了。”
  杜轩一愣:“怎么?”
  韩长庚低声说:“进去说吧。”
  杜轩这才不再说话,与韩长庚韩娘子走入了内寨的议事厅。
  四个人坐下了,梁成说道:“姐姐说了,北边卧牛堡和关内三城一失,京城就保不住了……”
  杜轩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那边屏障不存,我朝虽号称有百万之师,可实际上,大多疲软无能,挡不住北朝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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